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陰雨綿綿，吝嗇的天空總是不捨放晴，持續的低溫一直揮之不去，使得原本生氣勃勃的人們也沒有了往日的活潑，陰霾的天空一直籠罩著大地，沒有透露出一絲的陽光，缺少陽光的滋潤，使得忙碌的人顯得有些頹廢。
一個北方人最多的南方小鎮，一處出租房內，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戴著黑框眼鏡，一邊接著電話，一邊急躁的走來走去。
鬍子拉碴，一口夾雜著北方口音的普通話，在不停的和對方在卑微的解釋著。
“您也知道，今年因為疫情的原因，我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工作，更不用說找到一份工資高的工作了。現在的還款能力確實有限，您看看能不能幫忙申請一下停息掛賬，需要什麼資料，我這邊可以給您提供。”
“先生，你的情況我們也瞭解，我們也知道現在工作很不好找，您這樣，先把最低，還款額給還上，剩下的部分，我們再來想辦法來分期，您看可以吧。”
接電話這個鬍子拉碴的傢伙，一個三十歲還三無人員的傢伙，沒車沒房沒存款更沒有老婆。
從2010年走出校園，做過房產中介，賣過汽車保險，幹過股票，也進過廠。可沒有一份工作是能做的時間長的。沒有一顆恆心，美其名曰：這是瞭解社會，體驗生活。炒過黃金，虧錢收場，玩過股票，慘淡離場，後面聽說美股賺錢，興沖沖的衝進去，一地雞毛而出，最後一次在網上相信別人說的刷分，結果被騙的一毛不剩。苦等數日沒有結果，只好灰頭土臉的去派出所報案，寄託一點希望，聊勝於無。
窗外的雨還在無聲無息的飄著，不小心碰到玻璃上發出沙沙的響聲，玻璃上的水珠一點一滴的匯聚著成一道小水流，順著玻璃水珠的痕跡，慢慢的流動著，嘀嗒嘀嗒，落到地上濺起一朵一朵小浪花，短短的綻放著，然後就隨著風飄灑沉寂在大地的懷中，安靜的流淌著。
接完電話，聳聳肩走進臥室。小艾頭也不抬的問著：“你這件事情還打算瞞多久？要不是銀行打電話過來，你是不是還準備一直隱瞞下去？？”
“小艾，對不起，我想給你一個更加美好的明天，才會掉進這個陷阱裡，不和你說的原因，是我想給你一個驚喜。我已經在偷偷的看房子，選地段了，想象著把寫著你名字的房產本拍在你面前的樣子，我沒有考慮過沒有其他，只在考慮怎麼賺錢…可是一場水把我潑醒了，夢破碎了，一切都碎了。”
“我有說過要你給我買房子嗎？你為什麼總是自以為是，你都快三十歲的人了，為什麼還會坐著不切實際的夢？算了，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好自為之吧”
房間裡的氣氛隨著鍾艾說完以後瞬間開始了寒冷模式，冷場。
房間內安靜極了，就像小學生作文裡寫的那樣，靜的連一根針都能聽得見。靜的只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沒有雜音。
“你也有姐姐，也有外甥女，你希望你姐姐和外甥女會像我一樣選擇嗎？你不希望你外甥女以後選擇一個你都看不上的人吧？你也知道，女人的青春期是十分短暫的。我可以幫助你，可是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了，我就算拉你一把，你也要把別人拉下水的人，所以，對不起！我不想我讓我父母失望！我不想失去一個家！”
原本有些吵鬧的房間，現在只有孤零零的一個人，一個鬍子拉碴的人——秦時月。鍾艾走了，帶走了所有有關她的念想，除了走過的腳印什麼都沒有留下。
“不管以後你去哪裡，也不管我們以後會怎麼樣，我都希望你好好的，還有就是這件事情太大了，你一個人扛不住的，你還是向你的家人坦白吧，現在能幫忙你只有你的家人，你的父母，你兄弟姐妹，畢竟欠了那麼多錢，六十多萬呢！”
鍾艾留下了這句話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消失在樓道的轉角處，想開口，卻怎麼也開不了口，想挽留卻不知道怎麼挽留。沒有愛的能力，更沒有愛的勇氣。
“身體上的動脈血管在哪兒？”
“哈哈，你別找了，因為它被我給我藏起來啦。”
“傻瓜，你找它幹嘛呀。別傻了，別幹傻事啦，我愛你啊，真的！”
網絡上的溫度驅趕了陰雨天帶來的壓抑，寥寥數語溫暖秦時明那顆厭世的心。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在兩年前秦時明買了一份人身保險，如果是因為意外身故，可以獲得九十萬的賠償。這個想法，打自夢醒的那一刻就在他的腦海裡開始盤橫，想象著怎麼製造意外，至少看起來像意外。這輩子虧欠父母的恩情，或許可以通過這串冰冷的數字來彌補一二。
即時通訊，滿足因為距離太遠而又無法面對面溝通的障礙，解決相見時難別亦難的痛苦。
“老弟，上次借給你的那一萬多塊錢，你現在不用著急還給我，等過兩天我再賺點錢再打給你，湊夠兩萬。等你結婚的時候我就不用出彩禮了…”
“二姐，我給你說一件事情，我外面欠了錢了，欠了很多的錢，我現在想死的心都有了，這筆錢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去還…”秦時明的眼淚隨著眼角的溝壑流淌出來，順著臉上的皺紋往下悄然滑落，滴落在茶几上，啪嗒啪嗒形成一朵小花。
“弟，你千萬不要有這個想法，不管欠了多少錢，咱慢慢掙，慢慢還。總有還完的一天，你想想你現在要是真的那什麼了，等以後我賺再多的錢，也找不回來我這個弟弟了。你就算不為誰想，是不是也要為阿爸，阿媽考慮？你想想你要是真實有個好歹，那阿爸，阿媽還能受的了嘛？其實，過年前和過年後，我都有夢到過你出事，那個時候我就想給你打電話的。但是我沒有給你說這件事情，因為我覺得我只要沒有說，這件事情就只是一個夢，它不會成真的。今天，你說的話提醒了我，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哦，你一定要答應我，我的這個夢你一定不要讓它成真。”
聽到二姐的話，秦時明的淚水如同洩了洪的大壩，汪洋恣肆一片海洋。他沒有想到經常鬧彆扭的二姐，會這樣關心自己。二姐的文化不高，小學勉強畢業，說的話沒有華麗的辭藻，也沒有什麼美妙的語言，說的也都是普普通通的文字，可是為什麼每個字組到一起的時候，會字字誅心，如同一柄利劍一般戳進心窩，讓原本倔強的人兒哭的淚水飄零。
淚水模糊視線，模糊了雙眼，沒有模糊的那一份姐弟之間的感情，在寒冷的季節裡，給秦時明帶來了一絲溫暖。最後在秦時明再三的保證下，二姐才掛斷視頻。
站在窗外，眺望著遠方的那一抹藍，哪裡會是什麼樣的景色呢？
不知道什麼時候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停了，不遠處的樹葉上還掛著幾滴晶瑩剔透的雨珠，在樹葉的上滾來滾去，隨風上下起伏，一不小心就會滑落，掉在地上，為本來就十分潮溼土地再增加一點溼度。
不知不覺間，秦時明的思緒飄遠了，所有藏在心裡的記憶，如同春雨後的春筍一般生根發芽，瘋了似從內心最深處湧來，記憶的閥門一旦打開，紅塵瑣事氾濫成災。
良久，一陣料峭春風吹的秦時明打了一個哆嗦，把他從記憶的洪水猛獸中拉了過來。手機閃著紅色的光芒提醒著，有未接電話。
“喂，二姐。”
“你嚇死我，剛剛為什麼不接電話？！”電話那頭的二姐看不見她的表情，從憤怒和焦急的語氣可以看出深深的擔心和害怕。
“沒有什麼，我剛剛出去了沒有帶電話。”
“沒有事就好，我剛剛給阿媽打過電話了，你現在先別告訴阿爸，他身體不好，等咱們把錢還的差不多了的時候再給他說。還有啊，你以後一定要接我電話，不要讓我擔心受怕。你等會再給阿媽打電話吧，她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絮絮叨叨的二姐終於在再三叮囑秦時明不要做傻事的以後，掛上了電話。
秦時明滿臉淚痕的和媽媽，大姐，弟弟通了視頻，好好活著，努力賺錢，欠的錢一點一點的去還，錢已經欠下了，不要逃避，勇敢面對，好好活著，努力賺錢。錢沒有了可以賺，命沒有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夜，更深了，窗外的風撩動著樹葉，使得地上的影子更加的嫵媚，動人的身姿隨風起伏而更加的婀娜，地上的舞姿伴著優美的旋律更加落落大方，美麗至極。
已經躺著床上兩天的秦時明終於起床了，臉上的鬍子更加的茂盛了，深邃的眼神下眼窩深陷了很多窩窩，頭髮亂糟糟的和雞窩沒有什麼區別。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頹廢的秦時明對著鏡子心裡默默的說了句，加油，好好賺錢！
天灰濛濛的，東方的天空微絲絲泛著光芒，十分微弱，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還沒有灑到大地上。
沉睡了三天的秦時明終於起床了，一切都沒有的時候，減少睡覺的時間吧。雖然夢裡什麼都有，如果想變現的話，第一步就是醒來，第二步就是起床去奮鬥。
清晨的大街，沒有人煙，街上的行人和車流匆匆流水一般，沒有一點的拖泥帶水，在爭搶著，在拼搏著。生活的快節奏像無形的鞭子抽打，督促著前進。漫無目的的行走著，走走停停，看不到路的那頭是不是還有希望，信念能支撐著強大的靈魂，強大的肉體有時候很難支撐微弱的心靈，比如在萬念俱灰的情況下。
早晨十點鐘的時候，秦時明接到了媽媽的電話：“自己照顧好自己，要記得吃飯。你的事情沒有告訴你爸，他也找了一份工作不累，就是有時候需要晚上上班，平時沒有什麼活，就是有車子進來的時候，給開一門就行。我現在血壓已經降下去了，去了給一家飯店裡幫忙洗洗菜，刷刷盤子，挺好的，不累！這個錢，我也和你弟弟說好了，先緊著你用！”
“媽，對不起！我原本是想讓您二老過上好日子的，我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子的，我要知道是今天這個樣子，當初說的再好，我也不會再碰這個玩意的，對不起！”
“孩子，現在不說這些了，按時吃飯，照顧好自己！”
這一刻的秦時明，沒有再流淚。朝著電話的媽媽輕輕一跪，不敢發出聲音，害怕驚擾了母親，免得她以為自己又在想不開。
這輩子欠了那麼的債，欠鍾艾的情債，鍾艾已經離開，再想還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可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這個機會。欠銀行的錢，一點一滴去償還，萬丈溝壑總有填滿的一天。可是欠父母的債，何時能還完？
有人說兒子是前世的債主，前世沒有還完的債，追到這一世來還。
這輩子虧欠的恩情太多，不知道下輩子是不是會反過來，自己是債主，來償還這輩子虧欠的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