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黑方
1
“小劉，又帶你媽媽出來曬太陽啦。”
“誒，王阿姨，今兒天好，我帶我媽出來轉轉。”
劉洋笑著和婦人打著招呼，有些起風了，他細心得給輪椅上的老太太壓了壓頭上的帽簷，掖了掖裹得嚴嚴實實的圍巾，生怕受了風寒。
“呦，老太太今兒這小帽挺好看，新買的吧!真是孝順，把你媽媽伺候的這麼幹淨。”
劉洋低頭把蓋在老太太腿上的毛毯又往上拽了拽，“我們做兒女的，照顧父母是應該的。”
婦人本還想閒聊幾句，但看老太太的手抬了抬，想是急著叫兒子推她去曬太陽，便衝他擺了擺手，“行，你帶你媽溜達去吧，我就不打擾了。”看他走遠，婦人忍不住轉頭和旁邊的大媽感慨著，
“這孩子可真孝順，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可人家這小夥就天天兒的精心伺候著，我都看見好幾回了。這老太太可真是積了德了，生出這麼孝順的兒子!”
“我知道他，不就13棟7樓還是9樓來著那家麼!”大媽來了精神跟著聊了起來，“我搬來那會老太太還挺有精神頭，她兒子就總推她出來溜達，少說也得有兩年了吧。今年初就看老太太沒啥精神了，夏天有三四個月沒見著，聽說是住院去了，我還以為……沒想到老太太命硬還挺過來了，現在看著是徹底癱瘓了也沒個生氣兒，就手還能動彈動彈，就這樣還這麼伺候著，也真是難得。”
“哎，確實是挺難得。”
“我跟你說，聽說他媳婦也是個孝順的主，說是怕有了孩子分了精力，兩人連孩子都不要就一心伺候著老太太，說是等送走老太太再要孩子。”
大媽說著又往婦人跟前湊了湊，壓低了嗓音，像是怕被人聽了去，
“說的好聽，也不知道是不是壓根就生不出來，才拿老太太說事。”
婦人聽這話眉頭一皺，“哎喲，這哪行，兩口子結了婚不生孩子算怎麼回事？再孝順有什麼用？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剛剛本還滿臉羨慕別家兒子的婦人表情陡然一轉，語氣裡滿是自豪，
“我兒子雖然沒什麼大出息，但好歹給我生了個大胖孫子，兒媳婦肚子裡那二胎也快生嘍!”
劉洋坐在長椅上，看著遠處閒聊的二人眼裡生了許厭惡，他不用聽就知道那幫八婆在說些什麼，表面上誇讚自己是個大孝子，背地裡卻撿著他沒有孩子的事亂嚼舌根。
他閒坐了會，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俯身附在老太太的耳邊輕聲說了句，“媽，我們回家吧……”
輪椅上的老人沒有什麼回應，劉洋推著輪椅慢慢走著，回到家時，妻子於嘉慧已經下班回來了。聽見劉洋開門的聲響，她急忙迎了上去，幫忙把輪椅抬過門檻推進客廳，隨即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待輪椅放穩，她一把拉過劉洋，“你別再推她出去了行不行，你不怕被人發現麼!”
“嘉慧，”劉洋把她攬在懷裡，“別擔心，沒事的，太久不推出去才會惹人懷疑。”
“可是再有兩個月就該年審了……”
“傻瓜，用不了那麼久了，下個月我們就能攢夠餘款，到時把這房子一賣，我就給你買新房。”
於嘉慧窩在劉洋懷裡，滿臉還是掩蓋不住的擔憂，但一想到下個月就能買到她期盼已久寬敞的新房，心裡還是忍不住歡喜起來。再忍忍，再忍忍，十個月都挺過來了，也不差這最後一月了。
劉家老太太死了，沒能挺過這個異常刺骨的寒冬。
聽說是老太太在家呆不消停，一直抬手指著窗外，大冬天非要兒子推她出去透透氣，兒子帶她走的地方偏了點，不過是尿急找個廁所的功夫，出車禍暈了過去。等第二天找到老太太時候，人已經凍硬了，連醫院都沒送，就直接拉去了殯儀館。
老太太的去世給劉洋和於嘉慧小兩口打擊不小，兩人難過得眼看著整整削瘦了一圈，小區裡所有人都看在眼裡。
所以劉洋賣房的時候，好些人都幫忙給找著買家，可不成想這房子賣的並不順利。
“聽說小劉家那房子怪得很，每回去看房的人還沒等進屋，站在門口就都喊冷，說是像進了冰櫃似的，凍得人刺骨地疼。”
“哎喲，她家老太太不就凍死的麼？我還聽說他家好像還鬧詭呢，有人可看見過有個老太太的黑影在屋裡飄著。”
“可別是他家老太太賴著不走吧，你說說，她有個這麼孝順的兒子，死了也不給兒子省點心……”
“噓，可別說了，聽著都瘮得慌。”
2
小區裡的婆子們又多了個談資，劉洋和於嘉慧卻心煩不已，本來滿心歡喜的準備賣了老房買新房，卻不想竟會遇上這些麻煩事。
二人也不敢回去，只得窩在臨時租住的出租房裡。於嘉慧坐在沙發上，臉上還帶著剛剛哭過的淚痕，“我就說別那麼做，別那麼做，肯定是媽死不瞑目，現在回來找咱算賬來了!”
“算賬？”劉洋瞪了嘉慧一眼，“她是自己凍死的，又不是我害死的，找我算哪門子賬？”
於嘉慧紅腫著眼睛看了看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你拖著她不送走就算了，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當初難道不是因為我們的孩子，你才……”
“於嘉慧!”劉洋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衝她吼著，“你居然懷疑我？當初因為孩子，我是恨她，可那就是個意外，她是我媽啊!三年了，那件事過去三年了，我天天小心伺候著，你看不見嗎!”
“你衝我喊什麼!”於嘉慧一把把劉洋推到在沙發上，“那是我的孩子，我比誰都難過，比誰都恨她!可不就因為那是你媽，就因為你是個大孝子，我才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她活活凍死了，要我說那就是報應!”
“於嘉慧，你別太過分了!”劉洋氣急敗壞地抄起手邊茶几上的玻璃杯，對著於嘉慧的方向抬起手臂，朝她腳下狠狠地摔了過去。
屋裡能砸的東西被兩人砸了個遍，叮叮咣咣刺耳的聲響，混著於嘉慧哭天喊地的罵娘聲，讓這個深夜著實不太消停。
可是哭過了，鬧過了，日子還得繼續過。
兩人商量著找個先生來看看，畢竟總這樣拖著也不是個辦法。
“老公，你確定是這麼？”
二人尋著手機上熟人介紹的地址，一路尋到了一條繁華的商業街上。街邊拐角處一個不起眼的牌匾映入眼簾，上面用金色描邊的正楷赫然寫著“風水閣”三個大字。
“應該沒錯，先進去看看再說。”
同街上的喧囂截然不同，鋪子裡很安靜，淡淡的香薰香氣讓人聞著十分舒心。眼前的櫃檯裡擺滿了琳琅滿目的風水擺件，於嘉慧一時看得新鮮，忘了來意。
聽見腳步聲，劉洋扯了扯她衣袖，“別看了，人來了。”
一個年輕的女孩從裡屋走了出來，笑臉盈盈地問他們，“二位買點什麼？”
“我們不買東西，你家老闆在嗎？”
“我就是。”
“你？”劉洋看著眼前的女孩，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高高紮起的馬尾，一身寬鬆的休閒裝，巴掌大的小臉上一臉的稚嫩。
“你會看風水？”
“自然。”女孩說的篤定，可二人還是滿心狐疑，就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能看？
女孩看出二人的顧慮，倒也不急，臉上還是帶著笑意，“若二位信不過，也可到別處看看，如有需要，歡迎隨時再來。”
“算了算了，來都來了，就先讓她看看吧。”
於嘉慧衝劉洋使了個眼色，劉洋不情願的跟著點了點頭。女孩做了個請的手勢，把兩人迎到裡面的休息室坐下。
她倒了兩杯茶水遞到二人跟前，“二位是新宅入住還是商鋪裝修？”
“都不是，是屋子裡鬧鬼!這事你能看麼？”
如今時代變了，現在人大多不信這些，這風水生意也難做的很，平時有個買房裝修看看風水的就不錯了。今兒上趕著來了個鬧詭的營生，女孩一時來了興致，“那您給仔細說說？”
“自上個月我母親去世後，我們住的房子就變得奇冷無比，根本沒法住人。本想把這房子賣掉，可每回來看房的人，不是被凍得要死，就是看見個黑影飄來蕩去，這房子根本賣不出去。”母親去世後兒子兒媳著急賣房，可看過房的卻沒一人敢買。
“請問能問下您母親是怎麼去世的嗎？”
“是凍死的……”
凍死的，這年頭倒是不大常見。女孩聞言心中有了些打算，大抵就是老太太凍死不能瞑目，賴在家裡不肯走罷了。不過看著二人飄忽不定的眼神，想必也只是說了一半，留了一半，具體還要親自去看看才清楚。
“這樣，您留個電話，明日挑個您方便的時間把地址發給我，我跟您去老房子仔細瞧瞧才好。”
兩人互留了號碼，劉洋低頭保存著，又抬眼看了看女孩，“怎麼稱呼？”
“莫語。”
3
次日，莫語如約而至，見劉洋和於嘉慧早已在門前等著了。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沒有沒有，是我們來早了。”
見莫語來了，兩人舒了口氣，雖然不知道這小丫頭究竟有沒有本事，但好歹多個人陪著，心裡也踏實了些。
“小劉，又帶人來看房了？”
買菜回來的隔壁鄰居，碰巧看見三人，以為又是來看房的。
“李嬸，不是的，是找人來看那個……給看看這房子究竟犯了什麼說道。”
大媽聽這話湊了過來，往門口的方向瞧了瞧，急忙又扭過頭來，悄聲說道，“我就說，早該找人來看看了!”她斜眼打量了下旁邊的莫語，“讓她看？”
見劉洋點頭，大媽一把抓住莫語的手，“小姑娘，你可得給他家好好看看，你是不知道，這小兩口可是好人，是個大孝子。你說這老太太死了也不消停，坑她自己兒子不說，我們這些當鄰居的，天天人心惶惶的，害怕啊……”
於嘉慧在一旁輕咳了聲，大媽反應過來自己說的太多，急忙擺了擺手，“你們忙，你們忙，我回家做飯了。”
見鄰居離開，劉洋掏出鑰匙插在門鎖上，鑰匙打開門鎖發出咔嚓的聲響，可他卻遲遲猶豫不敢開門。
他轉過頭，臉上掛著怯意，“小姑娘，那你就給看看？我們就不進去了……”
莫語笑著應承，想著不過一個凍死詭而已，可大門打開的一剎，一股撲面而來的寒氣，還是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雖已入冬，但這房間的溫度遠比室外還要冷上許多，莫語感覺，自己像是身處冷凍的冰庫之中，除了刺骨的寒冷還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陰沉氣息，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客廳裡還殘存著香灰燃過的氣味，祭拜的臺子上放著一個相框，莫語拿起來看了看，那是老太太黑白的遺像，想來應是怕來看房的人忌諱才倒扣了過去。房間不大，她隨處巡視了一圈，表面看起來似乎並無異常，可廚房裡的一樣東西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個，足以裝下一個成年人的巨大冰櫃，十分突兀地擺在那裡，和整個房間顯得格格不入。
莫語盯著眼前的冰櫃，不知為何心裡有些隱隱發慌，她伸手附在冰櫃的表面，那種慌亂的感覺愈發的強烈。
“噝……”
好痛，冷到骨子裡的刺痛，讓莫語急忙把手縮了回去。這房子空了已有多日，電閘全部關掉，冰櫃定也早已停用，可是這陰冷的感覺……
莫語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個冰櫃裡一定藏著些什麼見不得人的髒東西。
她把手縮在袖子裡，隔著袖口棉衣的厚度，慢慢打開了冰櫃的櫃門，雖早已做足了心裡準備，但裡面的場景，還是讓莫語倒吸了一口涼氣。
一個四肢僵硬，老人正死氣沉沉地躺在冰櫃裡。不知是不是因為被凍得太久，她身上的衣物已經牢牢地和身體黏在了一起，佈滿了厚厚的一層霜花。
莫語正往裡面仔細瞧著，就見老太太幽幽地睜開了眼，與客廳那張遺像裡的面容一般無二，一時嚇得她往後倒退了幾步。
睫毛上掛滿的霜花讓老太太眼皮看起來十分沉重，她半睜著眼，強撐著已被凍得僵直的身體緩緩起身，像提線木偶般，十分生硬。
莫語拍著胸口緩了緩，在冰櫃前半蹲下來，讓自己的視線與老太太平齊，臉上硬擠出一個職業假笑，“老人家，您好，我是您兒子請來的先生，請問您有什麼遺願未了，我能夠幫助您的嗎？”
話音剛落，老太太的眼神陡然凜冽了起來，眼中還帶著驚恐，嘴裡發出“啊啊”的聲音。莫語有些摸不著頭腦，她也沒說什麼呢，這老太太怎麼反應這麼強烈？
“老人家，您別怕，我是您兒子叫我來專門幫您的。”
可老太太還是一臉驚恐地只發出“啊啊啊”的聲音。
莫非這老太太是個啞巴麼？
莫語嘆了口氣，這下遭了，她可根本沒什麼捉妖拿詭的大本事……
可遇上個啞巴，鬼知道她到底有什麼遺願!
莫語耐著性子往冰櫃旁邊湊了湊，“您彆著急，您有什麼遺願嗎？我會盡力幫您實現的，如果有就點點頭。”
不想老太太卻搖了搖頭，那，難道是……
她剛剛就一直奇怪，老太太的死後為何還一直在這個冰櫃裡，莫非不是她不想走，而是他兒子把她活活凍死在冰櫃裡，不能走？再想起自己剛剛和老太太說過的話，她眼裡的驚恐，恐怕不是因為自己問了什麼，而是因為她的話裡提到了老太太的兒子？
母親去世，孝順兒子留足11個月下葬，辦完喪事他卻不敢回家。
莫語身上的汗毛驀地豎起，覺著自己的想法實在有些可怕。她猶豫了會，看著老太太試探著問了句，
“那是因為你被凍死在這裡，所以才走不了？”
老太太搖了搖頭，又急忙點了點頭。
這是何意？
莫語又接連問了幾個問題，可老太太除了“啊啊”的喊叫，就是模稜兩可搖擺不定的點頭搖頭，根本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回答。看來，她只能從那對夫妻的嘴裡套些話了。
走廊裡的夫妻二人見莫語出來，急忙迎了上去，“小姑娘，怎麼樣，我這房子到底怎麼回事？”
“有些事，我還得勞煩二位講講，不如我們回店裡說？”話雖如此，莫語卻已從老太太的樣子、夫妻二人的神態中大致判斷出來，這老太太根本不是剛剛去世的，或許已經死去近一年才被兒子送去火化下葬，而這兒子這樣做是什麼居心呢？（作品名：《孝子》,作者：黑方。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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