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耀煌:“人面不知何處去”,桑榆非晚“重晚晴”

桑榆非晚“重晚晴”

作者|魏耀煌

而今往事難重省,歸夢繞秦樓。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代題記

初識豆蔻花是在語文課堂上。教我初中語文的老師是南昌新建人,名叫蔡安璇。他給我們講解“豆蔻年華”一詞時,採來了一束豆蔻花。啊!嬌豔欲滴,集百花之美於一身。那時,我懵懵懂懂開始用“豆蔻花”形容我心儀的美麗女同學。

這位女同學名叫宋玲玲,正值“豆蔻年華”與我同窗於向塘中學初三(甲)班。

大凡上過學的人都知道,小學、初中、高中、大學,每個階段,班主任都會給我們拍下許多紀念照。但是,有些照片都在我記憶的起點上打轉,就像穿不成串兒的珠子,很難抓住它們,講出一個平淡而真實的故事。

唯有一張照片例外,我與宋玲玲同桌學習的照片。桑榆非晚“重晚晴”。我拿出相冊,端詳那張破舊、痕跡斑斑的照片,記憶猶如山泉的潺潺流水,流淌在我心間。

初中畢業的時候,班主任蔡老師說,給大家拍個照留作記念。那時,我們所在學校是按年齡編班,年齡較小的編入甲班,依次乙、丙、丁……我和宋玲玲年齡“小中之小”,樣子又長得挺可愛的,老師說我倆“金童玉女”。

我可比不上宋玲玲。她是個漂亮的女孩,頭髮扎著天藍的蝴蝶結,下巴有一個淺淺的窩窩,藏著善良、友愛、智慧,煞是一道風景,說起話來左邊臉上的小酒窩像在笑一樣。

我想起寫請假條,把“蔡老師”寫成“菜老帥”,她改正我寫的錯別字;我想起她檢查我背書,若有一字一句改動便不通過的認真態度;我想起患感冒聽課打磕睡,她脫下花棉襖輕輕地披在我身上的友愛情感;我也想起豆蔻花開季節,採一朵夾在她語文課本里的羞澀心意……這些只有我才知道的故事,早已融進往昔歲月中的少年生活。為此,我很少用溼布去拭抹它,縱然拭抹,也越拭越清晰。

她坐的一端,桌面前沿有一個圓圓的拇指大小的節疤。我經常用大拇指撳撳它,趁她不注意,拿小刀沿著邊緣劃劃它。日長月久,那個小節疤脫落下來,桌面上出了個小圓孔。宋玲玲見了,知道是我的“傑作”,也不礙她寫字,只是甜甜的一笑。

然而,我得寸進尺,變本加厲搞點“惡作劇”。在她抬起頭來,專心聽講的時候,我偷偷地把她的鉛筆、皮擦、小書籤從圓孔塞到她的抽屜裡。她低下頭來,一邊尋筆一邊扣了機關槍:“真出鬼,筆又飛了……是你!你藏了我的筆。”我啞然一笑,伸出了小指:“藏了你的筆是小指,是小狗。”她伸出柔嫩的小手捂住我的嘴巴,“小狗,小狗,我喜歡小狗!”她兩頰排紅,就像兩片榴花瓣突然飛貼到她的腮上似的。

俗話說,牙齒也有咬著舌頭的日子,同桌同學也會鬧些小矛盾.

有一次,我用鋼筆在墨水瓶裡吸水。她走出座位擠動了課桌,一歪斜,墨水瓶摔在地上,也染黑了我放在課桌上的語文課本一角。我非常生氣,不由分說,拿著鋼筆對著她粉紅色襯衣連撒幾下,墨水點點落在她襯衣的口袋上。

我以為這下不得了,一定會糾纏我不休。她卻什麼話也沒說,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彎了腰默默地撿起破碎的玻璃。

以後幾天,我們互不理睬。我老在想:她會不會恨死我? 不,我會不會恨死她呢!我的心裡總是有一點兒怪怪的,用自己的心思去揣測別人的想法,是不是顯得太渺小了?

我們的學校座落在偏僻的丘陵地帶,離向塘鎮有兩三里路程,看一場電影真不容易。一個星期天,好像要下雨,學校包場了電影。看完電影后,下起雨來了。男孩總比女孩僥倖心理重一點。我沒有帶雨傘,冒著綿綿細雨走在回校的路上。走著走著,突然一把雨傘遮蓋在我頭頂上。我轉頭一看,啊!是宋玲玲。我的臉刷地一下紅了,有些不知所措。幾天來我一直在想她會恨死我,眼前的一幕與自己所想相反,真想趕快從傘下逃走。她看出了我的心思就主動開口:“我撞了桌子,摔碎了你的墨水瓶,真對不起。過幾天,我就要——我會賠你一瓶,留個紀念!”我羞愧地說:“那天,我——我太沖動了,我們還能成為好同學好朋友嗎?”

當年,學生用膳不要排隊打飯買菜,八人一桌,桌上擺放了四道菜一缽湯,輪流分菜,湯自便舀。那個年代,“毛式教育”,從小就培養了學生自立、公平、負責的品德。大禮堂中央擺放了幾個木製大飯桶,學生自由地用勺子在飯桶裡打飯,叫做“丟勺吃飯”,盡你肚子飽。我正低頭打飯時,宋玲玲走到我身旁,迅速往我口袋裡塞了一張畫片。當時,我不好意思看,回到寢室偷偷地拿出來,一看是“梁山伯與祝英臺”書籤。梁山伯與祝英臺是當年好看的影片之一,我略為懂得她的意思。

她激活了我們的友情。清晨,太陽冉冉升起,我懷著輕鬆的心情到初三(甲)班去早讀。走進教室,我看見課桌上有一支嶄新的鋼筆,還有一張小紙條,我捧在手上讀了起來:“魏耀煌,你好!因媽媽工作調動,我轉往別地參加升學考試,雖然我們身隔兩地,但是不要忘記我們之間的故事。桌上那支鋼筆是我送給你的,希望在你心裡留下淡淡的記憶。——宋玲玲”

這時,我歉疚地望著我身邊空缺的座位,想起了那個下雨天她欲說又止的話,心裡湧起了深深的自責和沉沉的失落,不禁頭涔涔而淚潸潸,滴落在課桌上,滴落在那支書寫友善與寬容的鋼筆上……

我倆仍然保持聯繫,書信來往頻繁。初中升學考試結束後,我考取了江西豐城中學,她考取了江西樟樹中學。那年,我們相約南昌“八一”公園。 蝴蝶雙飛,蟬聲流響,我們互搭著肩膀,坐在湖畔湊響了少男少女的初戀之歌。

“人面不知何處去”,桑榆非晚“重晚晴”。我不管宋玲玲記不記得我,我記得她就夠了。因為美好的回憶是幸福的,並能促進身心健康。倘若此文有幸被她看到那便是“老來緣”,我就福上加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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