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科幻电影中的未来城市空间:未来城市的隔离术

施畅

隔离以一种系统化的方式弥漫在未来城市的空间之中,阻隔视听,限制进入,拒绝分享空间的功能。身处其中的人们各安其位,各行其是,有章可循,有迹可查。更重要的是,隔离主义被合法化、被自然化,或者在暗中悄然施行,未来城市被判定为亟待保护,以免受到异质性力量的侵害。

说到底,隔离的逻辑是现代性的逻辑。 现代性扫荡了传统法则,即刻立起了新规矩——空间必须是有序的和理性的。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指出,“现代技术的显著特点在于:它不再仅仅是‘手段',不再委身 ‘服务’于部分人,而是展示了一个明确的统治秩序,一种明确的规训纪律和征服意识”[37]。 这也正是韦伯(Max Weber)所谓的“合理性的铁笼”,即资本主义的经济秩序“正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决定着一切降生于这一机制之中的每一个人的生活”[38]。芒福德也指出了现代都市的尖锐矛盾:城市提供稳定安全的同时,其控制的意图不可遏制,释放与奴役共存,自由与强制并至[39]。未来城市不可避免地会被裹挟进入现代性的必然之中,现代性演化至极端便是隔离的执行和扩张。

隔离是必然的,也是必要的。科幻故事里的未来城市往往糟透了,而隔离主义的首要承诺便是安全。戈尔德考察了20世纪以来的科幻电影,发现未来城市往往不甚美妙,多为爆炸骚乱、环境恶化、暴力横行的警告和注脚[40]。隔离主义的好处是简单清晰,讲理性,有效率——毕竟消除困扰的优先选择便是在空间上做简单的切割,譬如与核尘相隔离的地下城市、与僵尸相隔离的高墙城市。隔离主义的坏处是对复杂的、不清晰的但可能是丰富的事物的取消。简单隔离的处理方式体现了空间治理者的自负,尽管这种自负很可能是致命的。

隔离之所以得以实现,仰赖于各式各样的空间隔离术。一方面,隔离术诉诸对流动的阻隔。需要指出的是,这与“种族隔离”不尽相同。种族隔离是一种社会排斥,是对特定种族的歧视,即通过某些方式阻隔个体全面参与社会。而未来城市的空间隔离术是一种阻止流动的极端想象,是空间维度上的切割和隔绝。另一方面,隔离术也包括对视觉的隔离,至少是对那些不太令人愉快的风景的隔离。垂直城市遮蔽了劳工的苦难,极权城市遮蔽了历史的真相,堡垒城市遮蔽了穷人的挣扎,而虚拟城市则遮蔽了现实的粗粝。

隔离的手段或许合乎理性,也颇有效率,但很难说隔离是道德的,因为隔离意味着对自由的妨害。隔离为精英们提供了暂时的安全与便利,却也埋下了祸根——疏离感在被隔离者的心中逐渐滋生。倘或隔离毫无休止地扩张,自由力量将挺身抗暴。基于对20世纪好莱坞电影中的洛杉矶城形象的考察,伊恩•斯科特(Ian Scott)感叹道,电影里的主人公们“太希望在这座将他们牢牢禁锢的城市的空间界限之外获得新生了”[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