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農民父親

一,我的農民父親:

父親現在最大的心願,是他的獨生兒子早日為他找一個勤儉持家的兒媳,生個大胖小子,然後他把攢下的錢每天給孫子買糖,換一聲響響的爺爺,跟小孩子做甘甜的交易。所以我給爸爸過父親節的最好方式應該是發一則揚長避短的徵婚啟事。不過,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加上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老爹對我倒也是習慣了。

可是我還是應該說,低眉順眼的農民父親,是我最大的支撐。

我現在離家越來越遠了,不只是流浪的距離。卻像一個風箏,再遠也掙不脫爹媽手中的線。我很少給爸爸買東西,對一個過慣窮日子的人來說,任何額外的支出都應該是避免的奢侈。這也是我懶得與當下身邊人社交與解釋的原因。同在一片藍天下,我們卻身處不同的世界。高三畢業,我來荒涼的甘肅(當然今日發現慈悲的老師讓我的生活並不荒涼),爸爸為了省車票錢依然在家打工,媽媽也是上午來下午走,捨不得住宿。回到家的時候小腿腫到把褲腿撐脹。我家在農村,有市裡的親戚,過年要進城,坐公交會花十塊錢,以至於在我有記憶的童年裡,寒冬臘月的世界,我總是裹著厚厚的棉衣,坐在自行車後座上,爸爸載著我,早上出發,中午到達。於是親戚家裡的湯也顯得特別溫暖。我大一結束的時候,拿獎學金給家裡買了臺飲水機。每次放假回家,飲水機總是落滿厚厚的灰塵,他們捨不得這種持久性的支出。家裡賣冷飲,小本生意但也需要基本的投入,購置了臺冰櫃。結果爸爸在月末交完電費後黑著臉回家拔掉了冰櫃的插座,原因是電費到了三位數。

我的農民父親

不過爸爸倒也有闊綽的時候,比如給我生活費的時候,說生活要闊氣點,現在女娃不喜歡太寒酸的。笑。以及爸爸前幾天從內蒙去福建打工,路過家裡,去超市買了幾斤肉,回來放到案板上,剁上一刀,拎起來一大半送到對門的爺爺家。媽媽開始不明所以然,問你啥去。爸爸頭也不回,你別管。

和爹差不多一年沒見了。父親節這種洋節,想來爹也是不喜歡過的,花錢。包括他和媽媽的生日也是捨不得過的,唯獨去年我生日的時候,爹從內蒙古工地提前一天打電話給媽,明天兒子生日,記得加個菜。到給我打電話,也不咋咋呼呼的,就問,錢夠不夠花,飯吃不吃得飽。早日找個好老婆。

算來爹今年已經五十一歲了。不願你偉大,只願你平安。

我要像我的父親,受苦,也作樂。

二,我的農民母親

相比迫切地希望我趕緊生一個大胖小子的父親,母親非常理性地認識到,先要有個女朋友。所以她即使偶爾催促,也是以脫單為主。可以說是實事求是的典範。

但對她來說這是件歡喜又害怕的事兒。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會要多少彩禮錢。自家的一個堂哥結婚,要了二十萬的彩禮,媽媽回來之後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失眠了一個晚上。

我去蘭大報到的時候,和媽媽兩個人坐硬座。早上到,媽媽在榆中的食堂吃了一碗牛肉麵,兩個包子,說什麼不肯再吃。隨即坐校車去火車站,買了張硬座,下午坐車回去。這樣可以省一筆住宿費。

我的農民父親

從鄭州到蘭州十六個小時,從鄭州到我家的村子三個小時。一來一去,三天裡38個小時在車上。於是聽爸爸說,母親回家的時候,小腿腫得撐緊了褲腿。

她斤斤計較,每次打電話會說誰誰家的彩禮又付了多少錢,說誰誰誰說話不中聽,妯娌不和,我說多和我爹學,別放在心上。她就嘆口氣,生個女兒該多好。於是我也笑笑,將來給你生個孫女。

但大多數時候我們是不聊天的。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大概是我八歲的時候,母親開始自己送貨,騎著三蹦子,挨個村子送冷飲。也因此,手指患上了風溼。我也開始自己做飯,站在小凳子上往三個大冰櫃裡碼裝滿冰棍的紙箱,脖子上掛一把閃閃的黃色鑰匙。

我無法直視那些痛苦的往事,我無法把那些隱秘的過往。

我希望像我的母親,受苦,也做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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