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忘懷細舅情

我於2018年編寫家史《記憶》一書,遠在安徽省合肥市的表侄通過微信傳來一張細舅生前的彩色照片。照片上,細舅穿著一套陳舊的黑色衣服,右手夾著一支尚未燃盡的香菸。他的鬚髮皆白,額頭刻下幾道深深的皺紋,雙眉緊鎖,神情憂傷,目視前方,若有所思。

細舅在八十餘年的人生旅途中經歷過太多太大的打擊。我的父親跟他感情至深,卻因公在四十多年前就離他而去;接著,我的外婆、表弟、表哥、細舅娘也先後同他陰陽兩隔。細舅的兩個女兒早已外嫁他鄉,兩個孫子孫女又跟隨其母遠赴安徽省合肥市定居。雖然孫子、孫女同他感情極深,但是路途遙遠又要求學、謀生。細舅獨自一人在英山縣溫泉鎮上馬坳村居住。屋後是高山,門前一塊平地上栽種著幾棵板栗樹。每日,他在偌大一套磚瓦房裡進進出出,形單影隻,連一個拉家常的人都沒有。

我每次拿出這張照片,淚水就模糊了雙眼,一滴一滴地滾落下來。每當想起他悲苦的一生和孤獨的晚年,想起他曾經對我家的救助、對我們的呵護和疼愛,內心深處就如同尖針扎、螞蟻咬一樣,很痛,很痛。迫於生計,我很小的時候就跟隨家人背井離鄉、遠在他鄉,然而小時候一幕幕往事卻常常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細舅的性格直爽暴躁,卻對待我們很好。村子的前面有一條小河,清澈的河水中一條條小魚游來游去。他脫掉鞋襪,挽起衣袖,帶著我們下到河裡,在一個個圓溜溜的石頭縫裡捉魚摸蝦。只要我們開心,他立馬丟掉鋤頭、放下農活,陪著我們小孩玩耍。他真正把這些外甥當作自己的兒子一樣疼愛。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大別山區各家各戶缺衣少食、極度貧困。我們每次來到細舅家,細舅和舅娘總要想盡辦法讓我們吃上滿滿一碗大米飯,而自己卻在一旁啃紅薯、吃野菜。

為了幫助我家渡過饑荒,他家竟然將從外地乞討來的糧食送給我們吃,說是自家的餘糧。常年四季,只要他家有,我家就有,一次次救濟,從未間斷過。現在想起來,為了幫助我家,細舅一家人節衣縮食,忍受了多少個飢餓的日子啊!這份恩情比天高、比海深,終身難以忘懷!

1992年,細舅得知我即將成家,便提前趕往陽新,幫助我做一些婚前的籌備工作。那時,我雖然已經走上三尺講臺,成為一名人民教師,但是工資極少,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我和母親居住在一座低矮的土磚瓦房裡。接連幾日,細舅自己動手,和泥土,洗石灰,一身泥土一身汗水,將屋子粉刷一新。他又將尚在人世的表哥叫來,吩咐他給新做的傢俱刷上粉紅色的油漆。完工後,細舅還左看看、右瞧瞧,仔細檢查質量,然而點點頭,微微一笑,表示滿意。他是舅舅,更像慈父。

八年前,接到姨媽去世的噩耗,我和母親、哥哥、姐姐回到了久違的故鄉。得知我們回來後,細舅滿心歡喜,緊緊地握著我們的雙手久久地捨不得放下來。我們徹夜長談,知心的話兒說不完。記得分別那天清晨,細舅拿著一小袋炒熟了的瓜子,送了一程又一程。我們已經走了好遠好遠,細舅還佇立在那兒,踮著腳張望,流露出依依不捨的神情。我想,細舅作為一位偏僻農村的老人,實在拿不出什麼值錢的禮物送人,然而一小袋瓜子卻包含了他對我們濃濃的愛意。

誰曾料到,這次分別竟然成了訣別。我們再也看不到他慈祥的面容,再也聽不到他溫暖的話語。六年前,他因病驟然離開了人世,離開了我們,離開了這些日夜思念他的外甥們。他的離去,為他自己苦難的一生畫上了句號,卻給我們留下了無盡的思念。

難以忘懷細舅情

神情憂傷的細舅在自家門前的板栗樹下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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