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华诗歌《我爱你》略解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

颇有自嘲意味,若言生活之辛酸。叙事的语调,细咏之际,既能窥见作者的生活的平淡、辛酸、无奈,同时也能给人心灵的震撼:我又何尝不是?竟日庸碌地活着,活着而已!和大多数人无忧地活着相比,由此句也可读出诗人自身所面对的非比寻常的不幸,比如除了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巴巴地活着”之外,她却要经受诸般苦难,比如为家事操劳、而且拖着一副病体。这种辛劳与凄惨以及对世事人生的喟叹是很动人的,尤其对于善于体味、思考生活者而言。诗句如此,才可谓深刻,可谓精悍、真挚、简朴,絮语而已,却又不乏疏淡之气,如此方是殊绝佳句。简单几个词,罗列几件琐事却能营造精深义蕴,庸常者何能为此!余秀华才华当此颇有彰显。有人认为这句子稀松平常,这散句、平叙的语式谁不会!而且鸡毛蒜皮子小事竟也入得了诗!甚至质疑:这也是诗!提醒一点,如这句,美不在散文似的句式,不在略无华彩的用词,不在句读,而在深沉的意蕴,即对敏感心灵的宣示、对生活画面的审问。这种意蕴超脱于凡俗生活,体现为一种对生命的的审问、思索。非生活与生命的主人,焉能有此思索与考问?而这与思想有关的遐思或者说闲思恰是此类诗歌内容的真正可发现、可因为诗友的地方,是诗的内在,是诗的魂魄。诗的义蕴本有高低优劣之别,视其启迪性以及美感多寡。究极言之,只言“真、善、美”三事而已。那么余秀华这句诗美在哪里呢?真实、思趣兼具,综合句式、句读、用词而言,可名之为朴质(美)、雅思(美)、生活之真实(真)。如此可读诗、读诗有得。当然这样读法对读者要求较高,读者须具备相应智识才能懂,不然只会出现不懂的情形。不懂,有时也会引发盲目的批评。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

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这些句子怎么样呢?就句式、用词、句读——亦即语言——而言,并非尽为善美。比如“按住内心的雪”,此处可见滥用意象、以离奇怪异为美的流俗的影子。诗文贵雅正,这样的诗风历来饱受批评,今日诗坛此种作品的泛滥尤其形同歪风,读者往往不知所云,或违心地以味赞好,好似生怕别人笑他不懂似的,因此似此种神经病式的狂悖之语之诗竟每每呈现光大风靡之势,不能不说是诗坛怪现象!当然因为披着革新、反传统、反权威、反学问......甚至反道德反正义反光明......一切皆反的外衣,沐浴着先锋、解构、现实、自然、自由、个性......种种西来“主义”的光辉,唯独不以典雅中正为美,以祖宗遗留为美,以伦理道德为美,以醒世济用为美、以自爱自尊为美、以家国朋友为美,......流毒所至,诗坛也深受其害,无论形式还是内容,无论题材还是思想意蕴,统统一派乌烟瘴气、鬼魅魍魉相。倒是还有为数不少的人坚持写着貌似典雅的诗句,然而绝少为生命、生活、理想、正义、良知等等奋力歌者,很多时候却都还在兀兀做着美梦、做着调笑、做着无病的呻吟、做着别人的影子,唯独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创新、失去了言志载道的诗心文心、诗情雅趣,令人为之深忧。因而余秀华尚难当巨擘,不媚俗、不流俗的话,以她的善于思考的特质,以她对生活以及自我以及生命问题的大胆辛辣的剖白揭露,以她的固有才华,以她尚且不差的文笔,只要善加珍爱,相信她能在诗歌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这人间情事

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

而光阴皎洁。我不适宜肝肠寸断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

春天”

这两节诗就不多说了吧。意象尚佳,兼有朴质与绚烂之美。尤其“綼子”这个意象,颇能给人新奇之美感。而“春天”照应了开头“白雪”,暗含“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使得这首诗顿时化腐朽而神奇,具有了抑郁而明快、平凡而天真、朴质而绚丽的整体的独特的诗歌美感,值得含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