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未都:洋蝲子

洋蝲子在我童年时候一到夏天随处可见。它和毛毛虫有很大区别:毛毛虫一般都细身长毛,爬起来“顾蛹”。“顾蛹”是北京土话,大致意思是描述柔软长形虫的爬行状态,有时候也用来描述人,带有谐谑意味。洋蝲子常见的都是短粗形的,淡绿色为主,爬起来缓慢不易觉察,蜇刺人都是以逸待劳。



洋蝲子枣树上最多,这是件让小孩们最烦恼的事。每年初秋,青枣挂树之时,小孩子准禁不住枝头果实累累的诱惑,总想先摘几颗青枣尝尝。枣树的果实长得怪,基本上越往高处越多,密密麻麻地压弯枝头。想够下几颗青枣,必须躲过洋蝲子这一关,可洋蝲子无处不在,不知在何时何地蜇你一下。



洋蝲子蜇人后果严重。我们小时候几乎人人被蜇过,蜇时先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然后跟着长久的火烧火燎的痛中带痒,洗也洗不得、挠也挠不得,也不知有什么药可抹可治,只好忍着。所以时至今日,我的忍痛本领超越常人,有时候连医生都惊讶。



上树打枣前已知洋蝲子的厉害,但更知青枣的脆甜。在恐惧与诱惑面前,诱惑一般会占上风。人类所有吃亏都道理相同。记得一次打枣,一杆子下去,枣没掉下几颗,洋蝲子却掉下一地,其中一个从后脖领掉入体内,我顿感后背刀划汤浇,撕心裂肺地长啸一声,然后脱衣趴在地上,任凭小伙伴慌作一团地救治。有一个孩子从容淡定掏出小鸡子往后背尿了一大泡,烧灼感立马减轻。他镇静地说,我爷爷告诉我的祖传秘方,比什么都管用,不许和别人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