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這世上，很少有地方會像這裡，各種外人難以想象的矛盾，竟然會和諧的交織在一起。
乾燥的夏季最高溫度46℃
而到了冬季只有5℃
這裡擁有世界上汙染最嚴重的河流之一
而人們卻相信它可以洗去自己的罪惡
富人用檀香木在河邊火葬
窮人、女人和孩子的屍體則被直接丟入河中
釋迦摩尼在這裡首次佈道
玄奘曾到這裡朝聖。
印度教、佛教、耆那教都將它視為重要聖地
100萬人口
卻還有數不清的牛、狗、猴、羊與人共處
牛糞、尿騷、屍臭、香燭、垃圾
這是你能聞到的
水流、吟誦、火星、車笛、啼叫
這是你能聽到的
破房、窄巷、貧窮、骯髒、豔裝
這是你能看到的
這裡的人們生活的都很平靜，表現在說話聲量都不大。所有我們對於現代文明規則的理解，在這裡都是蕩然無存的。
你看到的是對生死的超然，你看到的是對潔淨的不同理解，你看到的是物質的寡慾，對於在這裡生活的每一個人來說，他們內心的富足，早已超越了我們對富足的理解。
聖城瓦拉納西，讓我們帶著不一樣的心情走近它，感覺它。
從新德里坐了整整一夜的火車，我們終於在一早5:20抵達瓦拉納西。在這裡我們也租了一輛車，司機一早就在站臺上迎接我們。和國內的火車站不一樣的是，從外面進入站臺，不需要經過什麼車站大廳，只是一座天橋，就能從路邊來到站臺上。這樣的火車站，更像一個公交車站一樣。
印度教信徒一生中有四大追求：敬仰溼婆神（印度3大神之一）、到恆河洗聖水澡並飲用恆河聖水、結交聖人朋友和居住在瓦拉納西聖城。當他們彌留之際，最希望的就是能死在瓦拉納西，並在這裡火葬，將骨灰拋灑在恆河中。這樣就可以超脫生死輪迴的厄運，直接升上天堂。
聖城瓦拉納西的街道
聖城的晨浴
沐浴都是在天亮時分就開始了，為了能趕上觀看晨浴，我們下了火車後，不進酒店直奔恆河邊。
這座6000年來從未中斷人類居住的古城，是印度最古老的城市。而行走在晨曦中的街道，一切都顯得那麼奇幻。空無一人的巷子裡，隨風飄散的廢舊紙張，凌亂的電線，髒亂的路面，毫無規劃且破損的房屋，還有悠閒漫步的野狗。眼前的一切像是黑白默片一樣，感覺四周寂靜無聲。偶爾見到的行人，也面無表情。
這座擁有6000年曆史的古城，並沒有太多的古蹟保留下來。莫臥兒王朝的入侵，將所有的異教徒的寺廟大舉破壞。現在這座城裡的建築，大多也只有一兩百年。
當我們的車停下來時，周圍的一切又突然感覺生動了起來，穿梭的人流，嘈雜的街道，色彩斑斕的建築。此時天已放亮。
司機告訴我們這裡就是瓦拉納西的中心，在我們看來只是一個混亂不堪的狹窄十字路口。連我們一個縣城街道都不如。
路邊賣的印度式牙刷
前面的路車輛是限制進入的，我們要一直步行來到河邊。司機建議我們請一個當地導遊，因為在迷宮般的小巷子裡，我們是不可能找到路的。
司機就這樣把我們交給了一個在此等候多時的中年男人，我們相信他們就是一夥的。中年男人張口要500盧比（約50元人民幣）。懶得囉嗦，急著看最早一批的晨浴，就和他成交了。
在我們的印度之行前，一位曾經到訪過瓦拉納西的朋友，告誡我們這座城市將會如何的給大家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我們早就做了心理建設，但我們真不知道接下來將會遇到怎樣令人“難忘”的經歷。
從下車的地方，一直走的河邊大約有500米。這裡因為人流大，所以是不允許汽車進入的。人流都是朝恆河的方向，身邊不時穿過摩托車和人力車。很多衣裝整潔外表潔淨的人，也許就是高種姓的富人，坐著由黝黑皮膚滿臉皺紋的車伕吃力蹬著的人力三輪車。
我們在人流中快步的穿梭，不時可以看到路中央的神牛，它們外表骯髒，慵懶的無視著周圍的人們。隨性的在街中排尿，不小心經過還會被濺到身上。整條街道都能看到稀稀的冒著熱氣的牛糞，在這之前我們就不斷的告訴自己要小心踩雷，一路上也不時的相互提醒，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把家中最舊的鞋子穿來。可到最後，我們五人當中還是有兩人中招，
我就是其中一個。
快到河邊裡，嚮導沒有直接把我們領到岸邊，而是把我們從大路上引入小巷，我們在巷子裡來回穿梭，不時的還能看到巷子裡有牛，就要很小心的和它們擦身而過。繞來繞去，我們從一個建築裡穿過又進入到另一個建築中，我好奇這應該是不同的房屋，為何內部又像迷宮般相連起來。最後我們來到一個屋子的房頂，這裡可以居高臨下看到河裡正在晨浴的人們。
恆河邊的獨特建築，我們就是在雕塑下的樓頂觀看夜祭的
河邊的建築上隨處可以看到攀爬的猴子
這個季節的印度，正是豐水期，甚至有些地方已經發起了洪水。此時的恆河，黃色的河水無比的洶湧，從我們眼前極速駛過。這樣快的水流，令到岸邊停滿了破舊的木船，河中央沒有一條行駛的船。
洪流下的恆河
因為來恆河沐浴和火葬的人太多，歷朝歷代沿河修建的長長的階梯，蜿蜒相連數里之遠。可是現在洪水來臨，所有的長長的階梯，都已經淹沒在河水之下。幾乎就要淹到岸邊的建築上。
這也令我們的此行多了幾分的遺憾。我們無法在恆河中乘舟遠望，也無法看到岸邊規模宏大的露天燒屍，就連此後的夜祭也移到了屋頂之上。
晨浴的人不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男人們只穿著短褲，緩步走到齊腰深的水中，有的在水中放下一個祈願的燭燈，閉目默唸，再用雙手捧起神聖的河水清洗自己的臉部。最後再一頭沒入水中，讓河水浸滿全身。女人們則是穿著衣服在男人身後沐浴。
身披白布，後腦留一撮頭髮，代表著他是剛剛喪父的家中長子
作為一個外來的遊客，當我們走進這座城市時，我們就已經感受到了各種骯髒。在我們看來，這都是不可以接受的。包括空氣中所散發出來的氣味，越是到河邊越是濃烈，我也說不清這是一種怎樣的味道，語言是無法形容的。這當中有河水的腥氣，有燒屍的煙味，有牛糞和人尿的騷臭味，有隨處垃圾堆的惡臭味，還有溼熱天氣中人身上的汗臭味，所有的氣味被充分的混合在一起。
在這黃稠的河水之下，我們可以想像有溶解的骨灰，有排洩物裡的細菌，還有漂浮的屍體，這樣的水，我們是萬分不敢觸碰的。而眼前的人們，卻能在這樣的環境中，無視所有我們忌憚的骯髒，在他們心中，這世俗的髒遠不及自己心中的髒。只有這流經溼婆頭髮的聖水，才能洗淨他們心中的罪孽。
一早趕去晨浴的人們
就在眼前燃燒的屍體
從天台下來，嚮導帶著我們又穿梭在小巷中。他要帶我們去看燒屍。
對於死人的接觸，我們都有過這樣的經歷。但在這裡，近距離的看到火葬的場面，從來不敢想象。
雖然洪水漫過了階梯，但燒屍是不會停止的。我們將要前往一座修建在河邊的燒屍場。一路上雖然在巷子中，但作為一座重要的旅遊城市，我們不時可以看到持槍的警察，相信這裡的治安還是可以的。
快到時，可以看到越來越多存放木頭的地方。燒屍都是要用木頭，富人會使用昂貴的檀香木，窮人會用普通的雜木，再窮的人就只有把屍體綁上石頭沉屍河底了。完全燒完一具屍體，需要約300公斤的木頭，所有的木頭都是稱重賣的。
河邊的燒屍場都是營運機構的，如果是用好的檀木，一具屍體約要4萬盧比（約4000元人民幣）。這門生意都是由“首陀羅”經營的，他們壟斷了這門生意，謀取著鉅額的利潤。
燒屍場就是高高修建在河水之上的一個建築，四面通透。頂棚有眾多的煙囪向空氣中噴吐著摻雜骨灰的濃煙。
這時，從我們身邊走來一個頭頂大盆的人，他把盆中的灰燼倒在樓梯下的河水中，我們才意識到這是剛剛燒完的屍骸。
剛剛燒完的骨灰
燒完的骨灰就被直接倒入恆河中
燒屍場寂靜無聲，沒有家屬的哭喊，也沒有任何儀式的奏樂。等候燒屍的人們就默默的或站或坐。四處也沒有可供人休息的地方，只要有落腳的地，就站著等候的人。
導遊告誡我們不可以拍照，但可以走上臺階近距離觀看。我們幾個男的壯著膽走上溼滑的樓梯。平臺上有十幾處盛放屍體的臺子，臺子兩邊有水泥築起的蜂窩狀支架，燒屍時先在下面鋪一層木頭，再把屍體架在上面，然後再鋪一層木頭。接下來就是兩三個小時的燃燒，有修行的人就會燒的久，不然很快就會被燒完。
等候燒屍的人們
即使是每具屍體要燒兩三個鐘頭，這個燒屍場24小時運營，一天至少能火化三百多具屍體。而這樣的燒屍處，沿著恆河岸邊比比皆是。
我們沒站太久，因為我們距離燃燒的屍體只有兩三米遠，炙熱和異味讓我們不敢久留。走下燒屍臺，看到一旁邊的地上還有用擔架盛放的屍體。其實在這裡，你是看不到屍體的面容的，因為在燃燒之前，就用布包裹全身，圍滿鮮花。據說在燒之前還要最後用恆河水浸溼，晾一段時間才行。眼前這具屍體周圍，站了許多年幼的僧人。從他們白皙的皮膚和嬌嫩的面容中，可以猜測他們是最高種姓婆羅門。
恆河邊的燒屍場
在印度，有五種人是不可以火葬的：聖人、孕婦、小孩、皮膚病人、被蛇咬死的人。很多即將逝去的人印度人，會遠赴瓦拉納西，租下一個簡單的住處，靜靜的等待著死亡。能夠死在聖城，是他們的福氣。這樣的一個環境下，人們自然不會考慮把這座城市在物質上建設的多麼繁華了。
恆河邊正在拆建的老建築
我們心情複雜的離開了燒屍場，一路上又經過廢墟般的建築群，對於生死的理解印度人有著與眾不同的看法。這是一種解脫，也是一種重生，當骨灰撒入橫河後，不修今生修來世的印度人，就去往了天堂。而對於我們，十幾個鐘頭的印度火車之旅，24小時沒吃過正經東西的我們，拖著疲憊的軀體，就想去酒店好好洗乾淨髒髒的外表，好好大吃一頓後飽睡一頓。
看來，在聖城裡，我們還是俗人一個。
賺了我們100元的當地嚮導
看完晨浴來到酒店辦理入住，才剛好早上九點。我們洗了澡美美的睡了一覺，直到中午兩點多，在酒店裡的餐廳吃了頓飯。直到此刻，這是我們從前一天坐上火車到現在，24個小時後的第一頓正餐。幾天下來都是在吃同一個味道的咖喱，想不到這個餐廳裡有一道炒飯，和中式炒飯的味道很像，我們就一人點了一大碗。
打卡恆河夜祭
下午四點，我們在司機的建議下出發去看夜祭。其實夜祭是在天黑之後才會開始，之所以這麼早去，是因為恆河上漲，夜祭的場地要在屋頂進行，我們要早點去佔個好位置才能看的到。
我們又給了嚮導500盧比，這傢伙一天裡就這麼輕鬆掙了我們的約100人民幣。他又帶著我們在巷子裡拐來拐去，來到了一個民居的三層屋頂。為此我們每人還要給這家主人額外支付20盧比的費用。17:20，在黃昏將近時，我們終於在高處佔了一個位置。
這家的屋頂其實很小，但是主人為了掙錢，要求我們每一個人要貼的緊緊的。我倒是不怕擠，就是怕這破舊的房子，是否能承受我們這麼多人的重量。
屋頂的夜祭看臺
夜祭舉辦的地方，其實就是我們早上看晨浴的平臺。我們坐在屋頂等了快一個小時，一直到天黑後18:20才開始。我一直在望向洶湧的恆河水，這樣的流速快的讓人害怕。
原本白天簡陋的平臺，早已被人精心佈置成祭臺。七名年輕的祭司不斷用著各種的法器，面向四個方向祭拜。給我們留下深刻印象的倒不是他們的動作，而是祭祀用的音樂真是好聽，也很空靈，讓人的內心很容易得到放鬆。
年輕的祭司個個樣貌不不凡，可以看出最高種姓的婆羅門為何有天生的優越感。他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每晚在這裡進行祭祀，表達對恆河母親的崇拜。
整個夜祭過程持續了一個小時，因為是在屋頂上舉行，這和我們之前在電視上看到的還是有所不同，祭司和信眾、遊客都只是一個個在屋頂的小點，我們更像是買了一張體育館裡後排山頂的演出門票，盯著遠處的舞臺在看錶演。
用聖火為人們祝福的僧人，當然祝福不是免費的
在瓦拉納西，一切都是可以通過花錢買到的。你可以花錢看燒屍，你也可以花錢拍燒屍。你可以買票到屋頂看夜祭，你也可以花錢給苦行僧拍肖像。印度人對於自己的文化或生活，並不會太介意外人的介入，只要你給錢，做什麼都行。沒什麼大不了的。
在瓦拉納西的第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我把第一天的經歷比作在人間。所有髒亂貧窮下的人們，還在堅持內心的的潔淨。第二天，我們就要去瓦拉納西的郊外的鹿野苑，那邊眾多的寺廟乾淨神聖，和人間的瓦拉納西完全不一樣，我稱為在神界。
下一期，我將前往佛陀初轉法輪鹿野寺，敬請關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