這是髒志明第八十一次跟我說他要戒菸了。
之前髒志明拖我去他母校籃球場，說自己打球很帥，高中在籃球隊就揚名在外，綽號黑旋風，我盯著他略微有些下垂的肚腩，表示懷疑：可能只是因為你皮黑？髒志明大怒，非要帶我去球場觀摩他如何三步上籃。
上一次本少女站在球場邊上看帥哥香汗淋漓，肌肉線條分明還是小學的時候，當時我年芳8歲，我們全班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還是少兒頻道主持人綠泡泡。
髒志明一上球場，果然風馳電掣，將對手壓制在胯下，帶球宛如黑背，疾如風，徐如林，視對方手中的球如探囊取物，在場的男生，氣場這一塊兒，都被他壓的死死的。
我說，“髒志明，你說回母校球場砸場子可以，但為什麼要選在小學籃球場？”
幾個小學生在後面一臉憤怒瞪著張志明。
髒志明拄著膝蓋，喘的跟王八似的，搖手說，“不行了，要死了，要戒菸了，肺活量不行了。”
他告訴我，他以前外號湘北高中彭于晏，大學還是體測全能王，肺活量6500，KTV可以一口氣唱兩遍許哲佩的《氣球》，後來因為沉迷DOTA，常年吸食香菸和工地大哥的腳臭，導致肺泡上皮細胞大面積不可再生地死亡，現在拆個快遞都費勁，吸個貓都要哮喘。
我說肺活量不行，吹牛底氣挺足的。
這一回，我的男友髒志明再一次痛定思痛，說要戒菸。
記得我倆第一次接吻的時候，啃了半天，我突然喝道，“髒志明，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x是不是抽菸的？”
髒志明眼中閃過一絲驚慌，看我的眼神像見到了教導主任，連忙矢口否認說，沒有的事。
我說，我剛剛吃到了你的牙結石。
髒志明百口莫辯。
髒志明問我，餘村嬌，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不能接受抽菸的男生？
我說，看臉。
髒志明說，其實我已經戒了。
我說，何時?
他說，剛剛你說不喜歡的時候。
天真如我，第一次聽到髒志明說他願意為我戒菸時，居然有種莫名的甜蜜的感動？
#2
後來髒志明躲在衛生間抽菸的時候，被我數次捉姦在廁。
我說，嗶嗶，你在做什麼？
髒志明嬉皮笑臉說，嘿嘿，沒什麼。
我說，媽的馬桶怎麼冒煙了?
髒志明老臉一紅說，那是因為我在生氣奧！
每次髒志明說這種無聊的爛梗，我都面無表情抱手看著他。
隨後他開始痛哭流涕，陳述了無法戒菸的兩點理由：
1. 那一年他二十一歲，在他一生的黃金年代，他有好多奢望，他想愛，想吃，想抽菸，還想在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後來他才知道，戒菸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最後他就像捱了錘的牛一樣痛不欲生，只需要一根菸才能緩解這種苦悶。
在二十一歲他無恥撩妹的時候，他自以為能夠輕鬆戒菸，什麼都錘不了他。不是他決心不夠，而是戒菸太難！
2.髒志明繼而反省：他是如何走上抽菸這條不歸路的。
在他的描述裡，一個男人學會抽菸只有兩個理由，其一是為了合群，其二是為了裝逼，而大部分初高中時期學會抽菸的不良少年，都是為了合群地裝逼。
剛認識髒志明的時候，他說他是湘北高中畢業的，當時我內心一喜，以為他是日本留學歸來，櫻木花道和流川楓的直系學弟，當時我在QQ上趕緊回他“摳你雞娃”，髒志明趕緊說誤會了，“不信你查，湖南北部真的有一所學校叫湘北高中！”
我大失所望，說“你長的確實像赤木剛憲。”
當時髒志明還是個小混混，成績很差，劉海很長，褲襠很垮。當時他跟校霸天天混在一起，十分威風，擔任左先鋒要職，主要功勞就是每天站在廁所門口，像澳洲土撥鼠一樣站哨，教導主任一來就報信，然後一群廁所古惑仔嘩的一下就作鳥獸散。
當時校園基建簡陋，只有一座公共旱廁，挖的跟兩條戰壕似的，一條是女用，一條是男用。春夏之初能看到大量的蛆在地上蠕動，並且頑強地從糞溝裡往上爬。髒志明說他們那群不良少年，為了表明自己的男子氣概，就會聚眾在廁所抽菸，邊拉邊抽，廁所裡煙霧繚繞，真真應了李白的那首詩：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此後，髒志明說他落下了後遺症，那就是聞到屎味就忍不住想抽菸。
“老毛病了”，髒志明黯然。
他繼續說，第一口煙固然是難抽的，誰抽誰嗆，誰嗆誰傻逼，因此染上煙癮其實挺難的，但裝逼卻是一個長期的過程。
他譴責是張震嶽帶他走上了抽菸的不歸路，什麼“想要買一包長壽菸，發現我未滿十八歲”充滿了禁慾的挑戰，什麼“而香菸沒停過，抽到我心很痛”這種歌詞讓太妹流淚，男人心碎。
“當時我們那群二流子青年中流行一個說法，說把喜歡的人的名字寫在煙上，連抽520根，那個女孩就會愛上你”，髒志明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說，“而抽到1314根的時候，那個女孩就會永遠跟你在一起”。
“大學的時候，初戀跟我分手，當時我年輕氣盛，腦子也很笨，心裡還是喜歡她，但是又放不下架子找她複合，所以當時我就開始明目張膽的抽菸，有時候就站在下課的路邊，故意讓她看見我那副失魂落魄又滿臉不羈的樣子，以為這樣她會心痛，後來人家眼不見心不煩，飛到美利堅留學去了，但我的煙卻沒戒掉。”
這話是有一次髒志明晚上抱著我的時候告訴我的。聽完張志明的前任故事，感覺他有點傷心，我突然有點失落。起身從他兜裡搜出一包煙來，裝模作樣點燃猛吸一口，嗆的我淚水橫流。
髒志明真是個傻男孩。
#3
後來髒志明帶我見家長，我去了一趟湘北小鎮。
在客廳裡，他爺爺抽菸，他爹也抽菸，他大伯二伯三伯也抽菸，感覺整個房間的煙霧效果跟《西遊記》天庭的舞臺佈景差不多，以至於髒志明他媽媽端著一盆紅紅的桃子從廚房過來的時候我差一點眼花看成了王母娘娘。
我隔著茶几坐了半天，連髒志明他爸的臉都看不清。
後來我問髒志明，抽菸這種劣習還能遺傳？
髒志明得意洋洋說，然也，讓我戒菸其實不是不可以，但不能斷了我們家香火啊！
#4
髒志明的戒菸基本是個死衚衕，並且形成了邏輯閉環。
那就是他一戒菸就會有戒斷反應，然後就會食慾大增，開始瘋狂嗑瓜子，吃堅果從而瘋狂長胖。
長胖之後又容易心態脆弱，自制力降低開始復吸。
週而復始，如果你堅持讓你的男朋友戒菸的話，你就會點滿技能將人物升級為：抽菸的胖子。
我也曾一哭二鬧三上吊，你問他要煙還是要你，他肯定說要你，但被壓抑的同時，最好的緩解方式就是偷偷抽上一口，最後因為愧疚，他開始學會說謊，噴香水，刷牙，常備口香糖，口氣清新劑。
我知道，這樣下去，他只會越來越躲著我。
好幾次髒志明都搶著下樓取快遞，並不是因為他勤快，而是因為他想偷偷出去撿撿菸屁股。
我說髒志明，我其實倒不是很在意你的煙臭，你夏天跑完步腳丫子跟生化武器一樣我也沒嫌棄過。我不是討厭抽菸，以前我也覺得抽菸的男生挺帥的，但我怕你以後六十多了還沒戒菸，到時候你死的比我早，然後我一個人孤零零在這個世界上，我感覺我挺害怕的。
髒志明站在陽臺上沒吭聲。
我說，髒志明，說句實話吧，你拿煙的姿勢根本不像梁朝偉。
髒志明轉過頭來看著我，目光震驚中帶著悲慼。
我說，你點菸的時候也不像余文樂。
在風中，髒志明腿抖了一下，沒有坑聲。
殺人誅心。
#5
終於吵架了。
髒志明某天回來，衣服上全是煙臭味。
我問他是不是又抽了。
他說，沒有，是高鐵上的臭味。
我說，高鐵根本就不讓抽菸，手給我聞聞。
他嘆了一口氣，愁眉苦臉說，你不如送我去戒毒所吧，我確實想戒，但確實是做不到。
髒志明在廁所洗了一個小時的澡，我在小區樓下透了一個小時的氣。
有時候我這個人挺悲觀的，我覺得連抽菸這種小事他都不能履行承諾，那麼更長遠的呢？
承諾這種食之無味的東西，分手後都覺得是狗屎，但談戀愛的時候又成了必需品。
志明就是那種長不大的男孩，叼根菸覺得自己挺酷，自認為是切格瓦拉轉世，夢想騎著摩托含著雪茄橫穿南美大陸，時常有一些中二的想法，大多數時候我需要照顧他的情緒，在交鋒的過程中，我不斷退讓我的原則，最後張志明還是那個張志明，我卻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我了。
有人下定決心戒菸，也有人下定決心分手，最後我因為種種原因也離開了髒志明，最後把他戒了，綜上，不過是一個無聊的愛情故事罷了，沒有電影裡面的轟轟烈烈——村嬌沒有救回志明。
#6
我想，人類就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他們把數以百億計的錢投入癌症研究，同時又把10倍的錢用於廣告宣傳，讓健康的青少年沾染上煙癮。
而我跟髒志明談了三年戀愛，用了大量的時間相互瞭解對方，一步一步打怪升級，都曾為了對方做出很多退讓，認為只要能在一起，沒有什麼困難是過不去了，但最後分手這種事情，只是短短几秒鐘的決定。
本人有支氣管炎，聞到煙味就會咳嗽，髒志明不知道對症下藥，常常給我端來熱水，問我為什麼老是感冒，我說因為最近挺冷，髒志明一臉疑惑說，外頭太陽很好，不冷啊！
是啊，陽光很好，我也需要出門呼吸一些新鮮空氣。
這斷感情最後以我的不辭而別告終，我想到髒志明以前給我瞎掰的故事，就在便利店買了一盒髒志明最愛抽的陽痿煙，每一根上都寫上了我的名字，最後在煙蓋上留了一行小字：
“我走了，抽完就戒了吧。”
分手一年，瀟灑如風的我換了工作，到了新的城市，髒志明也沒有再聯繫我，我想他可能也累了。有時候我也是一個積極樂觀的人，我想，他也許那包煙他一直留著沒有抽，也沒有打開，或者說一盒煙在數量上遠遠達不到520或者1314，又或者按照髒志明的一貫雞賊的作風，他在抽我的時候，其實根本就沒有吸到肺裡，只是過過嘴癮而已。
那樣最好，我就不會永遠地留在他的心裡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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