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去年10月成都理工大學研究生周某某虐狗事件之後，近日又發生一起高校學生虐貓被退學的事件。
4月15日，山東理工大學官網宣佈勸退在讀大學生範某慶。公告顯示，該校與公安機構共同調查，核實了學生範某慶虐貓並在網上發佈、轉發他人虐貓視頻的情況。學校認為範某慶存在心理異常問題，因此在進行心理輔導後，依據學生學籍管理規定對其予以退學處理。
範某慶發佈、轉發虐貓視頻的行徑，在網絡上點燃了網友的憤怒。有網友發現，範某慶之所以做出如此惡劣的舉動，除了在心理上獲得變態的滿足感，還跟他從事販賣虐貓視頻獲利有關。
近日，記者調查發現，對虐待動物視頻的變態消費已經形成一條相對完整的灰色產業鏈，有團伙專門錄製虐貓、虐狗視頻並在網上推銷，價格低至上百部僅售四五十元；其中部分人員甚至提供虐待貓狗的定製直播服務。
無數個無辜的生命，鋪就了這樣一條鮮血淋淋又金燦燦的道路。
1販賣虐貓視頻，大學生被退學
陰暗潮溼的地下室，一隻貓咪被關在籠子裡，籠子外面放著食物粘墊。一隻不知誰的手將籠子打開，貓咪奔向食物卻被粘墊粘住，整個貓身無法動彈，只能不斷哀號……
這是2008年美國導演格里高利·霍布里特拍攝的《網絡殺機》的開局。這部驚悚電影從網絡直播虐貓開始，至連環兇殺案偵破、電腦天才兇手被擒而告終。
山東理工大學對虐貓者範某慶做出的處理
如果說電影裡出現這樣的情節，我們還能勉強接受。那麼當虐貓的真實一幕出現在眼前時，相信很多人的反應一定是震驚之餘憤怒不已的，尤其是當人們知道施暴者是一個在校大學生的時候。
4月9日，有微博網友曝出山東理工大學在讀學生範某慶兩個月虐殺10餘隻貓的消息。網友稱，範某慶通過山東淄博和濰坊兩地的寵物領養平臺騙取多隻流浪貓和寵物貓，而後“運用極其殘忍的方式進行虐待”，並將過程錄製成視頻在網絡上推銷、售賣。
他虐待貓咪的方式，包括鞭打、火燒、電擊和開水燙身等等。從其發佈的視頻來看，基本都是在貓咪還活著的時候，就將其活活虐待致死。其中一些手段兇殘得令人咋舌，以至於記者在寫作時，不得不對虐待過程做了脫敏處理。
範某慶將虐貓過程拍攝成視頻後，便在微博、QQ群及QQ空間等社交媒體發佈消息，明碼標價售賣虐貓視頻。網友流傳的截圖顯示，一個疑似為其小號的微博賬號曾曬出一張籠子裝貓的照片，配文的大意是剛到手一批幼貓，可以根據買主的需要來定製虐貓視頻。
以上信息被曝光後，山東理工大學當天即對範某慶進行“批評教育”，並責令他向廣大網友致歉。當天，範某慶通過微博發出一份致歉書，稱“深深地認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不可饒恕，內心充滿了自責和後悔，這種行為有損大學生的形象”。他懇請網友給他一次改過的機會，並稱今後將做一個愛惜動物的人，以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
網友發現疑似範某慶小號仍在發佈虐貓言論
本以為事情到此已經宣告結束，然而沒過幾天，就有不少網友又曝出了範某慶使用另一個微博賬號發佈“繼續虐貓”等內容的消息。於是在4月15日，再度陷入爭議的山東理工大學，最終對他做出了勒令退學的決定。
截至目前，範某慶的社交媒體賬號因被大量網友舉報，已經被平臺做出封號處理。然而虐待動物並錄製、販賣視頻的血腥行為，卻並未和他一樣在網絡上銷聲匿跡。
2產業鏈分工明確，50元賣百部視頻
由於在校大學生範某慶虐貓和轉發、販賣虐貓視頻事件持續發酵，此前在微博上從事虐待動物及其視頻販賣的人員，因為網友的舉報已經大量被平臺封號。
4月16日經多方查找，記者才通過QQ與從業者建立聯繫，得以一窺這個兇殘嗜血、但同時又金光閃閃的灰色產業。
小B過去是一名無業年輕人，由於早早離開學校、又與父母關係不合，他一直在外遊蕩，雖然偶爾打工能掙點生活費，但在幾乎每個工作崗位上都幹不長久。缺乏穩定收入的他，後來接觸到虐待貓、狗等小動物的視頻，逐漸“摸到了這一行賺錢的門道”。
在販賣虐待動物視頻上，小B告訴記者，一些相對成熟的團伙內部有著明確分工：有人專門從各個渠道領養或捕獵貓、狗，有人負責創作和實施虐待它們的劇本，更有人專門從事虐待視頻的推銷販賣，“最厲害的能賣到國外去”。
這是一項幾乎零本萬利的生意，儘管沾滿血腥但卻不受法律明確管轄，所以它成了從業者們樂此不疲並且津津樂道的“事業”。在這個行業內，就有著由眾多從業者組成的全網第一虐貓大群“花生盾學院”；由於不時受到舉報，這個組織經常變換諧音名稱，也被叫作“花生頓學院”。
“花生盾學院”社群人數眾多
4月16日下午在小B的幫助下，記者以想要從事這項工作賺錢的名義，接觸到了多位虐貓虐狗產業的從業者。
沒有貓狗錄製視頻怎麼辦？在表明這個問題後，QQ群裡立即有人支招“可以通過社交媒體尋找送養寵物的寵主，從他們那裡領養”。當記者表示手頭很緊，想在短時間賺到錢時，有從業者曬出了自己“一部分的工作成果”——300G以上的視頻，表示可以從他手裡購買視頻，而後自行推廣銷售。
300G以上的存儲量，足足有七八百部虐貓、虐狗或者虐待其他動物的視頻，這位賣主開出的售價是500元。當記者稱拿不出這麼多錢時，他又“慷慨”表示首次交易可以50元買100多部精品視頻，“都是精心編好的劇本，不喜歡的人能看到吐”。
如果有了視頻，接下來要如何抬價售賣？小B和幾位從業者建議，可以到網絡上發佈信息吸引感興趣者，也可以主動去尋找一些發表過“觀後感”的人。
網友提出的疑問
在上述意見的指引下，記者在網絡上查找發現，確有網友表示看過虐貓、虐狗的場景後“感到很刺激”。在某瀏覽器的諮詢網頁上，就有一位匿名網友稱喜歡貓咪但它不順從的時候會想打它，後來在網上搜索觀看各種虐貓視頻，“越看越上癮”；另一位網友是在一次偶然看到虐貓視頻後，“現在都會去尋找類似視頻觀看”。
這兩位網友都對自己的心理狀態表示出擔憂，認為自己“有病”或者“是不是心理要變態了”。有多位網友表示遇到了和他們一樣的問題。
面對這些潛在的“客戶”，從業者們又是如何促成交易的呢？
3“大哥”級人物現身，稱越發酵越賺錢
對提出需求但有顧慮的潛在客戶，從業者表示一定要告訴他們是沒有問題的，同時使用一些說法淡化他們的憂慮，比如“很多人都看啊”“只是流浪貓流浪狗，它們出去還咬人呢”等等。
當然，一位資深從業者給出了一個看似更高級的解釋——ASMR。
所謂ASMR，專業名詞叫自發性知覺經絡反應，是指人體感官受到刺激後，顱內、頭皮、後背和四肢等周邊部位產生愉悅反應的感知現象。
這位資深從業者表示，如果潛在客戶心理上有顧慮，可以告知這是一種顱內高潮，“能給你帶來愉悅但又不會有什麼傷害”。他的QQ空間裡陳列著上百部虐貓視頻，最早從2012年就已經開始發佈，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也被從業者們敬為“大哥”。
網友組織舉報的眾多虐貓視頻鏈接
“大哥”對記者介紹，他在2008年社交媒體還處於天涯、校內網等論壇BBS時，便接觸到了虐貓視頻的生意。當時網絡上發生過一起影響力很大的虐貓事件，天涯賬號“貓天使一號”發佈了大量的虐貓圖片，而後便遭到網友“人肉”。
當時被網友指為虐貓嫌疑人的某高校研究生杜某江遭遇網絡暴力，據媒體報道，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收到威脅短信，以至於“出門都要帶剪刀防身”。
然而這樣一起事件，卻成了“大哥”入行的契機。當時由於“貓天使一號”虐貓圖片的發佈及後續發酵，網友的舉報和施壓讓很多人退出了這一行業。虐待動物的相關內容，因為突然變得“稀缺”而價格大漲。“大哥”入行後採用更隱蔽的推銷方式，“（事件發生後的）第一個月就賺了3萬塊，比（事件發生）之前多賺了十倍”。
基於10年前的這場風波，“大哥”判斷，輿論越發酵、推銷手段越高明的從業者越能賺錢。“只要還沒有專門法律管，就不用坐牢。”如今的他，已經是“功成身退”。
實際的情況，真是他所說的這樣嗎？
4涉嫌侵犯健康權，違反網絡管理規定
沒有專門的動物保護法，就不能對網絡發佈、販賣虐待動物視頻的行為進行有效制裁嗎？現實情況並非如此。
4月17日，記者採訪了北京國舜律師事務所主任律師及丁丁律師創始人林小建。他表示雖然目前國內沒有專門的動物保護法，但是從虐貓視頻在網絡傳播造成的極其惡劣的影響來看，也並不是沒有法律準則能夠對其進行管轄。
林律師介紹，我國民法基本原則包括“公序良俗原則”。所謂公序良俗，是要求民事主體遵守社會公共秩序，遵循社會主體成員所普遍認可的道德準則。虐待動物違背廣義上的公序良俗，因此受到了眾多網友的譴責。
至於在網絡上發佈以極其兇殘的虐待動物視頻，並販賣、推銷獲利的行為，林律師分析，在現有法律的基礎上來看，這種行為極其兇殘，在網絡上傳播後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在心理層面上已經涉嫌侵害到了網友的健康權，“類似網絡傳播人際暴力信息造成的影響”。
電影《網絡殺機》講述從虐待動物到連環殺人的案件
北京隆安律師事務所李維強律師則表示，自2020年3月1日起，《網絡信息內容生態治理規定》已經開始實施。根據這項新規定，網絡信息內容生產者不得製作、複製、發佈暴力、兇殺、恐怖或者教唆犯罪的違法信息，不得製作、複製、發佈展現血腥、驚悚、殘忍等致人身心不適的以及可能引發未成年人模仿不安全行為和違反社會公德行為、誘導未成年人不良嗜好等的不良信息。
如果違反上述規定，網絡信息內容服務平臺可以對違規者採取警示整改、限制功能、暫停更新、關閉賬號等處置措施，及時消除違法信息內容，保存記錄並向有關主管部門報告。
李律師還表示，根據2011年修訂的《計算機信息網絡國際聯網安全保護管理辦法》，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利用國際聯網製作、複製、查閱和傳播暴力、兇殺、恐怖，教唆犯罪的信息。
如果違反這項規定，由公安機關給予警告，有違法所得的，沒收違法所得，對個人可以並處五千元以下的罰款，對單位可以並處一萬五千元以下的罰款；情節嚴重的，並可以給予六個月以內停止聯網、停機整頓的處罰，必要時可以建議原發證、審批機構吊銷經營許可證或者取消聯網資格；構成違反治安管理行為的，依照治安管理處罰條例的規定處罰；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也就是說，回到範某慶發佈、販賣虐貓視頻的個案上，即便他已經被山東理工大學勸退，也不意味著虐貓視頻的發佈者和販賣者能夠“平安落地”。
來源：時代週報（ID：Timeweek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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