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寸丹,讀書寫字。相夫教子。永居家鄉。已出版散文詩集《物事》。詩觀:物事為詩;唯純質的詩通往幽暗、光明、無盡的秘境。
真相
陽光下 一堵牆被粉飾
石灰 油漆 顏料
甚至旁邊樹木投過來的一整塊葉與枝的影子
不要說話 並且閉上你的眼睛
讓風中的一切安息
讓飛翔的種子落入陌生但溫暖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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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秋天
你所看到的 即是全部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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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育
我怎麼也止不住悲傷和奔跑
孕育的塵世這麼碩大無朋 無法突圍
我沾染了愛的氣息 煙燻的氣息
像骨血無法剝離
青山之外 江流之外
時光與生活漫無邊際
我忽然充滿畏懼和膽怯
緘默中 我早已不是一個純淨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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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流水一樣
我只能這樣
貼著大地行走
裹挾鮮花、樹枝的屍體
鳥影、天光、水草及游魚
像雕刻的幻象
岸,或是無岸
密密麻麻的流水
終於淌成大街上的人群
鄉野蔥蘢的草葉
而這一切都會像流水一樣
萬物那麼闊大
我仍是一眼間就望到了他們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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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之果
我相信神靈無處不在
他的青色袍子 巨翅一樣張開
播下神秘的種子 和黑亮的快樂
他讓世間萬物存在 但並不將它們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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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 他隱藏在一個孩子的畫框
那些戰慄與流動止息
所有的內心安定下來
他與我們 同時看見了那從泥土中孕育而來的
蔚藍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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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秋天,神明飛過
我總以為
寫下這一句 便永不會再寫
輕微的疼痛沿著經脈與關節遊走
我一遍一遍默誦這些酒與果實
直至心潮如湧
所有的秘密成為陶罐上的一個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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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笑容綻放 深陷於一場絕望的追逐
時間冷卻成鐵
我的一生儘可以變得沉重 空空蕩蕩
在秋天 神明飛過
我知道是誰最先獻出了火焰與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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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花朵更遙遠
所有的花朵打開
那些火焰的影子 像蝴蝶的一生
再也不能回到繭 再也不能閉合
此刻暗夜的潮汐 多麼陌生
臉龐與臉龐不斷融合 需要辨識
那些堅實的種子與果核 站在盡頭
在這途中 我不會與任何人相遇
我比花朵更遙遠
我的歌唱 沒有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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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
打開你自己 以獲得驚悸與戰慄
塵土、光亮與陰性的事物
在世間流傳
打開它們 打開那最沉痛的底端
像自然反覆傾訴的無窮教義
像流水之奔
打開幻景 一面面無形之鏡
我囿於那些隱秘的空間
等待春天 等待鳥一樣自由的姿態
將我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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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
“我用純正的血脈涵養你。”
“我給你骨頭與眼力。”
父站立天地之間,摔碎神龕、案頭供奉的泥像。
“我從不俘獲與模仿。我只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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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我是愛,萬物的起始。”
“我沒有形體與靈魂。如水。”
娘在星光下梳理長髮,娘不屑於疼痛或毀滅。
“我既撫育兇暴的豺狼,也掩埋眼淚,和鳳冠霞帔、十里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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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子
“我是誰?”
“我是你,是他,是眾生,是人世的拼圖。”
“我一隻眼睛裡盛放著玫瑰,一隻眼睛裡綴滿了星辰。”
“我沉溺於遭遇,湧動的幻象,而不能自拔。”
輕輕揭開那張薄薄的面具。
空洞之目猝然顯露。
“別扔掉它!失去它,我不能生活,也沒有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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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
“放手,你揪住了我的尾巴。”
“我把心窩子都掏給你了,你還不相信?”
“誰替我作證?”
陌生人旁觀一切。陌生人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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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眠者
呵,可憐的人,
他像是睡著了。連同他的不可聽聞的秘密,
那些歲月底版裡,不可磨滅的浪漫、裂縫與傷。
他醒了。那些秘密像不離不棄的影子,
從沉默到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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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者
除了簡單的竹杖,
再沒有什麼可以隔斷我,完全地墮入黑暗,
像牆角一粒塵埃,隱藏於人世,
但我深知,
光明還在頭頂,生活還在緩慢地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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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藝人
呵,這些神的使者,
耍皮影戲的人、染藍印花布的人、捏糖人的人、
用紅綢布打底漆漆的人、扎冥屋的人、刻墓碑的人……
體面的手指,拂去民間的塵灰,
他們最貼近土地。他們因卑微惆悵得沒有了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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