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4 这个寂静漫长的冬天,我的猫朋友,你们好吗?




我一直觉得自己有两副灵魂,一副活在人的焦虑痛苦中,一副活在猫的恬然自适中。

天黑了,小区的内部道路空无一人,我像是闯入了末日片的某个场景,心里稍许有些迷乱。

带着冬天信息的风迎面吹来,潮湿微凉,反正不是春天的味道。如果不是疫情,光是成千上万的人晚上都不出门这件事,就比所有的鬼故事都吓人了。


我独自向山边走去,隐约觉得身后有些动静,我知道,猫来了。

园长这些天总见不到人,那些平常爱和她嬉戏的大人小孩忽然都蒸发了似的,想来有些不习惯,所以看到我出现,有些激动。她跟我太紧,不时从我两腿之间穿梭往返,我不得不放慢脚步迈起方步,否则很容易踢到她。

园长的日常活动固定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可今天例外,为了跟我互动,她不知不觉走出了自己的边界,但仍然没有放弃的意思。我只好隆重地回应她,表示我愿意陪着她一起探索新世界。


就这样,我们一人一猫,悄无声息地沿着山道漫步。

草木的清香扑鼻,热烈了一冬的芒草,一直无人欣赏,终于全面委顿了。我熟悉这片山野,清楚地知道,在看不清的山谷里,半边莲、酸藤子、鹅掌柴们,已经悄悄地开出了美丽的小花。


人类焦头烂额之际,大自然正按照自己的节奏张扬着蓬勃的生机,不误时令,兀自精彩,淡定自如,不疾不徐。


园长的生活,这几个月发生了一些重要的事。

去年秋天,一只不知哪来的通体黑色的公猫,进入了园长的领地。黑猫瘦弱疲惫,嘴角破裂红肿,左腿一瘸一拐的,比较胆小躲人,只能远远地看到他的身影。

我的第一感觉,是园长在外浪迹了半年的儿子马赛事业不顺,回来找妈了。但有机会靠近之后细看,这只猫却并不是马赛。


不知道是否这只黑猫让园长想起了出走的马赛?总之,园长对黑猫关照备至,甚至主动分给他食物。很多次半夜下楼,我都发现黑猫紧跟着园长出没各处。

园长的这些举动,无意中伤害了维维的情感。

维维曾经满世界漂泊,原是个潇洒不羁的浪子,自从和园长相爱之后,心突然静了下来,安心地和园长过上了“你耕田来我织布”的小日子。不成想,黑猫到来后,园长对维维的关注度陡然下降了,这让维维非常失落。


在维维看来,若真是马赛回归也没什么,顶多当个继父继续过余下的日子,可这黑猫也是只成年公猫,非亲非故的,自己怎么定位都觉得别扭。这算什么事儿呀?

越想越气恼,于是维维出走了。刚开始的出走有些像表演,维维只是离开半天就又回来了,但园长并没有在意维维的情绪,还是一心顾念着黑猫。黑猫倒是在园长的照顾下,伤好了,毛亮了,身子也胖了一圈,对园长更是依恋万分。维维极其失望,然后就真的走了。

在过去的无数个安宁的夜晚,维维和园长都是我们出门喂猫的乐趣所在,他们形影不离,也乐于和人互动,他们善解人意,会故意想出一些调皮点子,经常欲擒故纵,深得游戏要领。圆圆领着他们在草地上树丛间追逐往来,一般要玩耍半个小时以上方为尽兴。


有时候我坐在草地边的石凳上翻看手机,他们会安静地倚靠着我一起坐着,虽然彼此无言,但我心里满是温馨。

连续一周不见维维后,我知道维维是不打算回来了,但这小子会去哪里呢?我们四处寻找,他以前生活过的几个地方都转遍了也不见踪影,难道他负气远行永不回头了?

维维到底不是那么决绝的猫,念旧情好热闹一直是他的特点。前几天我们在宝玉团伙的山寨附近散步,终于遇上了维维。准确说,是我们被维维发现了!维维大老远就认出了我们,主动现身后,照着我们脚踝部位猛蹭了好一会儿,圆圆则抱起他一通狂亲,那架势,就像老友重逢。


也就七八天没见,原来这个精气神十足的壮汉,如今一脸的沧桑,脊背上的毛也有些干燥松散,感觉就像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流浪汉。爱情真是伤猫啊!

爱情这东西,古往今来也没被人说清楚,但仍然有很多人信,我也是。维维和园长相濡以沫的时候,大概真的就是爱情的样子。


爱情无需用时间考量,天下也没有不散的筵席,何况他们是猫呢?


这个漫长的大宅年下来,很多人体会了无聊的可怕。叔本华说,“无聊不过是痴迷的反面。”让人沉迷如酒的爱情,是痴迷的极致,和无聊恰恰相对而生。爱情擅长制造痛感,帮助人证明自己活着或是活过。学校教育努力使人放弃思考,无聊则逼迫人去思考。无聊是一扇窗,让我们有机会看到世间的残酷真相。


夜晚漆黑一片的时候,星星才闪烁光芒。万籁俱寂的时刻,我们才倾听到了内心的声音。这充分说明,无聊也并非一无是处。当意义不必要崇高时,我们窥见了无聊这层底色,意义或许本来就是无聊的副产品。

柯林·威尔逊断言,“大多数动物都不喜欢无聊,但只有人会受到无聊的折磨。”我确定他是没有和猫深入交往过,在我的经验里,猫是最害怕无聊并会因此而备受折磨的动物。



我总是忍不住要庆幸自己有猫,有猫有什么好处?有猫固然并不能解决现实的困境,但多了一个逃逸的去处,虽然也许只是平行世界的映照。小小病毒的袭击,让大家陷入了一种荒谬的情境,世界变得难以预判不可捉摸,这对人类心理造成的创伤会相当深远。有猫的人,当然会好很多。

远离人间的苦厄,只和猫一起过单纯快乐的生活,这就是我的全部梦想了。但目前看来,仍然属于奢望。


晚上喂猫的时候,园长的小儿子马里奥看到我正向他的住处走去,远远地就跑到路口迎接欢呼了,这让我大感意外。


马里奥向来非常矜持,从不和人过多寒暄。即使我台风天在悬崖下千辛万苦救过他的小命,他也不爱搭理我。

去年春天,看到妈妈和维维坠入爱河后,马里奥二话不说就找了一处清净丛林分家单过了。即使我每天前去供奉,也不过算点头之交。这次他边唱歌边主动迎接的表现,的确让我受宠若惊了。

这个寂静漫长的冬天,很多人和事都彻底变了,猫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