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陶知閒
編輯 | 陳菲遐
銀鴿投資（600069.SZ）又收到了上交所的問詢函。這是去年以來的第7封。
此份問詢函的主要內容，是關於公司涉及訴訟及銀行賬戶被凍結等事項。在此之前，深圳前惠譽租賃公司（下稱惠譽租賃）副總裁鄺敬之實名舉報了立信會計師事務所河南分所與銀鴿投資控制人合謀掩蓋上市公司存在的鉅額違規擔保、鉅額虛假貿易融資、操縱二級市場等嚴重違法行為。
銀鴿投資是河南省內規模最大的造紙企業之一，被實名舉報加上監管問詢，嚴重性不言而喻。界面新聞發現，早在2018年，銀鴿投資財務數據就已出現異常，“出事”只是時間問題。
被戳穿的謊言
早在2019年9月，惠譽租賃就曾召開新聞發佈會，公開舉報銀鴿投資及銀鴿集團存在至少24億元違規擔保。其中和惠譽租賃的拆借款擔保兩筆共計1850萬元。該舉報事件引來上交所問詢，當時銀鴿投資表示除公司已披露過的對外擔保事項外，未發現其他擔保。
2019年12月7日，銀鴿投資再次發佈澄清公告表示已自查2017年至2018年度記錄，除已披露過的對外擔保事項外，未發現在其他擔保協議上加蓋公章的記錄，也未查到相關事項的授權委託記錄。
今年1月，銀鴿投資又信誓旦旦表示公司實際對外擔保餘額1.28億元，佔2018年底經審計淨資產的6.33%。同時預計2020年對外擔保額不超過7.5億元。
但是沒過多久，一紙監管函戳穿謊言。4月9日，銀鴿投資收到河南監管局警示函，公司2018年作為保證人與某銀行簽訂最高額保證合同，為控股股東提供主債權最高限額為6.99億元的保證擔保，公司對該擔保事項未履行審議程序及信息披露義務。同時被出具警示函措施的還有時任董事長顧琦及任董事會秘書邢之恆。
對銀鴿投資來說，受處分和收問詢函一樣頻繁。2019年以來，公司已累計三次受到監管處分。
第一次處分，是因為銀鴿投資兒戲般的收購計劃。2018年2月公司宣告擬以現金收購明亞保險66.67%股權，最低作價為11億。在停牌三個月後，公司為避免重大資產重組事項審議的流程複雜性，改為收購標的公司控股股東51%股權，以此規避收購政策審核。上交所於2019年9月30日就公司收購資產的隨意性及信息披露中的違規行為進行通報批評。更隨意的是，更改後的收購也以終止結尾，原因竟然是公司委託的審計、評估機構未出具交易事項有關的正式報告，也未支付相關的定金。銀鴿投資並未就此做出更多說明。
第二次處分，是因為2018年9月至2019年6月期間，銀鴿投資管理層公告增持卻最終爽約。期間銀鴿投資發佈公告稱管理層計劃6個月內增持2000萬至4000萬，然而增持到期時管理層實際僅增持549.5萬元，佔公告最低增持額的27.47%，隨後的半年延長期間內，管理層一股未買。上交所於2020年2月5日進行通報批評。
財務數據異常
不僅監管機構對銀鴿投資連續亮“黃牌”，就連公司自己聘請的審計機構也對其財務報表出具保留意見的“黃牌”。財務數據上的異常是最終原因。
除了惠譽租賃提到的鉅額違規擔保、鉅額虛假貿易融資之外，2018年以來銀鴿投資各財務數據出現異常波動，也有利用應收賬款虛增營收並轉移資金的嫌疑。
早在2018年，銀鴿投資現金流上的“一次性”淨流出就顯出異常。銀鴿投資2015年至2017年一直處於現金淨流入狀態，企業運轉正常，然而2018年公司“突然”大幅淨流出4.17億元。與之類似的是，公司賬上貨幣資金由期初的6.05億元一同“消失”4.2億元至1.85億元，和資金淨流出額度精準一致。
對於貨幣資金的減少，公司曾表示是因為調整融資結構，將含保證金的短期借款融資業務調整為無保證金的票據融資業務。令投資者困惑的是，融資結構調整是如何導致資金減少的。需要指出的是，在銀鴿投資所謂的“融資結構調整下”，公司流動負債由16.88億上升43%至24.14億，負債總額由19.86億上升35.2%至27.09億。資產負債率由49.59%上升至58.33%。負債越調越多，資金越調越少。
具體來看，銀鴿投資是通過應收賬款的增長“換取”貨幣現金減少的方式，將資金“運”出上市公司。2015年至2017年公司經營性應收款項（應收賬款和應收票據合計）控制在4億元之內。而2018年公司採用寬鬆的銷售政策，並突然“冒出”大宗貿易業務。截止至2019Q3，銀鴿投資經營性應收款項為13.7億元，相較2017年的3.75億元，增長265%；同時，經營性應收款項佔當期營業收入比例由之前的1.35%上升至如今的86.87%。
對於突增的應收賬款，銀鴿投資曾表示是因為開展紙漿貿易業務，同時根據客戶歷史履約情況，逐步對客戶採取了更為寬鬆的銷售政策。但另投資者疑惑的是，在此之前公司並未披露過紙漿貿易業務是其主營業務，何來“客戶歷史履約情況”之說？
面對如此異常的應收款項增長，銀鴿投資年報審計機構直接在審計報告中出具了保留意見，並表示因為銀鴿投資大宗貿易業務的客戶多為中間商，而非最終用戶，鑑於會計師審計手段所限，會計師無法通過現有的審計證據確認其直接交易對手及其後續交易中的交易對手中是否存在關聯方關係，因此對該事項在 2018 年的審計報告中出具了保留意見。
預付賬款的異常增長加重了銀鴿投資短期內“搬運”公司資產的嫌疑。2015年至2017年公司預付賬款控制在2億之內，佔營業成本比例在4%左右。和應收賬款類似，公司2018年以來突然大幅預付供應商貨款。截止2019第三季度，公司預付賬款為10.83億，相較2017年的1.53億提升超過六倍，營業成本佔比也由5.73%上升六十個百分點至69.87%。
銀鴿投資數據異常的項目還有研發費用。在資金流緊張情況下，公司作為造紙企業突然“想起來”加大研發，公司研發費用由2017年末的64萬元增至2019Q3的3865萬元，漲幅達到驚人的60倍。
與銀鴿投資各項應收賬款及預付賬款大幅增加相反，稅費增速大幅下滑。一般而言，增值稅是按照營業收入的一定比例徵收，銀鴿投資支付各項稅費增速和其營收增速在兩個時期出現明顯背離。一個是2016年營收增速下滑稅費增速卻大幅提升；另一個便是2018營收同比下降0.35%而稅費增速卻同比上升12.02%。各項稅費和營收的增速不匹配又加深了銀鴿投資虛增營業收入的嫌疑。
飛不動的銀鴿
銀鴿投資自2018年以來的種種異常操作，恐怕與其自身和控股股東銀鴿集團的資金接近枯竭密不可分。
銀鴿投資4月18日公告披露，公司作為被告涉及一起4億元的電子商業承兌匯票無法兌付案件。同日，公司部分銀行賬戶及資產被凍結，其中凍結銀行金額10筆合計7572萬元，佔公司淨資產的3.75%。同時公司持有的0.67億股中原銀行股份也被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凍結，其賬面價值為0.44億元。頗具諷刺的是，公司才於2019年12月將中原銀行股份質押給中信銀行鄭州分行，質押原因是公司無法償還欠該行的1.4億元借款，因此展期一年，而相關股份為質押物。
銀鴿集團所持股份已被全部凍結，目前還倒欠上市公司借款。2018年8月，銀鴿集團所持有的銀鴿投資總數為7.69億股便已被全部凍結，該股份佔公司總股本的47.35%。雖然該凍結於2018年9月被司法解除，但還是拉開了控股股東債務危機的冰山一角。2019年9月，銀鴿投資再次公告銀鴿集團持有的公司股份被全部凍結，目前仍為解封。同時銀鴿集團倒欠上市公司3.82億元借款，而這筆本應於去年8月底還清的欠款，因控股股東“融資渠道受限”，無法按期籌集到相關資金被展期至今年8月底。
銀鴿投資管理層似乎早已預料到公司如今的窘境，離職成風。2019年以來，銀鴿投資共有七位董事因各種各樣的原因離職或離任。其中職位從總經理至獨立董事。公司人員變動的劇烈可見一斑。值得一提的是，銀鴿投資2018年曾發佈員工持股計劃，後因“受資管新規、市場融資環境等多方面因素影響,相關金融機構無法按照原協商的融資方案提供融資支持”而於2019年3月宣佈終止。
資產凍結，員工離職，銀鴿投資恐無回頭之路。公司控股股東三年前便料到如今的局面，曾經試圖通過注入優質資產方式挽救公司。三年前，持有直接控股股東銀鴿集團100%股權的深圳市鰲迎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下稱鰲迎投資），曾承諾將於2019年5月26日之前向上市公司注入符合上市條件的優質資產。然而三年的時間並沒有優質資產願意被注入，2019年5月鰲迎投資宣佈延期承諾一年，即2020年5月26日前完成注入資產。從過往看，此次承諾恐怕又是一張空頭支票。據不完全統計，銀鴿投資2019年以來共有6次宣告之前承諾延期或取消。
承諾隨意爽約、業績數據存疑、公司資產凍結、股票面臨退市，銀鴿投資恐再也無法“飛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