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美文42〗夏日絮語——那些夏日裡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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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美文42〗夏日絮語——那些夏日裡的人和事

作者:淑妍(甘肅)


可能是因為夏日冗長的緣故吧,縣城的夏日煩悶,焦躁、喧囂,在四四方方格子裡的人也更是如同囚籠裡的困獸,承受著灼心的寂寥,在冰冷的鋼筋水泥、混牆瓦楞間存在,安心地作為低頭一族,直不起身子,也直不起靈魂!

相比而言,我更喜歡鄉野山川,春秋草木,生靈萬物。太陽照樣炫耀自己的光和熱,但來得更明媚,純粹,重要。大風肆虐時,我大可不必煩亂慌忙:搬一條小木板凳,坐在門口看一棵棵柳樹整齊地擺手,聽一排排白楊清脆悅耳的聲響,有時喜鵲會在枝頭嘰嘰喳喳叫幾聲,然後若無其事地離開,有時天空潔淨,沒有一絲雲,有時趁孩子午睡,我會偷跑到菜園,數幾個西瓜,摘幾片菜葉……這樣即使什麼也不幹,待上一整日,我也心滿意足。

一日早晨,我帶孩子去杏樹林裡撿杏子,這於我並無稀奇,童年多少個暑假都這樣慘淡地度過,拾杏子,曬杏子再拾杏子,再曬杏子……我只是想讓孩子體驗一回罷了。林子不遠,我一邊拉著孩子,一邊拉著筐,老遠就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像極了童年。熟透的香甜,熟爛的腐酸,樹幹上下游走的臭蟲,樹縫裡透晰的幾縷陽光,一切交織在一起,像一個定位系統,瞬間使我牽絆著記憶深處的童年夏天!

十多年了,夏天一樣的燥熱,焦灼,無所適從。十多年了,我也不曾想起童年時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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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祖母

祖母參與了我整個童年,給了我最初的啟蒙和最溫暖的時光,如果追溯世界給我的最初記憶的話,那定是祖母。我們都是祖母帶大的孩子,對於祖母有著深切的眷戀,這種眷戀不亞於對母親。我小時候有皮膚病,就是現在所說的溼疹,一到夏天的晚上,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祖母陪著我,從牆邊磨出細土來給我潰爛的身上止癢,我哭她也哭,我睡著了她才睡。

後來弟弟妹妹們多了,夏天,祖母就讓我們圍著她坐一圈,給我們唱歌講故事,祖母最會講故事,從古老神話到妖怪傳說,百聽不厭,我的大多數童年想象都來源於此。祖母拿一個饅頭,講一句,掐一塊,喂一個,時常左邊還沒喂完,右邊已經張大嘴巴在等。

杏子黃了的時候,祖母經常讓我和妹妹比賽,誰撿的快撿的多,祖母就幫誰曬杏幹。我們對“勤工儉學”這個詞所有的理解就是拼命地拾杏子。當然我們還有小心思,比如等賣錢了,給祖母買包紅糖,給父親買個生日禮物,給自己買包辣條等。可是那些看似戳手可得的願望卻並不容易實現。我們也常尋到野果就孝敬祖母,如奶瓜瓜(中間橢圓形鼓起,到兩頭逐漸尖細,可食,汁液呈乳白色),絲瓜瓜(皮堅硬,果仁為白色小顆粒,分倉貯之,扁豆粒大小),甜杏仁等都第一時間與祖母分享,總能得到祖母的誇讚,於是一整天都是心滿意足。

有一年夏天,有親戚來看祖母,給祖母帶了米酒。嘴饞的我偷嚐了一口就忍不住將一大瓶都喝了精光,大概是喝醉了的緣故,我模模糊糊記得告狀回來的妹妹變成了兩個,花條紋外套更花了,為了逃脫母親的一頓打,我跑出去躺在樹下,樹搖著頭,葉子一會兒離我遠一會兒離我近,迷迷糊糊的。我感覺祖母抱著我走了很久,明明一點也不傷心,我卻淚流滿面,祖母一個勁兒地哄我,在祖母懷裡很安心就睡著了。

夏天的晚上,吃過飯祖母常帶我們坐到院裡話家常,記得上學後學了張衡數星星的事我就晚上開始數星星,單純覺得好玩而已,祖母覺得煩,總說,“不要數了,不要數了,等我死了變成星星,掛在天上,看你還能認出不?”我不知道“死”是什麼意思,大概是很不好的,我便賭氣不理祖母。有一次睡醒了找不見祖母,我心頭湧上一個可怕的念頭,哭了很久。後來覺得難為情,就當成了秘密。

有幾回,也是夏天的晚上,祖母帶我去碾窯裡碾米。那是很有趣的事,天黑了,就在牆上的燈架上點起油燈,在地上生一堆火,幾個人坐在一起聊天,驢蒙上眼睛乖乖地轉圈,不用多管。那種感覺很新奇又很舒服,彷彿透著一種原始的神秘感,有一種朦朧的溫馨。 再後來,祖母去了伯父家,那些發生在夏天的事我都無緣參與了。

在那些明媚的夏日裡,有關祖母的事遠遠不止於這些,可惜我卻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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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祖父

祖父是老紅軍,格局大,眼界廣,可惜命運多舛。從我家有羊開始,我就成了祖父得力的助手,你很難想象,在那些炎熱的夏日裡,我是怎樣地從床上艱難地爬起來同祖父一起“上班”,單調、寂寥、無奈。祖父是最早帶我“走出去”的人,方圓幾里,幾十裡。

祖父也講故事,可是大多我都聽不懂,因而也沒記住幾個,祖父砍柴,織毛衣毛襪,挖水渠,可能也覺得日子單調吧。祖父教給我最多的是認識花草樹木,蟲魚鳥獸,雖然至今有很多我都說不出學名來,但我認識。祖父也看出我的落寞,偶爾和我玩些小遊戲,頂蝸牛啊,拍花手呀,玩變線繩等,但是我總是輸,以至於我曾一度懷疑過自己的智商。

和祖父放羊孤單時我也會唱歌,胡亂唱,編著調兒唱,祖父也不覺得煩,附近的人都知道祖父帶著個會唱歌的放羊娃,唱的很厲害(大概屬於唱歌要命的那種吧)。因而我也認識了不少鄰村的老漢,可惜並沒有改善我的膽量和不善言談的性格缺陷。

其實我也是最怕夏天同祖父放羊的,河裡有青蛙,我害怕,牆上有壁虎,我害怕,草裡有蛇,我更害怕。我對於爬行類且著迷彩外衣的動物都格外的害怕,可是越怕卻越容易遇見。

當然有時我也會喜歡,比如雷雨來了時,跑著躲雨,無論在山洞還是在樹下或者在破窯洞裡,祖父都護著,我有一種落難後得救的竊喜。有一次,雨來得很急很猛,我摔倒了順著雨水衝下坡去,我覺得又刺激又開心又好玩,可是卻嚇壞了祖父,遭到狠狠的訓斥。我還喜歡有羊不小心掉進坑裡的時候,祖父就用繩子綁在我腰上,把我吊下去,把羊救上來,我很喜歡這樣做,彷彿我幹了什麼值得驕傲的大事。

後來,我家的羊賣光了,我也就上學了。上學後不常能見到祖父,到了夏天,放學時還早,祖父就在路邊等我了,塞糖或者一兩塊錢,勸我晚上留宿,眼裡充滿希望。再長大一些,我就很少留宿了,上初中時一週回來一次,夏天祖父照樣在路邊等我,有時他會在菜園裡擺弄葡萄樹,偷偷摘幾顆早熟的塞我手裡,問兩句話就讓我回去了。

再後來見面更少,暑假回來會給祖父帶禮物,帶過書帶過懷錶,這是屈指可數的了,但是很少陪伴。最後一次見祖父也是夏日,我同夫去西安,臨走前看見祖父在道旁樹下同一群老頭打牌,眼神堅定,笑容可掬。竟也不成想再就沒有了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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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我

從我記得清的夏日起,我大概也幹了好多傻帽的糊塗事兒。

有一年碾麥子的時候,麥垛下面抓了幾隻老鼠,父親給了我一隻最小的,應該是老鼠兒子吧,讓我玩,其餘大抵都打發貓了。我用細木棍做了簡單的籠子,養起老鼠來了,這是我人生第一個寵物,我很重視的。又是喂米喂水,走哪兒帶哪兒,可是第二天它還是死掉了,我真的很傷心,偷偷哭了好幾次,又怕別人笑話。母親不斷囑咐我要扔掉,太髒了。我記得我帶著籠子,趁中午大家都睡著的時候,在門口的核桃樹下,挖了個坑埋了,還用筆在小木棍上刻了碑,因不會寫字,亂畫了老鼠的樣子。現在想來,幼稚至極卻也不失童真。

我家門前有幾棵很大的樹,一棵椿樹,兩棵楊樹。夏天,我總鋪涼蓆在樹下睡覺,但大多時候都睡不著。於是就悄悄去椿樹下趕天牛(後來才知道這個名字)上樹,或者爬上椿樹摘一串串的椿樹鈴,又或者去桃樹上摘透明的樹膠,有時候也會躺著看樹看雲。我家門前的一棵大楊樹上有個喜鵲窩,每年都架一層,別人都說是好兆頭,可是有一年到第七層了,就塌了,乾枯的樹枝摔了一院子。

有一年夏天,父親母親吵架,母親一氣之下帶著弟弟離家出走,一走就是十多天,那時弟弟也就兩三歲,同現在我的兒子一般大。我記得那個夏天很燥熱,我在大楊樹蔭下,一天天盼著母親回家,不斷回想弟弟在家時我們如何做遊戲,怎樣的用毛毛蟲嚇他。天快黑的時候,我就一直望著路口,焦急地盼著盼著,那是我人生第一次飽嘗思念的痛苦。

有一次父親耕地時,母親在白蒿里發現了一隻小野兔,大概也是夏天,我記得白蒿長得很高。我把小兔帶回家,沒有籠子,就用繩子拴在腿上把它拴起來,它什麼都不肯吃。父親說它太小,可能還不會吃草呢,我去爺爺家要了兩包維維豆奶粉。起初也是不喝,我用小勺子硬灌,後來它可愛喝了,每天都得一大包豆奶粉,一直餵了好長時間,喂到它會吃草,身上毛色也有變化了,可是突然有一天早晨起來,它不見了,繩子也斷了,母親說估計是咬斷繩子自己跑了或者被貓吃了,我寧願相信前者。大概我也不適合養小動物吧,為此還難過了好一會兒,經常盼著它會回來,當然終於還是沒有。

可能是父親並不擅長種地的緣故,我家種的東西都不及別人家的好,但夠吃。夏天,我最喜歡吃綠色西紅柿炒肉,這個愛好至今未變。在菜園裡摘兩個綠色西紅柿,洗乾淨切成片,同醃的鹹肉一起炒熟,油而不膩,酸而不澀,恰到好處。我的腦海中仍浮現著一個畫面,我們三個爬在桌上搶著吃,父親假裝看電視,等我們吃飽了才吃,我隱約感到一絲難過。長大後,為人父母,才突然明白養一群孩子是多麼的不容易。

煩亂的事我們總不願想起,但往往也不容易遺忘。那年高考550分,我暗自得意,可後來的意外滑檔讓人啼笑皆非。於是我認定,高考這檔子事,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拼。高考失利的乃個暑假,我在黑暗中度過了整整一月,每次天不亮就出去待在杏樹下,太陽落山才回家,不吃不喝,也不幹活。很難想象我的內心是經歷了怎樣排山倒海的浩劫。有一天下午,恰好日全食,好端端地天突然就黑了,什麼都看不見,我一個人待在山林裡,其實並不害怕,更多是麻木。我聽見母親的聲音,越來越近,越喊越急,又看到了電燈的亮光,我不敢應聲,害怕被發現。不一會兒天就又亮了,母親不再喊,我也回家了。那時我腦海裡不斷浮現史鐵生的《我與地壇》某一節的畫面!

哪有什麼歲月靜好,都是有人在為你負重前行!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敢回憶過去。回憶往往是痛苦的,是內心與內心的對話,是靈魂深處的拷問。實際上現在我也不曾敢回憶多少往事,我不曾想作為賣弄筆墨的資本,我只記錄自己的生活,只回憶美好的過往,我想記錄那些不該忘卻的往事,我怕有一天我忘了,就再也想不起來!

也許正如史鐵生所言:

我什麼也沒忘,但是有些事只適合收藏。不能說,也不能想,卻又不能忘。它們不能變成語言,它們無法變成語言,一旦變成語言就不再是它們了。它們是一片朦朧的溫馨與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與絕望,它們的領地只有兩處:心與墳墓。

請原諒,我只能讓它們變成文字,願我有生之年還有往事可追憶!

——2019年7月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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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淑妍,甘肅環縣人。一位在柴米油鹽中品茶作詩的女子,有時溫文爾雅,有時率性而為!

注:美文由作者原創,歡迎分享、轉發。若需轉載其他刊物或平臺,請私信頭條號“非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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