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烟,谁还抽的起?

拆迁老屋的那天,不意,在墙角的小木箱里,发现一枚烟盒叠的纸牌。小心地拾起来,吹掉积年的尘埃,露出“黄鹤楼”三个烫金字,心头一阵电触般的震颤,心底一股温暖的记忆弥漫开来。

大概,那时我才十岁吧。我和我的同龄们,最大的乐趣,就是搜集空烟盒。然后拆开,折成一张张纸条,我们叫它“烟牌”。大家用巴掌来拍,谁把烟牌扇得从正面翻到背面,就算赢。

由谁出扇第一巴掌,很重要。因为我们日复一日地操练,都把扇烟牌的技术,练到炉火纯青了,一巴掌下去准把烟牌扇得翻个面儿。如何抢到打头阵的机会呢?要看谁出的烟牌,它曾今装的烟最贵,那么就由谁来扇第一下。这个有点“血统出身论”的意思。而谁一旦拥有了一枚贵香烟的纸盒,那就像是大侠获得宝剑,所向披靡,无坚不摧了。

尚记得某次,堂哥从武汉打工回家,就带了那么一盒好烟回来。他对来看望的邻居们每人散了一支,说,“这是黄鹤楼烟,来来来,尝尝鲜!”大家笑眯眯地接过,舍不得抽,就耳朵上夹了,还时不时拿到鼻孔闻一闻。有的说,“呵呵,这家伙,这么一支咋就顶别的一盒烟呢?”有的说,“喔,喔,喔,敢情好,这是大城市的国家干部才抽得起的香烟!”

而我们小人最在意的是,如何弄到那个烟盒子。我天天都盼着,堂哥点儿把烟散完,好把盒子给我,可他那包烟愣是抽了一个多月。结果,当我看到烟盒子时,早已变成了隔壁二狗手中的烟牌了。我那个失望啊,回去就对我妈说,“堂哥下次来,我才不给他撵狗呢。他把烟盒子都给二狗了。亏我还老早给他打了招呼!”

二狗自从得了黄鹤楼烟盒子后,每一次都出黄鹤楼烟盒子叠的纸牌,来吃我的牌,直到把我的烟牌赢得一张不剩。我不服气地说,二狗,你这黄鹤楼也不是最贵的。二狗瞪大了眼,啥?他显摆地把烟牌递到我面前,你摸摸这字,鼓鼓凸凸的,别的烟盒咋没有?这把我问住了。

我决计要把二狗的黄鹤楼烟牌赢过来。星期天,我一个人跑到镇上的垃圾堆,翻了一天的空烟盒,要跟二狗再赌一回。俗话说,好马有失蹄,在一轮扇牌过程中,二狗竟然没有扇动黄鹤楼烟盒纸牌。

我强压住砰砰乱跳的心,一使劲儿,把它给晒翻了。尽管我的指蛋子也在地上磨得鲜血淋漓,可我一点也顾不得,抓起“黄鹤楼”烟牌,就装进了衣兜。二狗很生气:“怎么,你不打算出这个牌了?”我瞪了他一眼,“这是我赢的,我想出就出,你管不着!”二狗知道上当,要把所有的烟盒子给我换黄鹤楼。我还是不干。

可恼的是,不久,这个烟牌到了水牛娃手里。原来,是二狗这小子趁我午睡的时候,从我的枕头下偷走,又输给了水牛娃。我向水牛娃要,水牛娃说,“有本事,你吐口唾沫粘回去啊!”我找二狗要,二狗一横袖子揩了掉到嘴边的鼻涕说,“我千个该你的,万个莫球得。你爱咋的咋的,黄鹤楼本来就是我的!”

我伤心得大哭了一回,想起他们两个,笑得龇牙咧嘴的样儿,就气得牙根痒痒。正幻想着,让孙悟空来把两个坏蛋打死出气,水牛娃找到我说,你还想要黄鹤楼烟盒吗?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想啊。他说,好。你给我整一包烟来换。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我知道,我家立柜的抽屉里有烟。回到家,我就拿了一包去,换回了黄鹤楼烟牌。傍晚,父亲收工回来了,要悠然吸一口,里里外外一通找,哪儿有烟呢!

他很快抓到了我,“你把我烟呢?”我硬着头皮回答,“不知道。”父亲用皮带狠狠地抽了我一顿,我咬紧牙没招。父亲说,“你狗日的还撒谎?我不是心疼烟,是恨你撒谎。你瞧瞧这板凳上不是你的脚印吗?”

那次,我没有掉泪,倒挺高兴的。一顿打换了一枚黄鹤楼烟盒,值!那之后,又怕狗子们使坏,我偷偷地把烟盒藏到了这个纸箱里。我也知道,那当儿比我们大的水牛娃不怎么爱玩烟牌了——他已经悄悄开始学抽烟了。

不觉,二十年弹指一挥,童年已消失在岁月的深处。黄鹤楼烟啊,几十年的岁月,你也从神秘的特殊消费产品,走向普通的大众。我们不是越来越陌生,而是愈来愈熟悉了;相信,我们会一起携手,走向希望的明天。因为我们都拥那共同的温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