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萬事不思量 坐倚屏風臥向陽(一)

心中萬事不思量 坐倚屏風臥向陽(一)

中華文明的歷史長河中,對風雅之物—屏風的記載和描繪堪稱詩書畫不絕如縷。南朝《閨怨篇》有云“屏風有意障明月,燈火無情照獨眠”。盡顯美人獨眠,寂寞深閨愁怨多,孤燈偏卻無情冷漠,燭火通明,愈發增添悽楚愁思,屏風卻彷彿知曉人意,以身為障擋住窗外引人愁思的皎皎月光。李商隱《嫦娥》中的“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無聲訴說著華貴的雲母燦若銀河般屏風之下,所有孤獨者寂寞無邊的心聲。唐李賀的《屏風曲》中“蝶棲石竹銀交關,水凝綠鴨琉璃錢。團回六曲抱膏蘭,將鬟鏡上擲金蟬。沉香火暖茱萸煙,酒觥綰帶新承歡。月風吹露屏外寒,城上烏啼楚女眠。”則描寫的是曲折迴環的十二扇屏風圍抱著一對新人的膏蘭床第,兩屏聯結處還有蝶棲石竹的圖畫,寄寓著戀人間美好情意。白居易在《贈夢得》中寫道“心中萬事不思量,坐倚屏風臥向陽”。其怡然自得的浪漫情懷、不為人道的安逸與閒適躍然紙上,安逸淋漓盡顯。詩人對屏風的詠歎,讓我們神思邈遠,彷彿倒退回千百年前:秦漢、隋唐、魏晉、明清,那些歷史上,屏風盛行的唯美光陰裡。

心中萬事不思量 坐倚屏風臥向陽(一)

如果說,中國古代傢俱史是一部“木頭構創的絢麗詩篇”,那麼具有強烈民族風格的屏風,則是中國人骨子裡面深藏著的一份精緻而從容的優雅。然而,當歷史的蔓草業已把一切詩意、輝煌和榮耀湮沒,芳蹤難覓,屏風卻仍舊在扮演著這個複雜世界中的一個少有的不可缺席的角色,展現其歷久彌新的迷人魅力。

在中華文明的天空中,它始終是以一種追隨者的身份,努力證實著自我的存在。屏風的誕生,源於禮法,是文明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或是在王者背後襯托一種威嚴,或是在私密的臥室中與人相息相伴,或是在皇室尊榮衰微後流失於野。從最初象徵天子王權與威儀的斧扆,發展到民間分割室內空間、擋風屏蔽的實用傢俱,再從實用傢俱衍變為純裝飾的奢侈品、收藏界中的拍場重器。至如今,人們只能在茶館、高檔酒肆窺見屏風的身影了,可謂“朱簾卷盡畫屏閒”,幾成絕響。

然而,千百年來,文人雅士並沒有因此放棄以屏風作為性靈承載的意圖,他們依然以典故的方式,使它身上的人文意義得以流傳,讓屏風穿越千年的風華,使古人的隱逸智慧永存世間。

正如巫鴻在《重屏》裡所說:“屏風確立了一個只為他的視覺獨享的場所”。因而,屏風這種與世界隔而不斷的相處方式,往往能夠讓人感覺到治癒,從而進入一個沉默和安寧的狀態。這是由中國古代樸素的傳統審美觀念所決定的,中國文化講求含蓄之美,屏風分隔而成的空間環境中一方面,體現了“致虛極,守靜篤”的道家美學。

另一方面,又耳濡目染,選取具有警訓意味的裝飾題材,以達到格物致知,後而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儒家理想。因此,在屏風表現的文化價值中,表達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嚮往這一類的題材數量居冠,而且藝術價值最高。設計的主題主要是山水、花鳥、人物和詩畫中的情境。這跟中國人的審美意識有關,人們喜歡心中容納天地萬物,吞吐自如、來去無阻的空間感和心胸,山水,更是隱遁理想的隱喻。

心中萬事不思量 坐倚屏風臥向陽(一)

美學大師宗白華先生所說,“這種空間不是由西方透視學中幾何、三角所構成的,而是陰陽明暗和高下起伏所構成節奏化了的空間”。通常情況下,我們所見到的山水畫,很多是獨屏,或者四扇連屏,而很少見到兩扇或三扇的。連屏屏風上的山水似乎永遠在輪迴流轉,更有一種永恆的意味。為了追求“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屏風設計中,通常會充分發揮材料的最大特性以展示出其自然之美,然後再在人為創造階段順應自然,人效法天,以期達到一種渾然天成的自然效果。

作為古代常用器具的屏風,既是物質的產物,又是文化的結晶,更是精神的載體。皇帝把屏風作為權力與尊嚴的象徵,大臣們把屏風作為警示自己的工具,文人雅士則把屏風作為藝術品,擺放在案頭欣賞,每個人都在屏風上注入了精神寄託。古人的書案、書桌、供案桌上通常都會置屏,尤其是文人的插屏或桌屏都喜歡用石面來做屏心,自然成景的山水畫風,以此開闊視野,舒緩心境、平和性情。屏心以木攢框,裝雲石,雲石上有自然石紋石色有濃有淡,彷彿水墨山水畫。觀之如群山叢峰重巒疊嶂,又似仙境波濤雲氣縹緲,氣勢雄渾,一派山河氣象,頗有韻味。歐陽修除縱情于山水之間,家中也收藏了許多珍貴罕見的石屏等古玩珍物,其在《中秋不見月問客》中有言:“試問玉蟾寒皎皎,何如銀燭亂熒熒。不知桂魄今何在,應在吾家紫石屏。”字裡行間都是賞屏之無窮樂趣。

褪去權利奢華光環的屏風,成為了文人墨客抒情表意的工具,變得柔軟而多情……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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