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啊,去日苦多


人生啊,去日苦多


6岁那年,爸妈送我上学校一年级,站在学校大门的铁窗后面,我伸着手,不想要爸爸妈妈离开,嘴里哭喊着爸爸妈妈,我担心他们不要我了。

9岁那年,我小学三年级,高年级的坏学生欺负我,然后我就回家告诉爷爷奶奶,爷爷十分霸气地来到学校质问:“谁欺负我孙儿!”。

12岁那年,我很争气,考到了县里的初中,同桌是一位秀气干净的女孩,我依然记得那年夏天她穿着红色连衣裙的美丽模样,她的追求者众多,让我这个男同桌传话送信的男生一个接一个,我也好想对她说我喜欢你,但是她怎么会看上我这个来自乡下的又黑又丑的穷小子呢?

15岁那年,我考进了市里的高中,在班级里我的成绩处于最下游,我懂得了自己和市里这些高材生的区别,别人花费玩乐上的时间,我都在学习,三年后的高考一站,我扬眉吐气,考到了南方的一所大学读一本。当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父亲老泪纵横。

18岁那年,父亲带着我背着装着行李的麻袋去学校报到,走在学校的道路上,看着那些同学看着父亲略带鄙夷的目光,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不给父亲丢脸。在学校迎新晚会上,一位姓潘的学姐和我握手,“欢迎新同学!”,学姐的手好软,声音也好听,当时我就脸红了,脑子里突然想起初中时同桌的她,“听说她没考上大学,去南方打工了,不知道她现在在南方的哪座城市。”

22岁那年,我正式参加工作,在一家国企工厂担任技术员。

25岁那年,车间的人各种应酬,请客、唱歌、吃饭,虽然我不太习惯,但也不好拒绝。下班后的晚上,灯红酒绿的街道上,满大街唱的都是“错错错,是我的错!”,在红灯区凄凉的夜色中,我仿佛又看到了初中12岁那年同桌的她。

27岁那年过年农村老家,农村的风气越来越不好,彩礼漫天要价,父母带我走亲访友,其实就是变相地相亲,我见了一个又一个女孩,缺始终感觉和我那个初中同桌差了那么一点点。

28岁那年,最疼爱我的奶奶去世了,葬礼上,我想起小时候没有奶粉吃,奶奶掺点糖炒面粉当奶粉给我喝,潸然泪下。

30岁那年,我回家参加了初中同学聚会,聚会上,各种吹牛,各种攀比,像初中时一样,我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听着他们夸夸其谈。我注意到了她,她已不再是我初中时同桌的那个她,她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同学聚会中以一位显然是“最成功的人”的肥头大耳的男人身上,我心里甚至有些厌恶。我听到邻桌的窃窃私语,“听说她这几年在广州坐台,吊到以一个台湾的有钱人,又被甩了!”我瞬间有些错愕,随机摇了摇头。

31岁那年,找不到对象的我回老家继续相亲,遇到了萍,和我一样平凡的女孩,我和她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还能不能确定我到底喜不喜欢他,双方的家长已经摆好了订婚宴

32岁那年,我和萍结婚了,没有想象中的浪漫,洞房花烛夜,我想象着着婚后的生活,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33岁,我儿子出生,我自己的骨肉,怎么看怎么喜欢,萍辞去工作,全职照顾孩子,孩子需要花钱、父母年轻时打工累得一身病没有退休金、年迈的爷爷胃病手术费需要花钱,我从没有感受到这么大的压力。

35岁,只有本科学历,没背景、没后台,在国企一线生产现场当了十几年的技术员,甚至每天被比我小上几岁的应届博士生指挥干活。

36岁,由于常年的倒班,我身体越来越差,同时社会在进步,车间生产线设备也在更新,对于电脑技术不太精通我,脑子反应越来越迟钝,甚至被刚毕业的大学生甩在后面,我感觉自己快要被时代的潮流所抛弃。

39岁,夜班后,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萍正在看电视,“儿子要上幼儿园了,学费6000”,我默不作声,萍又说道,“隔壁家的孩子学费都上万了”,我点了一支烟,“下个月发工资给儿子交学费”,走到卧室,躺在床上,眯上眼,上了12个小时的夜班,终于可以休息会了。

45岁,时光荏苒,我儿子上初中了,儿子有时候总是对着窗外傻笑,我问他,“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他连忙低头,扭扭捏捏,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当年我12岁时的样子,想起了那个女同桌。

51岁,儿子考上了重点大学,比我的大学要好,我很替他高兴。

56岁,儿子结婚了,我问他喜欢那个姑娘吗,他愣了愣,说喜欢。

60岁,孙女来到世界上,儿子常说,“爸妈,我工作很忙,帮我看下孩子啊”.

75岁,孩子的孩子也长大了,不用我操心了,我下定决心准备到外面走一走,却发现自己拄着拐杖走到楼下就气喘吁吁了。

78岁,萍先我一步而去了,这一年的冬天,寒风中,我愈发地孤独。

80岁,我躺在病房中,周围的人神情肃穆,我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脑海中往事如幻灯片一样在闪过,我想起了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以及先我一步而去的萍,他们都在另一个世界等着我吧,我甚至想起了初中时穿着红色连衣裙如一团火焰点燃我青春的女同桌,一股深深的睡意从我脑海深处袭来,儿子趴在我的身旁,泣不成声,我叹息一身“人生啊”,我释然了,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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