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de>江城子·湖上與張先同賦,時聞彈箏 蘇軾 鳳凰山下雨初晴。水風清,晚霞明。 一朵芙蕖,開過尚盈盈。 何處飛來雙白鷺?如有意,慕娉婷。 忽聞江上弄哀箏。苦含情,遣誰聽? 煙斂雲收,依約是湘靈。 欲待曲終尋問取,人不見,數峰青。/<code>
蘇軾與張先:
1073年,那一刻的造化弄人
“張三影”不止“雲破月來花弄影”,還有“嬌柔懶起,簾幕卷花影”、“柳徑無人,墮絮飛無影”。葉嘉瑩先生解東坡的《天仙子·走馬探花花發未》,諷刺張先晚年買妾,太寫實的詞意,未免有點索然無味。
詩人心急火燎騎著馬飛馳來看春天的花到底盛開與否,詩詞裡習慣用花比喻紅顏,一年一年,花開花落,賞花人摩肩接踵,彼時的賞花人未必能遇見今時的花,所以“人與化工俱不易”,大自然的安排,人和花也會擦肩而過。
這種況味並不是蘇軾獨有,張先的詞意恬淡,源於兒女私情,又超出此情此境,說的是天下人的惆悵。我倒是沒有絲毫猶豫,用剪刀剪了多肉伸出形態各異的花蕊,卻不是“一夜翦刀收玉蕊”。
大抵熙寧六年,也即是1073年,時為宰相的王安石跟隨宋神宗去觀燈,騎馬直接進入宣德門,被當值宮廷衛士大聲叱罵,並打傷了王安石的坐騎。隨後的東西便有些詭異,歷史是個任人打扮的紅孩兒。
彼時王安石領導的熙寧變法已經艱難推行四年,蘇軾一改初期的沉默不語,開始斥責新法。那是公元1073年的杭州通判蘇軾,因病飲茶,一茶痊癒,“且盡盧仝七碗茶”。
《天仙子·走馬探花花發未》也屬於東坡1073年的惆悵,詩詞這種東西,解釋的清清楚楚,反而會失去最初的韻味。羈旅處處是花落有情,流水無意的隨心,更有“明日酒醒應滿地”的必然。
被新法排擠到了杭州的蘇軾,應該是這個時候遇見了已逾八旬的張先,至於“張三影”八旬納妾,“一樹梨花壓海棠”的傳說,與此混淆在一起,似乎掩蓋了一臉憤懣心中對“拗相公”充滿怨氣的蘇軾。
曾經的是非功過就算過眼雲煙,激烈的成分逐漸黯淡。蘇軾其實對淺近俚俗的柳三變還是十分鄙夷,即便秦觀悄悄效仿柳永填詞,他仍然不屑秦觀柳詞的筆法,《滿庭芳》詞:“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
新舊之變的意義早已蕩然無存,因為距離王安石的罷相蘇軾重歸權力中樞已經沒有多少時間,1073年的蘇東坡開始與人老心不老的張先詩酒唱和,相談甚歡,其間花紅柳綠,宴中有歌妓的呢喃軟語,也是江南文人的流俗。
誰也不可能佔據時空交錯的兩個點,歷史是張巨大的網,縱橫交錯之間,張先的詞風,絕不僅僅只是納妾豔詞,他的清麗一體,成為維繫唐五代與北宋詞之間的無形紐帶。
熙寧六年(1073)七月,張先與蘇軾同賦《江神子》,此《江神子》即《江城子·湖上與張先同賦時聞彈箏》,二人同遊西湖,見湖心小舟一女鼓箏,風華絕代,翩翩不見蹤跡。
“人不見,數峰青”的悽迷悠遠,此闕詞意與《天仙子·走馬探花花發未》倒有些彷彿,皆是1073年的惆悵,當然清風、晚霞、白鷺以及無垠荷花,都隨著1073年的流水波光明淨,從春復到秋,浤浤汩汩。
繪畫:何多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