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哈哈鏡之霧裡看花

眼見未必是實,人性霧裡看花。

夏季裡,慢慢養成了晨起散步的習慣。

附近有一處很大的公園,大約步行半小時左右去到那裡,匯入進來來往往的健身大軍裡各行其是自得其樂,漸漸喜歡上那裡花草樹木林立清爽幽靜的良好環境,風雨無阻地樂此不疲。

通往那個公園的路徑有很多,夏季天長亮的早,一般是直接沿路走到那個離家最近的公園入囗進入,漸入深秋,早上已然漆黑一片人跡稀少,開始嘗試沿一座貫穿到那裡的高架橋去到公園,雖然秋末冬初寒意漸濃暗黑一片,但沿途有耀眼的路燈,有不時來往的車輛,有早起清掃的環衛工人,倒也覺得安然無憂。

不知從何時起,沿途有兩個人漸漸引起了我的注意。其實最早注目到他們是在某個陰雨綿綿的夏日清晨,那時為了避雨我偶爾會選擇沿橋下漫步,相隔那座橋幾十米,我看到在一處物流公司的門前有兩人席地而坐,旁邊放著幾個類似瓶子的東西,他們穿著短袖背心,其中一個還扎著一個低低攏起的馬尾辮,離遠看像是兩個年輕人,他們給我最初的感覺像是兩個結伴窮遊的年輕人,為了節省旅費選擇在大街上徹夜暢談對酒當歌,因為經過時我聽到其中一人正一首接一首地唱著樸實無華的歌。

相隔幾日,早上路過那裡,又聽到斷斷續續傳來他們的歌聲,心裡不由一緊,''怎麼還在這裡?這幾夜是怎麼熬過來的?"一次白天路過那裡,特意拐過去一探究竟,那裡並無他們的蹤影,也看不到那裡有能讓他們安置行李的便捷之處,心裡不由一陣狐疑。

金秋十月,開始持續從高架橋下穿行,有幾個早上,我聽到那歌聲也漸漸變成了哀鳴,想著有兩個受苦的心靈正在寒風中掙扎,心情開始變得沉重起來。

秋冬之交頻繁鬧天,某個清晨寒風凜冽,雖然穿了厚衣,依然覺得寒意徹骨,大概他們也感覺到了寒冷轉移到了高架橋下,他們的身影在一處大柱後若隱若現,那歌聲已變成了嘶啞凌亂的不知言之何物的亂語,路過時我認真地瞅了一眼,發現他們並非年輕人,而是兩個已過中年的人,更令我震驚的是其中的一人竟然是個女人!她正雙手拉著那個似乎是神志不清囈語不斷渾身顫抖的男人,一副不離不棄正小心安撫照料的樣子……

回到家,將這令人震驚的發現告訴給家人,想著怎麼才能幫幫他們呢,當務之急是給他們拿件厚衣服以抵禦寒冷,又納悶他們怎麼不像之前見過的其他流浪漢還知道躲到自助銀行或是居民樓道里以避風寒?猜想著他們是不是有些智能障礙?如果給錢他們會花嗎?還是給衣服食物更好些!之前曾在網上給媽媽買過一件短呢上衣,媽媽穿著嫌瘦,而我自己穿又有些肥大,一度放在櫃子裡,我趕緊翻出來裝到提兜裡,又裝進去幾個麵包準備好一併拿給他們。

第二天清晨,我拎著提兜走向他們,輕輕放下,對那個正低頭似作祈禱狀的女人說了句,"我給你拿了件衣服,挺冷的穿上吧",那個正閉目發抖的女人似乎一驚的樣子抬眼看向我,然後雙手合十作出感謝的手勢,我轉身輕輕走掉了,暗自慶幸至少那個女人神志還算是清醒的。

後來的幾日,路過時我留意到那個女人並沒有穿上我送的那件衣服,依然穿著件單薄的衣服,心裡微微有些失望,和媽媽說起來,納悶這麼冷的天她為什麼不穿呢?媽媽說大概是拿去賣錢了吧?我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那樣的話可真是傻透了!賣錢能賣幾個錢?穿在身上先保住命要緊啊……"

天氣一天天轉冷,我發現他們也漸漸換上了厚點兒的衣服,看來還是有好心人也在想辦法救濟他們呢!但是這北方的冬天在家裡蓋著被子都嫌冷的時節,這個樣子在外面坐著又缺衣少穿還不得凍死呀!我準備接下來問問媽媽家裡是不是能有多餘的被子拿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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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清晨,我比平時晚了大約十分鐘,又走到那個橋下,還有幾十米的距離我看到了他們的身影,正感嘆著生命力竟如此頑強他們又熬過了一個寒冬之夜,忽然有些意外地看到他們突然站了起來,男人穿著黑色的半大衣手裡拎著一個提兜,女人穿著暗格棉大衣在旁緊隨,他們並肩而行,似乎還在低聲說些什麼,男人身材很高腰板很直,他們很安祥地穿過馬路相攜向附近的一處樓區走去……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望望他們,又望著不遠處的幾個環衛工人,那幾個人正一如既往地幹著活相互閒聊著,有兩個環衛工人也在望向那兩個與之前形象判若兩人正安然離去的身影,一句話飄了過來,"下班了……''

恍惚中我似乎明白了什麼,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既有他們不會凍死了的釋然,又覺得背後泛起陣陣寒意……

不知不覺想起了學生時代的一件往事。那時候年輕,晚自習回到宿舍常常會餓,有一個經常偷偷混到宿舍裡賣茶葉蛋的大姐,每去到宿舍裡賣茶蛋,當宿舍裡的人試圖和她講講價時,她總會做出一副可憐相,連聲說,"老妹兒,合不上!"她一副進城討生計的農婦裝扮,挎著個小籃子,圍著一個小方巾,穿著身暗舊的衣服。想著她確實也不容易,姐妹們也就由著她要價了。忽然有一天,一個室友像發現新大陸似地一進屋就嚷嚷著告訴我們,她在校外某處看到那位大姐了,說她穿著皮大衣燙著頭髮騎著一臺摩托車別提有多洋氣了,"哈哈!我們都被她騙了,其實人家那副樣子只是裝窮裝可憐給我們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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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又從那裡路過,聽到那個男人正賣力地亂語狂言著完全聽不懂的話語,聲音中透著股咄咄逼人的狂躁……

又一天,男人靠著廊柱作昏迷狀,那個女人正高一聲低一聲地哀吟安撫不止……

期間,偶爾也會有那麼一兩天,他們只有其中的一個人坐在那裡,或者是兩個人都不在場。

…………

一場大雪後,隆冬驟至。

再路過那裡時,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蹤影。

沒有人喜歡寒冷,但是,真正的寒冷卻會令所有的蚊蠅頃刻間銷聲匿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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