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丈夫去世多年,我找新老伴搭夥度日,6年過去卻還沒領上證

故事:丈夫去世多年,我找新老伴搭夥度日,6年過去卻還沒領上證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桃花紅河水胖

1

徐天德掛了電話——是嘟嘟聲提醒他該掛的。

小林手裡拎了剛燒開的一壺水,走到跟前時問,“騙子?”

徐天德嗯啊一聲,把茶杯推到茶几邊上。杯底的茶葉被水一衝,猛翻上來,又慢慢、一點一點沉下去。徐天德盯住杯子,覺得這情景和自己心境倒貼合。

“我下樓轉兩圈。”他對小林說。

房子在二樓,幾節臺階,就出門洞。春天像一夜間快跑著來的,樹和草忽然就一派綠意盎然,牆角有野花擠出來,雖零零星星,可有黃有紫,微風裡輕晃著,生氣勃勃。

平時徐天德愛看,還愛拍。人老了,從前不曾注意的東西都珍貴了起來。拍到手機裡,像留住了一天,留住了時光。

自己生病,才好,兒子兩口子又不省心。

剛才電話就是兒子媳婦打來的,“我們這房子貸款馬上還不上了,銀行要收了,你來把你兒子領回去,我兒子歸我管。”

就這幾句,說完掛了,例行公事發告示的一樣。

徐天德氣得哮喘又差點犯了。

這通沒頭沒尾的電話,安的什麼心他不知道?一和房子有關聯,他們就有戲唱。兩年前是,今年又是。他才說月底和小林登記,他們後腳就缺錢了?缺得房子貸款還不上?苦肉計學得倒精,一招一式,夫妻倆還輪流上陣。

徐天德想到兒子就氣不打一處來。走出來儀表堂堂,實際一點出息沒,窩囊得缺了男人形。全學了他那死去的老孃。

“老徐,幾時出院啦?”隔壁棟的老王推著兒童車從對面斜過來,嚇了徐天德一跳。

“上週就出了。”

“啥毛病?”

“老毛病作怪,咳、喘。”徐天德抽了一口煙。

“那你要少抽兩口煙,不鬧著玩。”

“咳嗽還不能吃糖。”那推車裡的孩子約莫三歲,口齒清楚。

徐天德想起小孫子,小嘴巴也利索,眼睛烏溜溜地,不知叫人多歡喜,今年一家三口也沒回來。忽地又想起剛才兒子媳婦的話,心裡一刺。

萬一呢?!

兒子那媳婦是個厲害人。按說外面大城市的,又是讀的好學校,該知書懂禮,並不。難得回來一次,一句話不合馬上車鑰匙一抓,拎包走人,誰的賬都不買,誰的面子都不看。

老王推著孫子已經走遠,徐天德還盯著那一人一車的背影看,半天回過神,拿出手機給兒子打。

2

小林坐在床沿,兩隻行李袋並排坐在衣櫥前,規規矩矩、安安分分的樣子。和她小林一樣。

小林不小,今年五十九了。搬來鋼鐵新村那年,五十三。

小林丈夫走時,兩兒子一個六年級,一個三年級。帶著兩半大癩痢頭重嫁人,萬萬嫁不掉的。小林就橫下一條心,自己領。大兒子腦瓜活絡,唸了本科,畢業後跟女朋友去了南方,結婚也結在女方家裡。到生下孩子,趕去看,才知道跟的女方姓,算入了贅。小林鬱郁地呆了個把月,回來了,提起大兒子還是笑笑地:女方家裡人多,看那一個孩子,用不著我。

小兒子呢,和大的反了。成績不好,職高讀完就上了流水線,人倒是老實,可又太老實很了,二十八歲,連個朋友都沒談回來。小林拿了照片,託人介紹,都應著,可都沒音信。好容易有一家,一聽說和寡母住著,又大風給刮跑了,再沒了聲音。

小林就那會兒動了把自己先“嫁”出去的心思。那樣,房子才能完整地留出來給兒子。不然等著看他打一輩子光棍嗎?大的已經是人家的人了。

倒沒費多大周折。徐天德老婆走後,他自己做不出像樣的飯,老下館子也不行,一天兩餐改去了一家公益性質的食堂裡吃。小林恰巧就在那裡打工。

時間一長,徐天德成了老面孔,和小林也熟識了。既是有心,就好辦,這個年紀的人沒那麼多來來去去,更沒那麼多羞羞答答,看對方差不離,幾句話交代清楚,一拍即合。

徐天德的兒子那次回來了。

小林一見人,心下冒出四個字:一表人才。可不,西裝合體、皮鞋錚亮,說話丁是丁卯是卯,禮貌不缺,距離也穩穩拉好了,楚河漢界。

小林是服氣的。不像自己那個木頭兒子,一點不知母親的心思,借一輛三輪車,蹬半個城,把自己的東西——包括那臺舊縫紉機——送了來,算認了門,看了母親找的人,就走了。

難怪談不上女朋友。小林想。

徐天德兒子回來除了看人,還帶了“建議”。結婚證暫時不領,為佔阿姨你好,也為我爸,為我們。我媽走了才兩年,要我爸現在領張證,怕人要說嘴。依我看,最好等都安穩了再說,怎麼也要五六年吧……

小林不傻,知道是防她,倒好笑。她要領那證幹嘛,和徐天德搭夥過日子,圖的不過是他頭頂的半屋瓦。不是說要分他一半家產,只說有個落腳地方。真領了證,日後發現處不來,還再去扯離的證不成?

誰知一日一日地,竟處出了真感情。這話別說別人,連小林自己有時想想都要疑惑的。

徐天德每月給她1500買菜,又另給她1500。給歸給,不是當保姆看。“咱都不是年輕人,還隔三岔五送送禮物什麼。你跟著我,我心裡明白,圖不到什麼,一點錢,當個感激的意思,你願買什麼自己買。真拿你當保姆用,翻個倍也不夠。佔便宜的還是我。”徐天德說。

小林就覺得自己沒看錯他。不摳摳索索,話一句頂一句,是男人的樣子。

小林來了後,日子重新有了樣子。到處歸置得整齊,窗明几淨,熱菜熱飯到口,家裡不再死寂一片,徐天德又願意出去走走了。

3

小林和徐天德搬到一處剛三年那會兒,徐天德趁兒子春節回來,說了明年開春想換房的事。

兒子端起杯子和徐天德碰兩碰,喝一口,搖頭,“爸,這裡是個念想。到處都有我媽的影子。”

徐天德說,“賣了這裡換一處,你媽就不在你心裡裝著了?”

“爸你幹嘛非要換呢?你習慣這裡,我也習慣這裡。”

“我不習慣這裡!”徐天德忽然有了怒氣。

那媳婦就開口問,“是佔阿姨想換吧?五年還沒到呢。”口氣裡都是“你著急什麼”,把“佔”也有意喊得響。

小林驚一下,無所適從,手裡筷子掉下一隻。兒子用胳膊搡了搡一旁的媳婦。

那邊徐天德兩隻筷子已經一起掉下——他是往桌子上拍時震掉的,“我說了,是我不習慣這裡。什麼念想?活人過好了才是正經念想。”

小林不免尷尬起來,她也佔著“活人”的一半呢。佔得不清不白不應該,搶了人家地盤似地。

那兒子和媳婦那次七天假只歇了一晚,第二天要走,說有事。人人心知肚明是不高興,主要是媳婦不高興。兒子受媳婦管著呢,喝多少酒算夠,飯裝多少算飽,什麼話對什麼話錯,都媳婦說了算。

徐天德沒勸留,小林就不好勸。

倒是那兒子,走之前還和往常一樣,客客氣氣對小林說,“佔阿姨辛苦了。”說著遞來一隻紅包,“佔阿姨你勸勸我爸。這房子我們不會同意賣的。”

“不辛苦的。”小林應了前半句,沒接後一段。後一段不用接,就是說給她聽的:不同意。別打歪主意。

那兒子把紅包硬插在她圍裙口袋裡,露出半截,如一面紅旗子。

那回房子沒賣沒換,小林勸的徐天德,“孩子的話也對,是個念想。”

徐天德說,“這裡又不是博物館。一年回來一趟兩趟看看‘念想’。”

“兒子多向娘。”小林安慰他。她倒也很覺得那兒子是個重感情的孩子。每次回來,都要走進這房間裡東看看西摸摸,最後站在窗前凝神很久。那是在想他媽呢。這假不了。

也許是自己太急了點。

第二回,就今天了。

徐天德兩週前住了回院,有冠心病,加上變天,哮喘的毛病犯了。藥水掛下去,人一點胃口沒,吃什麼都不香。出院了也遵醫囑要忌口,這不緩了幾天,才給“安排”了一頓他愛吃的紅燒糖蹄。

但徐天德吃得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小林問怎麼了,徐天德搖頭,說沒事。“要麼再去複查下。”小林說。徐天德憋不住了,“身上的病查得出、看得好,心上的病找哪個複查?”

小林倒放了心,半勸半笑,“還計較他們沒回來看你?不是天天都打了電話?”

徐天德想,天天是打,“注意身體”,倒像句金玉良言,有什麼用?惦記房子比惦記我這身體用心多了。

悶半晌,忽地張口罵,“我把他養到22歲大學畢業,他呢,逢年過節回來吃兩頓飯,從前是他媽,後來換你,好飯好菜當客一樣招待。我不求他回報我什麼,他還要……早上媳婦打電話來,說要離婚,說他們房子貸款還不上了……

4

徐天德走後約莫兩小時,家裡電話響了。

一接,是中介問房子心理價位多少的。小林掛了,以為是正宗騙子。過會兒電話又來,還是中介,房號、面積樣樣對得上,小林嚇一跳,立刻想到房子一賣,自己怎麼辦?不等於成了塊“抹布”?

定定神,前後左右稍微一想,明白了怎麼回事,心裡如雷炸。

那兒子,年年回來,阿姨阿姨地喊著——“阿姨”的叫法涵蓋廣了,“後媽”,叫阿姨;保姆,也叫阿姨。在那兒子嘴裡,想來是當保姆一樣喊自己——還是時刻防自己佔這房子的便宜。

這不去說,正常,自古人心這樣。

可徐天德呢?中午吃飯,只顧聽他罵兒子,萬萬沒想到他要去賣房。中午時候不是在自演黑臉吧?

小林戴上老花鏡,把電話朝上翻,翻到倒數第三個,號碼確實是那兒媳婦的手機號,心裡一時沒剛才那樣激動了——至少,徐天德沒騙自己。

但傷心難過還是一陣接一陣。

她小林也算要強人,這輩子朝人低頭的次數少。為那小兒子,沒法,才朝自己低了一回頭。來了五年,初是為有個落腳地不假,可她是真心待徐天德,最後就淪落成一塊破抹布嗎?

以後怎麼辦?

小林人生裡忘不掉的時刻都和“以後”關聯著。丈夫死的時候,對著兩個才讀小學的兒子,想“以後”;從住了半輩子的家裡出來,想過“以後”;現在,又想以後。

賣了房子,那兒子媳婦能接徐天德去,可她是個外人。

誰可靠?最後還是隻有自己那個木頭兒子。

小林去給兒子打電話,讓他請個假早點下班來接自己。

“接去哪裡?”木頭兒子問。

“回家!那不是我的家嗎?”小林知道沒道理,可聽了兒子的聲音,滿心的委屈變成脾氣,對牢了兒子發。

說到木頭兒子,小林只有嘆氣的份。五年了,還沒尋著人,單身漢,以前28,現在33,老單身漢。徐天德倒時常寬她心,說找不找得到合適的人,都是緣分。又說孩子挺好,逢年過節都提菸酒來我這門上,有腦筋,不是你說的榆木疙瘩;心也善。守寡多年我找到新老伴,他兒子提個要求讓我5年不敢領證。

好有什麼用,心善有什麼用?初始就是為他想,才把那屋給騰出來,把自己折騰出來……小林果然嘆氣。

長長嘆完氣,難過、傷心和委屈倒像剝筍殼一樣,下去一層。再罵沒出息,還是父子母子;再嘆氣,也要想盡辦法出手幫。

想必那兒子媳婦還不上貸款不至於,車聽說還是名牌,值大幾十萬呢。但做父母的,都一個樣,聽到了耳朵裡,難免要擔心得睡不著吧?

小林東一榔頭西一棒地想著,就去收拾東西。三下五除二,兩行李袋裝滿。還沒六年前來的時候多。

5

徐天德和小林的兒子一起進的家門。

小林一手拎一隻行李袋就往外走,“怎麼了?”徐天德忙攔。

小林掙不脫,索性一鬆手,眼圈就紅了,說你都要賣房子了,瞞得我結結實實,你不一樣是把我當保姆來用的?那保姆費先付付清。

小林說完,一愣。坐在那床沿邊的小半天功夫,她顛來倒去想,其實已經平靜了不少下來,卻不知開了口,又是另個樣——討起保姆費來了。丈夫去世多年,我找新老伴搭夥度日,6年過去卻還沒領上證。

徐天德也愣了一下,說哪裡要賣房了?小林說中介電話一下午接三回。徐天德說難怪現在騙子電話多,我早上遛彎兒時到門口那巴掌大的屋讓估了估價,立刻都曉得家裡號碼了?說著,拉小林坐。

“這事,我是要和你說地,可七上八下沒弄妥,也不好開口……我那兒子,要有誠誠一半就好了。”

木頭兒子小名叫誠誠,人一誇,臉紅得差點站不住腳。

徐天德讓他也坐,“雖說家醜,你也不妨聽聽。我呢,真沒拿你媽當保姆用,一起五六年,什麼人我能看不分清嗎?我待你媽怎麼樣,誠誠你也不用人說。”

誠誠說他知道,“我媽比年輕時過得好多了。”

小林瞪兒子一眼。不該他說話的時候倒不木頭了。

“本來我真鐵了心,這房子不留給他們。以前他們攔著不讓換房子,我有意見歸有意見,想那是擔心我,怕我吃虧,給你佔了便宜去——小林我是說心裡話,你別生氣。

“經過這一回,我看懂了,他們是擔心自己家產少了。兩個人,兒子說股票虧得認不得家門,我沒應那茬,兒媳婦急了,‘你來把你兒子領回去,我兒子歸我管。’”徐天德學給小林聽,一張臉看著老了三五歲。

“有時就跟見了鬼一樣,你知道九千九百九十九是假的,也還要擔心有一是真的。萬一離了,孫子苦了,兒子……也苦。媳婦再兇,他吃她,他歡喜,他們過到一起去,我有什麼好說?我就給兒子打電話,果不其然,說在家吵架了,除了為錢還能為別的嗎?

“我做老子的,再鐵了心,做不到全不管。但我又能做到哪步?我不可能賣了房給他們,我還沒那麼老糊塗。我和兒子說,這房子有他一半,少不掉。我現在就去門口中介讓人給估估房價,你們也親耳聽聽,別以為我這房子值天價。結果他說什麼?”

小林和木頭兒子都等著聽,徐天德卻停下來,像是又生了氣,臉眼看也要轉成豬肝色,小林說,“老徐你別作難,我佔小林不分你半磚半瓦。都當我存心圖你什麼,年紀大了就不能……”礙著兒子在,也沒好意思把“有感情”說出口。

徐天德聽懂了,一揮手,“那不能。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該現實的要現實,該講良心的憑良心。兒子說什麼?說他媽的一份也得算,所以我中午氣得摔杯子。下午在外面轉兩圈,我也想明白了,何必和他們耗?這房子中介不過給估了95萬。多一份能多多少,少一份又能少多少?就給他們去。但要,也得等我死了,三分之二,頂多。但我想還是要和你商量下,”

徐天德說著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紙,“下午我去公證處問了,要填些什麼、怎麼弄,你要同意,我早點遺囑立好……”

“呸呸呸,病才好的人說什麼晦氣話。”小林忌諱,連“商量”也聽不見了。

“不是晦氣。到年紀了,也該考慮了,沒看他們比我還急?早說清楚,他們好放心,也好死心。省得三天兩頭作妖。”徐天德說。

木頭兒子說,“叔,別為房子弄得你家傷了和氣,我家也不是沒屋,你們一起住過去都行。”

小林脫口怪兒子,“那你就等著一輩子打光棍。”話一出,明白自己關鍵時刻也是要替兒子花好錢的,她還能讓兒子替他們養老嗎?

但到底心裡多了底氣和自豪,自己兒子不就木頭一點,呆一點?比誰差了?比那一表人才的兒子好得多!

想著,看兒子的目光也柔和起來。

徐天德知道妥了,心就跟著那眼光一鬆,又有無盡的愧意。

中午吃飯有多少是演、是鋪墊,剛才那堆話裡摻了多少真、多少假,事實上,連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下午,他去銀行給兒子打了十萬塊過去,“真窮,解燃眉之急。不窮,最好。房子現在賣不可能,我還沒死呢!價錢你也聽到了,佔阿姨就是做保姆,一年你要付多少?留給你三分之二我就偏了大心了!”

傷心歸傷心、失望歸失望,大頭還是要給兒子。

人人有私心。兒子媳婦有,他有,小林不會全沒有……就誠誠這孩子木。

徐天德嘆口氣,把幾張紙頭壓在果盆下面,拍拍誠誠肩膀,說小區門口幾家小吃店都已經開張了,也沒做飯,就去門口點兩個菜吃。

三人一起往外走,背影看,正是一家三口。(作品名:《幾許真心,幾許算計》,作者:桃花紅河水胖。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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