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些年關於世界盡頭的描述都浪漫:我在世界盡頭等你;我在世界盡頭再次愛上你;世界盡頭的浪漫愛意!
李雪琴在脫口秀說,她世界的盡頭是盤錦,還有可能是鐵嶺。
李雪琴這麼搞笑的“世界盡頭”還是第一次見。
可我舅舅的世界盡頭,不浪漫不好笑,因為他的世界盡頭,真的就是他人生的盡頭!
再也不會重新來過!
我舅舅排行第四,家裡最小的,但不是最受寵的!
不是因為他不可愛,而是因為我姥姥姥爺生性刻薄,對哪個孩子都不夠溫暖。
但我舅舅卻是最受欺負的那個!
他是最老實的孩子,嘴拙不愛說話,每天悶聲幹活工作,存在感很低。
這一點上,他不像大舅舅,愛鬧騰,愛爭搶,所以每次的好事總也輪不到這個不愛哭鬧的孩子身上。
他25歲的時候訂過一次婚,訂婚那天對方悔婚了,後來找到個比自己小三歲的姑娘結婚了。
我舅舅可能天生命不好,結婚前受爹媽的氣,結婚後受媳婦的氣,他那時候開著三輪車天天出去換糧食,起早貪黑,還得自己做飯,媳婦什麼也不管。
姥姥姥爺看不慣,跟他倆分家過,但也經常婆媳關係緊張,經常吵架。
我舅舅就在中間受夾板氣,有心事他都放在心裡,從不跟人說,再難也不說。這大概註定了他人生的悲劇色彩。
直到現在,我都忘不了兩件事,一次是我讀高中時缺零花錢,跑去姥爺家借,我知道姥爺的脾氣,尖酸刻薄還非常摳門,我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但我知道,成功的概率很低。
果不其然,錢沒借到,還捱了頓數落。
臨走的時候,我舅舅從兜裡拿出50塊錢給我,那時候我並不知道這50塊錢意味著他要付出多少辛苦才能賺回來,我沉浸在自己有零花錢的喜悅裡。
到現在,我時常想起這50塊錢,會內疚到流眼淚。
他那時日子過得捉襟見肘,物質上不富裕,心裡也埋了很多苦,可他從不對人說,所以每個人都以為他過得很容易。
還要時常忍受姥爺、媳婦、大舅舅的欺負和埋怨,好像他從來沒有輕鬆的時候!
2
舅舅30歲那年,孩子剛滿3歲,他早上起來給自己和媳婦做了飯,然後正常出車,快到中午的時候家裡接到電話,說他被送到了醫院。
那天是週六,我那年高三,週六下午放假,我爸來接我,告訴我說舅舅住院了學校到醫院的路並不遠,我很輕鬆的以為不過就是普通生病而已!
可到了醫院,看到圍著的親戚朋友,再看到喉嚨被割開插了管子躺在床上沒知覺的舅舅,我終於意識到事情很複雜!
因為那天週末,只有值班醫生,檢查後判斷他是突發性腦出血,手術只能等週一做。
當時能做的只有觀察,做出來的CT顯示,他先天性血管畸形,隨時有腦出血的危險。
可他沒等到週一,都沒等到晚上,下午四點多,他開始呼吸急促,臉色憋得通紅,呼吸困難,醫生來搶救的時候,他的眼角流下淚。
那一刻,他或許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
我至今都忘不了他眼角的那滴淚,想到他的時候心會疼!
他去世的時候,我小姨哭到暈過去,我媽哭到抽搐,我爸默然流淚,我姥姥心臟病發,吃了速效救心丸。
我大舅舅在走廊裡來回走,他是不是傷心我不知道,那時候我們沉浸在各自的悲傷裡。
那年我18歲,但我對死亡的感受還不那麼強烈,我知道自己很悲傷,但我卻還是不那麼明白死亡到底意味著什麼?
後來20幾歲那些年,忙著自己的學習工作戀愛,無暇想念他,每年掃墓,身在外地的我都沒有參與!
可隨著年紀越大,越想念那些難忘的,屬於我們的日子!
3
舅舅去世已經16年了,經歷了各種人世艱辛和身邊親人漸漸離去,我才越來越感受到,死亡到底意味著什麼?
我時常會想起小時候他帶我出去玩,坐在他車後座的時光,那時候,父母都忙著家裡農田,沒人照看我和我弟。
他經常騎車從姥姥家趕過來,照顧我和我弟,他悶悶不說話,安靜憨厚!
年輕時候,他學修車的手藝,為了養活自己,常常手裡滿是油汙,照顧我和我弟的時候,滿身汽油味,那時候覺得汽油的味道真好聞。
我媽他們兄妹4個,他從來不計較,也不辯駁,即使自己的那一份被拿走,他也從不搶回來。
多年後,我和小姨去給他掃墓,心裡默默想,為什麼上天這麼不公平呢,這麼好的一個人,走的這麼早,沒看到孩子長大,沒享受到生活的優待,他是多麼值得被溫柔對待的人啊!
他那麼善良,那麼溫柔,那麼值得被愛!
直到現在,我依然會想他,想我們共同度過的那些關於我的童年時光!
他的世界盡頭,一定會是一個美麗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