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人叫卓越

在團場學校,有一個女老師叫卓越。出生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姊妹三個。她父親給她的妹妹取名卓婭,弟弟取名叫卓舒拉。現在的人可能不知道,卓婭和舒拉是蘇聯衛國戰爭的英雄。蘇維埃在卓婭和舒拉的家鄉,給他們立了銅像。他們的事蹟被寫入中國的小學課本,五六十以上年齡的中國人,都知道他們的名字和事蹟。

卓越的爸爸在烏魯木齊軍區八一中學教音樂。小提琴拉得很好,歌也唱得不錯,什麼民族唱法、美聲唱法,都能來。尤其會用俄語唱“紅莓花兒開”、“喀秋莎”、“三套車”、等蘇聯歌曲。在上世紀五十年代,能唱這樣歌的人確實不少,但是能用俄語唱的人並不多。他也可能崇敬蘇聯的英雄,也希望自己的兒女們成為這樣的英雄。所以就給他們起了這麼一個名字。

卓越住在烏魯木齊軍區大院,和陶峙嶽將軍的女兒,以及兵團司令員、政委的兒女們都是同學。陶峙嶽的女兒經常邀請她去家裡做客,久而久之,就成了將軍家裡的熟客。在烏魯木齊,卓越和將軍的兒女們,一塊學習;假期又和他們一塊登山、游泳、遠行。後來,陶峙嶽將軍回湖南老家定居,兒女們自然也去了湖南。千里迢迢,相見不易,就書信往來,同學的情誼一直保持了幾十年。

我對將軍的家庭生活很感興趣,認為將軍一定和普通人的家庭生活不一樣。就想探一究竟。 一次,和卓越閒談,我問她,你經常出入陶峙嶽將軍家,將軍是怎樣教育子女的?是教她們學雷鋒,做好事呢,還是教她們“權謀”?卓越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笑了笑說:你真有意思!

“文革”中,卓越的爸爸,被打成“蘇修間諜”,卓越的生活,也來了個底朝天。被趕出了軍區大院。兵團組建精河農場,他們就在農場安了家。農場的生活怎能和軍區大院相比?那個時候,住的是地窩子,吃的是窩窩頭。農場實行軍事化管理。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操,很晚了,還在條田裡“學大寨、煉紅心。一天下來,腰痠腿疼不說,還要進行政治理論學習。儘管這樣,卓越還是堅持了下來。因為她還非常留戀那個軍區大院,留戀哪裡的生活和學習。時刻想著好好表現,說不定被那個領導看中了,會幫助她回到烏魯木齊。這樣的想法一直持續到“大齡女青年”。該解決婚姻問題了。既然回不了烏魯木齊,就要面對現實,結果找了一位吃公家飯的“貧下中農”。這位吃公家飯的郎君,在精河縣下邊的一個郵政所工作。郵電所只有兩個人,平時就是收收信件,發發信件。遲上班、早下班。工作輕鬆、穩定,收入也不錯。此人雖然沒有多少文化,但是飯做得卻不錯,天天都改著花樣,一星期下來,基本上不吃重樣的。卓越一下班,不用動手,就能吃到可口的飯菜;拖地、洗衣服他全包了;工資一發下來就交給卓越,自己一分也不留,如果要用,再向卓越要。小兩口的日子過的和和美美,招來了不少人的羨慕和嫉妒。

“文革”後,落實政策,卓越的父母弟妹,都回城了,卓越因為結了婚,而不能隨父母一塊回城,就留在了團場。

在父親的薰陶下,卓越的歌唱得也不錯。“文革”禁錮了十年,卓越沒能展示才華。改革開放了,卓越從團部值班連,調到了學校做老師,在學校的大會、小會上,都能看到卓越演唱的身影,她那個蘇聯歌曲更是震撼並征服了很多人。

兵團重視學歷教育,學歷不達標的老師,都要輪流著到兵團教育學院進修。我們這個團的學校陸陸續續有八九個老師參加了進修,卓越也在之列。我們將這批人稱作“學院派”。

上世紀八十年代,那真是一個自由思想的時代,各種思潮無不在盡情的表現著自己。“人道主義”、“存在主義”、“異化”……在大學裡非常流行。“學院派”們的歸來,使死氣沉沉的團場面貌為之改觀:辦公室裡、圖書館裡、在私人的客廳裡,談的都是這些東西。圖書館的一些前衛的雜誌,常常被他們這些人把持著。

學校禮堂裡每天都舉辦交誼舞會。交誼舞會,不僅吸引了學校的老師,也讓團機關的那些幹部們趨之若鶩。卓越這個在軍區大院裡長大的女子,自然成了中心。她的神態、舉止、舞步,甚至衣著,都成了一些人效仿的榜樣。對於這些,卓越總是很矜持的笑笑了之。

卓越的老公從來不看書,也不會跳舞,但是,不管是在別人家做客,還是在舞廳,他總是要陪著卓越。卓越和人家高談闊論,她的老公坐在一邊,老公給守護著衣帽、坤包,並且,煙霧繚繞的一根菸接著一根菸抽,或者呼呼睡大覺;卓越在舞池裡神采飛揚,老公的眼睛盯著卓越滴溜溜轉。為了照顧卓越的面子,有的女士偶爾也邀請他跳舞,但無論女士們怎樣邀請,他是不會下舞池的。

儘管這樣,卓越總是和丈夫雙雙而出,雙雙而入。全團場人都認為卓越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好妻子,她的丈夫是一個顧家的好丈夫。

丈夫仍舊在那個小郵政所裡上班,卓越仍在學校裡教她的書。沒有波瀾,沒有風雨,時光就這樣慢慢地流淌著。

離博樂市不遠的地方有一條溝。溝裡的石頭千奇百怪。像人、像狗、像貓、像豬、像雞……,像松樹、像古槐、像法國梧桐……,像鴿子、像禿鷲、像貓頭鷹……,有好事者就給這條溝起名叫“怪石溝”。一傳十,十傳百,久而久之,怪石溝就成了博樂市的一個旅遊景點。

一個星期天,我們一行去了怪石溝。卓越帶上她的丈夫和我們一塊去。

我們去的那一天,是五月中旬。這是這個地區的黃金季節。天空湛藍,陽光明亮,綠樹榮榮,青草茵茵。站在怪石溝口:山、樹、天空;近處白樺林,遠處的針葉松……這些景物單獨看起來都十分柔和;但,從整體上來看,它們又渾然一體,因為在不斷地光影流動中,只剩下了明、暗這兩種色彩。
這不是印象派大師莫奈的作品嗎?

我們站在山頭,陶醉於這光與影中,驚歎於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站在山頭的卓越這時候卻淚流滿面,無論我們怎樣勸,她總是哭個不停。這時候,她的丈夫在山下撲克牌打得正酣。

突然,某一天,卓越的丈夫,從卓越住的房子裡搬了出去,住在郵電所的單身宿舍裡——他們離婚了!

離了婚的卓越,回到了父母身邊。
他們是否再婚?他的飯菜做的還好嗎?她還談“存在主義”嗎?是否還用俄語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這些我都不知道。因為,不久我也離開了那裡

很多人很納悶:沒聽他們吵過、鬧過,怎麼說離就離了呢?

其實,我知道!

2012-12-26於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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