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文字裡的生命記憶

《永遠的夏娃》是三毛所寫的一個專欄的名字,主要書寫了她的一些生活經歷與見聞,是她“一些美麗的生命的記憶”。

這是三毛很久以前便想到的題目,本想用這個題目來寫她西籍的朋友們,最終未能成文。後來,便用來記錄自己,三毛成為自己筆下“永遠的夏娃”。

三毛《永遠的夏娃》|刻在文字裡的生命記憶

1. 忍不住想寫,不寫都不行

三毛在開篇中引用了俄國作家杜斯妥也夫斯基的話:“除非太卑鄙得偏愛自己的人,才能無恥地寫自己的事情。”

因為這句話,三毛的寫作幾乎停頓。他人的事,暫時沒有寫作的熱情,自己的事,又不敢再寫。後來搬家,家門口每天會路過一人一馬賣蘋果,三毛忍不住想動筆寫這匹馬。再後來,又想到很多生活經歷過的小事,“忍不住想寫,不寫都不行。”

作為寫作者,這是最好的狀態。當文字與情感在心底湧動,不寫就會不自在的感覺出現時,寫出的文,往往是最真實和最動人的。

真實不意味著情節和內容與現實多麼貼切,而是文中會流淌出一種真切的感情。這種感情,乘著文字的風,流到每個讀者的心裡。

倘若三毛果真因為那位俄國作家的話而不再記錄自己的事情,對於讀者來說,會是巨大的損失。

有的人,就是為寫作而生的。不僅因為從小閱讀無數,伴隨著書籍成長,還因為內心情感充沛,天真浪漫,想象力天馬行空,精神世界富足,三毛就是這樣的人。文字於她而言,不是任務,反倒是遊戲。

“我的寫作,原本是一種遊戲,我無拘無束地坐下來,自由自在地把想寫的東西塗在紙上。在我,是這麼自然而又好玩的事情,所以強迫自己不寫,才會是一種難學的忍耐……”

於是三毛開始肆無忌憚書寫自己。《美麗的夏娃》誕生了。她“內心無比舒暢”“自由得像空氣一般”。

三毛一邊玩耍一邊投身在文章中,寫到極致之處,就連悲傷的事情,都是快樂的感覺。

寫作者在文中真情流露,讀者讀來也是享受。跟著三毛自由的筆觸,和她一起在撿拾遺落在生活中的珠寶,心裡總是感覺靜靜的,美美的。

嚴歌苓在一次演講中曾經說過,“我覺得我想寫,我這輩子好像不寫就會死,就激情到這種程度,有了這種自己的使命感。”三毛亦然,寫作成為使命,不完成就不成。

三毛《永遠的夏娃》|刻在文字裡的生命記憶

2.白日囈語,做一場拾荒的夢

《拾荒夢》是《永遠的夏娃》中的一篇,其中記錄三毛小時作文極好,總會作為範文在班級裡朗誦,有一天老師出了一個關於理想的題目,讓三毛站起來讀。

“我有一天長大了,希望做一個拾破爛的人,因為這種職業,不但可以呼吸新鮮的空氣,同時又可以大街小巷地遊走玩耍,一面工作一面遊戲,自由快樂得如同天上的飛鳥。”

這篇作文被老師批評,要求重寫。於是三毛又寫做個賣冰棒的人,因為可以“一面做生意,一面可以順便看看,沿街的垃圾箱裡,有沒有被人丟棄的好東西。”

再次被要求重寫。最終這篇作為以“成為一名醫生,拯救天下萬民”而終結。老師認為這才是一個理想。

教育總是會做出一些違揹人心的事情,理想並非是宏大的志願,而應是隨心歡喜。三毛所述的拾荒,才是她發在內心的夢,而且,她從小便開始了拾荒之旅。

三毛的第一個玩具就是從地上撿來的,不過就是一枝弧形的樹枝。三毛走路喜歡四處尋覓,田間小徑,對她來說,就是一條充滿寶藏的路。

一顆彈珠,一顆狗牙,一個別針,一個空瓶,都是她的寶貝。在三毛長大離家遠走之前,父母的家裡堆滿了一切又一切拾來的東西,對於別人來說廢銅爛鐵的東西,對於她來說,都是珍寶。

在撒哈拉沙漠,三毛充分發揮了自己拾荒的本領,佈置出“一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家”。

三毛說,如果有一天老了,就做一本書,把一生所撿的東西都寫上去,然後把書扔到垃圾場,有人撿到書,也開始拾荒,於是,這一生的拾荒夢,就可以繼承下去。

可嘆,三毛離世,沒有給世人一點準備,那些關於拾荒的記憶,也被三毛帶走了。

作家都是對這個世界心懷悲憫的人,他們對美有敏感的嗅覺。

賈平凹的家中,擺滿了瓶瓶罐罐,對於他來說,那些外人看來沒有脈搏的東西,都是會呼吸的生命。

雪小禪也是個愛拾荒的人,殘瓶破罐,拿來擺在家中,種上花,盛上水,都是美的享受。

雖然三毛已經離開,我仍相信,她是愛著這個世界的。她的愛藏在撒哈拉沙漠的廣闊中,藏在一花一草的細碎中,藏在那些白日囈語的拾荒夢中。

三毛《永遠的夏娃》|刻在文字裡的生命記憶

3.東方女人餃子王

三毛雖然嫁給有著深邃眼眸的荷西,但是她始終是一個完整的東方女性。對於故土的懷念也是真摯的。

表姐夫的到來讓三毛想起家鄉的種種。常年在國外海島生活,不說中文,見到表姐夫,聽到他一句中文,便勾起了三毛腦海中的熱情、悲傷與回憶。

“眼前這個人一句話,轟開了我久已不去接觸的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裡的人、物,像火花一般在腦海裡紛紛閃爍起來。”

姐夫是船長,有一艘船路過三毛的居住地,他邀請三毛和朋友去船上吃餃子。荷西讚揚這餃子不同凡響,尤其好吃。

下船回家的時候,姐夫給三毛打包了一些餃子和其他一些中國食物。臨別時,三毛感嘆,明日又天涯。

夜間,荷西睡下,三毛極度思鄉又嘴饞,於是偷偷將冰箱裡的餃子吃掉,只給荷西留下五個。第二日荷西指責三毛自私。三毛則咯咯笑著。

三毛就是這樣的人,單純中透露著可愛。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根本不會過多思慮。

為了補償,三毛開始自學包餃子,搞一場餃子實驗。和麵、擀皮、剁餡兒,一次一次嘗試。從最初的“皮厚如城牆,肉乾如廢彈”到最後“如同一群沙灘上的月亮”,三毛成為名副其實的餃子王。她不僅可以用餃子招待客人,還想象著開一家餃子店。

三毛稱自己是一個常常“在瓦倫西亞的月亮裡的人”,這是一個西班牙說法,形容一個人對月色著迷,對著月亮,魂飛天外,忘記身在何處。這正是三毛對任何小事都過分專注的描述。

賣餃子的事情終未能實現,不過是想象一番,包餃子的技術三毛的確掌握了。

客人吃過餃子說:“今天你為我做的一切,我一生都會記住。”

三毛則跑到洗手間哈哈大笑起來。

“我哪裡是為誰做這些事情呢,我不過是在享受我的生命,拿餃子當玩具,扮了一桌童年時便夢想著的貨真價實的家家酒罷了。”

對於三毛來說,做事情不為別人,樂趣自在其中。如果揹負著責任與壓力,反而不屑於做了。

她有東方女人的韌性,又是個自由活潑的靈魂,人生一程,不過是一場似夢似幻的遊戲。

三毛《永遠的夏娃》|刻在文字裡的生命記憶

4.永遠的夏娃,永遠的三毛

即使在今天,三毛的生活仍然讓人羨慕。三毛的文字,沒有任何刻意追求的效果,卻獨具一格。

在三毛的文字中,讀者彷彿跟著她的思緒,飛到了遠方。那裡是一個純純的沒有任何灰塵玷染的世界。

有人說,三毛真正的名字叫流浪。是啊,在廣袤的撒哈拉大沙漠,守候一份愛情,守候一片淨土,守候淳樸的人們。

三毛像個孩子,擁抱著這個複雜的世界,但是她的目光所及,都變成了溫柔的土地。

誰不是在廣闊的時空中流浪呢?終極一生,我們也無法窮盡一切願望,甚至連小時候的夢想都無法實現。

始終像個孩子一樣,懷著對這個世界最初的熱愛與最初的好奇,探索,希求,為一切感恩。

三毛是永遠的夏娃,她是那個勇敢的、無畏的女性,沒有人能阻擋她,也沒有人能改變她。她的靈魂通透,根本容不得外人打擾。

張頤武曾說:三毛的主要成就不在文學,而在生活方式。

世人愛三毛,愛她的文,也愛她。恰是她與世界獨特的相處方式,塑造了她,塑造了她的文與她的書,也才讓更多讀者接觸她,瞭解她,喜愛她。

作家的思想可以天馬行空,但是不能完全獨立於作家的個人與經歷。三毛用她的生活寫作,也用她的靈魂寫作。文字是三毛鏈接世界的渠道,也是引領人們走向她的橋。《永遠的夏娃》中那些美麗的生命的記憶,刻在文字中,流傳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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