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男人，
在當著孩子的面兒打妻子？
這世上最持久的傷害，不是來自戰爭和天災，而是來自家庭成員之間，甚至是最親最近之人的戕害。
這幾日，一則充斥著毆打和呼救的視頻，傳遍了網絡。
視頻中的家暴發生在一個房間裡。身穿內褲的丈夫衝上來，不由分說把妻子摁在地上，像發瘋了一樣毆打40多秒，不顧妻子倒地哭喊求饒，不顧2歲孩子驚恐尖叫。
視頻傳開後，憤怒的網友們紛紛轉發，質問：
這起家庭暴力發生在何處？
5月22日，廣東省鶴山市警方發佈通告，稱犯罪嫌疑人被刑拘，被打斷3根肋骨的女子，到廣州醫院接受治療，倆人是夫妻關係，當日因瑣事發生爭吵。
受害女子之前就曾遭遇家暴。事件發酵後，她疾呼有關部門能主持公道，助她趕緊擺脫婚姻。
當著兩歲孩子的面兒，她被自己的丈夫打斷3根肋骨。
這樣家暴，幾乎每天都在上演。
只是，有的受害人在飽受家暴虐待後，終於站起來，勇敢反抗，比如上述視頻中偷錄取證的女子；而有的受害人仍蜷縮在絕望的地方，舔著帶血的傷，比如生活在我們身邊的她們。
2
有多少家庭，
在家暴中敲響悲劇的警鐘？
全國婦聯發佈的大數據顯示：
中國2.7億個家庭中，約有30%的已婚婦女曾遭受過家暴，但選擇報警求助的受害者只有9.5%。
15年前，我當政法記者時，曾採訪過這樣一起案件：
年輕的姑娘在廣州打工時，認識了一個河南小夥兒，不顧家人的反對，執意遠嫁他鄉。她以為自己嫁給了愛情，後來才知嫁給了不幸。
男人有暴力傾向，經常不由分說地打她。結婚7年，他打爛過她的頭，打傷過她的腿，打斷過她的胳膊。
每次毆打後，他就跪在地上向她懺悔，帶著她去醫院看病，給她買禮物討她歡心。但下一次，一個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就能激怒他，讓他對她再次伸出魔爪。
在他的施虐和討好中，她反覆受傷，不停原諒，卻不願去報警，去反抗，去求助。
後來有天，因她聚餐晚回來了一個小時，男人就對她再下毒手。她慘叫的呼聲，嚇到了5歲的兒子。兒子撲倒她身上保護她，但打紅了眼的男人，連孩子一起打。
那一刻，忍無可忍終於爆發的她，跑到廚房拿起水果刀，狠狠地刺向男人。
男人被刺死後，她報了警。她從廣西趕來的孃家人，才知道她結婚這些年，一直過著地獄般的日子。法院開庭審理後，她的鄰居、閨蜜、熟人紛紛為她作證。後來，法院從輕判決。
“如果我不反抗，就會被他打死，不是這一次，就是下一次。”
法庭上，她多次重複這句話。
很多人可能會問，為什麼不早點離開這個人渣？為什麼不果斷離婚？為什麼要忍受7年？為什麼非要出了命案才知為時已晚？
不是所有魚都生活在同一片海里。不是所有傷都能夠用一句“離開”治癒。
如果，你走進過家暴受害者的內心，就會看見：
從受害到自救是一條漫長的路，她們要穿越的不僅有自己的懦弱和恐懼，還有周遭的歧視和非議。
3
有多少女人，
在受傷後還遭受人間薄情？
“擺脫家暴的人，都脫過一層皮”。
接受人類實驗室採訪時，一位受害者這樣說。
她和丈夫是自由戀愛，婚後遭遇家暴。很多時候，她甚至搞不清楚，她做錯了什麼，丈夫憑什麼打她。
“你會對自己選擇的這個人懷有一種執念，在他打你的時候，自我欺騙說，他不是這樣的人。”
她說，這執念，不僅讓男人變本加厲，而且讓她尊嚴掃地。但，一味的寬恕，換來的是加倍暴戾。
她曾向家人和朋友發出求助，他們都說“夫妻兩個人，哪有不打鬧的”。孃家人甚至不讓她離婚，理由是她離婚後要回家住，家裡的地方太小。和弟弟弟媳生活在一起的父母，已經年邁，也喪失了話語權。
她報警求助，警察把她丈夫帶走警告。但丈夫從警局出來，邁進家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她，比以前打得更兇殘，更歹毒。
她向朋友們訴苦，表面上大家同情她，但一轉身，就有人說風涼話，甚至有人覺得她“活該”。
“我聽過最多的話，就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說。
後來，身為兩個孩子母親的她，結婚6年後起訴離婚。第一次開庭，男人沒來。半年後再次起訴，法院才判決離婚。
她終於恢復了自由身，從此不再整日戰戰兢兢地生活在恐懼裡，不再擔心一不留神就有拳頭揮打過來。
但是，為早日擺脫暴徒，她也作出了妥協，把兒子留給了前夫。有天，她去學校看兒子。小傢伙對她冷漠嫌棄的態度，讓她在心痛中明白：
那個自幼目睹爸爸打媽媽的孩子，正在暴戾父親的養育下，變成一個讓人害怕的人。
4
童年，是一個人靈魂起步的模樣。家庭，是一個人最初紮根的土壤。
對有些孩子來說，爸爸對媽媽（也可能是媽媽對爸爸）的毆打，是這輩子看過的最驚悚的恐怖片，也是這一生都難以走出的午夜噩夢。
廣東鶴山家暴視頻傳來後，很多人留言，說這輩子最深的害怕，就是閉上眼就想起來小時候爸爸和媽媽的打罵。
其中一條評論這樣寫道：
“我恨透了家暴，尤其是還有這麼小的孩子在。
小時候，我親眼目睹爸爸喝醉酒回來，半夜拿菜刀追著砍媽媽。事實上他也拿菜刀追著砍過我，僅僅因為我和他搶電視遙控器。
他還拿實木板凳砸媽媽，我護著媽媽不讓他打，最後他用板凳砸到我的額頭，鮮血模糊了我的雙眼。
讀高中時，在腦海裡模擬一下可能被伴侶傷害的情景，我就會氣憤到渾身發抖，掉下淚來。
那時候，我就想，以後如果我的另一半敢對我使用暴力，我就和他同歸於盡！
以至於，我現在的男朋友和我開一些關於打人的玩笑，或者試探性在我身上用一些疑似暴力詞彙打趣，我都會立馬由溫柔可人的樣子，變成一隻渾身是刺的刺蝟。
慶幸現在的男朋友脾氣很好，人也很溫和。我發誓，只要他不對我使用暴力或者出軌，我會對他很好很好很好。
我真的希望，以後我的另一半啊，是一個可以保護我的伴侶，一個可以給我一個家的對象，一個我一想到就會覺得安心的人，而不是一個只會對女人孩子動手、滿嘴髒話的暴力狂。”
長長的評論，讓人看了心疼。
那個曾在家暴中長大的孩子，最怕的事兒是遇見一個父親般殘暴的男人，最大的願望是隻要男人不打她，不背叛她，她就會用盡全力好好愛他。
這祈禱裡，有父親暴戾種植的恐懼陰影，所影響的一生，還有一個過分懂事的女孩，低姿態的善良與寬容。
5
家暴，是親人之間沒有硝煙的戰爭，也是繁華盛世極易忽略的罪行。
2016年3月，我國《反家庭暴力法》頒佈施行。但從法律條文，到鮮活人生，從別人覺醒，到自我覺醒，仍有很長很長的路。
作為一個關注女性命運的寫手，我想對所有看見這篇文字的人，重申以下四條常識和呼籲：
①家暴不是家務事，家暴就是犯罪！
根據法律，不管是你遭遇家暴，還是目睹家暴，都該第一時間選擇報警。警方的詢問筆錄，調查取證，都是你用法律維護權益的有效證明。
夫妻之間，親子之間，情侶之間，一切家暴，都是犯罪。
無論結婚還是談戀愛，無論是管教還是贍養，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使用暴力，都該反抗。
反家暴成為社會共識，被家暴才會銷聲匿跡。
②不要讓你的推諉冷漠，成為壓死受害者的最後一根稻草。
家庭是社會穩定的基石，中國人擅長“勸和不勸分”，但對證據確鑿的家暴，任何外人不要說“哪有不打鬧的夫妻”“忍一忍一輩子就過去了”。
如果你是受害者的家人，請給她一點支持。如果你是受害者求助的部門，請給予足夠的重視，快速讓暴戾婚姻一鍵解脫。
不要在不作為、和稀泥、踢皮球中，讓原本有求生機會的受害者，流著血倒在求助的門檻上。
③家暴只有零次和無數次，反抗有機會獲救，沉默只會更加受傷。
如果你是家暴受害者，不管施暴者怎麼痛哭流涕，怎麼信誓旦旦，怎麼在反覆毆打中反覆求你原諒，你都不能盲目寬容，都不要做沉默羔羊，更不要在求助後出爾反爾，替施暴者說話。
你要保留證據，要尋求援助，要謀取生路，千萬不要當聖母，以為能感化暴戾，最後搭上身家性命。
④有家暴前科的人，再婚時配偶應享有知情權。
有家暴前科的人，職能部門應聯網備案，跟蹤觀察。他（她）將再次進入婚姻時，伴侶應享有知情權，選擇結婚或分開，避免更多人再受家暴的傷害。
最後，讓我們一起銘記這句話：
家暴就是犯罪，反家暴是每個人的權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