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却拍出了最生猛的国产片

独立电影,游离于主流电影体系。

由于没有商业机构的干扰,往往能拍出耳目一新、思想性极强的作品。

标志是成本低,制作小,团队人数少。

但成本再低,制作再小,人数再少,也得有一个底线。

最极端的情况就是,一个人+一部手持的家庭DV。

而演员呢?

是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今天独角兽要介绍的,就是被视为中国纪录片转折点的作品——《铁路沿线》

本片获得了中国首届独立映像展最佳纪录片和日本山形国际纪录片电影节特别奖。

导演是中国独立影像的代表人物,杜海滨。

他拍摄的许多影片,都获得过国际性电影大奖。

2007年,他导演的《伞》,入选2007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竞赛单元和荷兰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最佳纪录片单元”。

两年后,他的纪录片《1428》获得第66届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竞赛单元”最佳纪录片奖。

今天独角兽要说的这部《铁路沿线》,则是他最生猛的作品。

关于这部电影的诞生契机,导演说:在任何一个城市的街道上,都能看到这样一些人,也曾经有过一种冲动,想走上去与他们交谈聊天,但因为缺少一种行之有效的办法,都被他们警惕地回绝了。这一次,算我走运,我轻易地走近了他们,并开始了一次既无准备又充满刺激的拍摄工作。

2000年,杜海滨在宝鸡铁路沿线为一部剧情片采景时,意外接触到一群来自全国各地的流浪汉。

白天,这群流浪汉在城市里漫无目的游荡;晚上,他们就住在宝鸡铁路沿线。

他们靠变卖废品及偷盗为生,像铁路上的排泄物一样,被社会遗忘在铁路沿线。

他们经常会围着一锅面条一起吃。

为了给面条加点味道,还从垃圾堆里找到盐和羊油。

但羊油太硬,掰不动,一个流浪汉用牙咬下了一块,扔进了锅里。

对他们来说,每天最要紧的事就是填饱肚子,所以他们的对话一直围绕着食物。

吃喝之余,他们也像普通孩子一样,对玩具、枪具有极大的热情。

见到好看的连环画,也会看得津津有味。

还喜欢模仿大人抽烟,差点烧了眉毛。

他们就像一个庞大的家庭,共同生活在铁路沿线。

这些差不多都是年轻人,没有名字,只有简单的代号。

大四川,小龙哥,小云南,甘肃小胖,火狐狸,小新疆,大新疆……都是属于流浪汉的名字。

甘肃小胖的爸爸为了躲债,跑到新疆去了。后妈对他一点都不好,他天天受气,就跑出来了。

他的亲生母亲被人买到安徽,后来,他妈妈也把他接到了安徽,可后爸对他很差,小胖就骗他们说出去打工,其实一直在宝鸡流浪。

他坐在铁轨边给杜海滨讲他的故事。

中途,一辆火车来了,因为太吵,所以不得不中断谈话。

小胖一直皱着眉头,心烦意乱地看着旁边的火车。

他可能怕杜海滨等他吧,所以想火车快点经过,可火车那么长,那么尴尬。就像生活处境一样,让人无奈。

最后,他妥协了,他失神在了火车的轰鸣声中,痴呆的,默然的望着。

终于,火车走了。小胖又开始诉说。

离家后的他又冷又饿地跑去录像厅,在那里,他因为吃了瓜子没钱,被打了一顿。

之后他就流浪到了宝鸡。

大四川是钢筋工人,在打工途中弄丢了钱和身份证,被遣送到了宝鸡,但其实他是四川资阳人。

凤翔则是因为婚事和家人闹矛盾而跑了出来。

他说:“改革开放后,正儿八经的丫头没几个了,都是跟着潮流走的,但家里人想要老老实实的媳妇儿,我喜欢的他们不喜欢。”

小云南为了见世面,13岁就跑出来了。

他一直跟着一个老板帮忙养蜜蜂。可在一个夜里,老板搭着汽车跑了,就这样,小云南整整两年的工资没了。

“一个月180,两年可能三千多块钱吧。”

他们中间,最小的只有九岁,不知道什么名字。

在西安老是被打,实在是待不住,所以跑来宝鸡。

他的生日到了,想用捡瓶子的钱给大家买点吃的喝的,但一位保安把他的钱搜了个一干二净,那天晚上,他还梦见保安要来打他 。

为了生存下去,他们只能在恶臭的垃圾堆里寻找食物。

可以说,他们真正的依靠着垃圾堆在生活。

大四川正在炒肉,锅是他捡来的。

他说,肉是他们做苦力后,别人给他的。

但凤翔却对镜头说,他们是毛贼,偷来的肉,好吃,难消化。

他反反复复地说着同样的话:“叫我吃我都不吃。”

最后,他想跟杜海滨商量一个事,面对镜头,欲言又止。

在寒暄过后,他表达了自己的愿望。原来他想找杜海滨要点钱,“多少帮着兄弟一下?”

除了缺钱,流浪汉们还面临着暴力的威胁。

铁路沿线,有些人经常欺负别人,小孩们也只能忍着。

有个小孩经常梦见被人打。

杜海滨问他,“你做过好梦吗?”

“被人打了,打不出血,这就是好梦。”

除了流浪汉之间会打架斗殴,铁路工作人员也经常会殴打流浪汉。

但即使面临治安人员的威胁,这条铁路的沿线,流浪汉还是越聚越多。

他们努力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搜寻着有趣的一切。

他们每个人,都黑得像煤。但,他们也热爱美。

会用垃圾堆里捡到的摩丝,为鸡窝一样的头发美容一下。

很快,要过年了,流浪汉们围坐在火堆前取暖,轮流唱歌。

他们的歌,讲述的全都是关于流浪,监狱,劳改的故事。

春节过后,导演杜海滨再去铁路沿线,却发现流浪汉们都不在了。

一个大婶告诉杜海滨:“他们都被公安叫走了。”

不久后,那些人又出现了。

小胖面对镜头,害羞地笑着说,叔(杜海滨),来了啊?

小龙哥正在这里等他因抢了3块8毛钱而判了两年的大哥。

小龙说,等他大哥出来,他们决定去石家庄干一笔大的,然后各回各家。

又过半年后,再次见到的小龙,已经被一个公安收养了。

他不仅穿上了新衣服,还有了宝鸡的户口 。

其他人则没这么幸运了。

大四川脑子坏了,疯了,到处脱衣服,跳霹雳舞。

凤翔似乎犯了什么案子,警察正在到处找他。

面对镜头,大家都变了。

此时,纪录片的背景音乐正是那首《走进新时代》。

本片完成于2000年,在那跨时代的历史一刻,那些流浪汉们,都跨哪里去了?

此时,他们正在经历着的,又会是什么?

生活在铁路沿线,空气里漂浮着各种声音。

粗粝嘈杂的像戏,却又那么真实。

每个故事,都紧紧贴着生命发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