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8 [原创散文]乡 关 何 处


对故土的眷恋,是一种极凄美的古典情怀。“天涯倦客,同口归路,望断故园心眼。”遥想古时,交通闭塞,游子远涉,归程遥远,怎不望雁阵而兴叹,见落叶而思归呢?即令狂傲放达的李太白,羁旅异乡,也有“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一怀柔情!往远些说,上一世纪末,许多人为了生计漂泊异域,便有怀藏一包家乡的泥土,以寄去国怀乡之情的,那一包泥土,当是故园的信物与精魂。再说远些,不断有港商及海外的中华民族子孙信鸽般穿云过雨飞返故里探望,原以为“此恨绵绵无绝期”,一踏上故土,顿逐数十年夙愿,一解万千恋结。“飞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鱼鸟如此,人何以堪!

然而,故乡是什么?或者说,是什么构成了故乡神秘无比的磁力,引古往今来无数志士英雄啼血杜鹃般为之“断肠”、为之吟咏无已?

即便正经八百的都市人,往上几辈,也大都是泥土的儿子。故而,农业大国的中国人,都怀了难解的“乡土情结”。你生养的那一方山水、田园、地理、习俗、风物、方言、生活、故人情谊,千丝万缕牢系游子心,想起故乡,不由你不情动。

“父母在不远游”“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朝难”“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古训曾让我们长久地呆在“家”。

我们终于从闭锁的家门走出来了,又在肇庆这异乡相识,星湖的风景,充满诱惑。四海为家,方有大丈夫的纵横,不须马革裹尸还。世界因无数不恋家园的英雄志士驰骋而充满生机,充满创造,充满悲壮故事。拳拳父母心,殷殷故乡情。新一代的年轻人,看重的是开放和环境,专长的发挥和高收入。他们比父辈有了更多的自我意识的觉醒,对于“乡土”、对于“家园”,在他们广远前瞻的视野中,已有了全新的认识:地球已是一个“村”,以网络和卫星通讯系统为标志的信息社会,使千里成咫尺,天涯为比邻。

我们注定无法挣脱家园母土的牵系,如同无法忘掉母亲——即使挣断了脐带,还有一缕血脉相承生死。那以天地精华养育你我的一方乡土,哪怕是穷乡僻壤——如同并不美丽的母亲,她独特的水土、风俗、母语、人情、一如土壤、水、养分之于那一方植物一样,育就你“这一个”的灵与肉,你为什么不是生在别地方而生在此地,你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别的生命个体?这是一个宿命,上帝才能告诉你。

余光中一曲《乡愁》被传唱不绝,大洋彼岸摩天大楼下的一处处“唐人街”,成为海外游子权当“故园神游”聊慰乡思之所;现代电脑、钢琴之侧,有竹笛与二胡悬挂,仿佛如泣如诉吟一曲《二泉映月》……

昨晚,我和一位刚刚从省质量技术监督管理局“空降”到肇庆市质量技术监督局任党组书记的刘书记一起吃饭,便以“官话”问候,不料,我夹杂的乡音让他欣喜异常,随即双方以地道的“乡语”交谈,他说道,回乡探望,已是物异人非,十分陌生了,未变的只有乡音。

为觅食,鸟儿得离巢走飞;飞倦了,知归返,去去来来,飞去飞回。生命的本性拒绝封闭,就像雏鸟要啄破坚壳,种子要顶出厚土,尤其是对于一个封闭得太久的民族。追求与失落同在,欲望与迷惘共存。一个年轻的歌手一脸沧桑地倾诉:做完了该做的梦,想起了回家的门“,远方传来母土的声声招魂: “归来吧,归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

乡关何处?乡关何处?……

在这瞬息万变的时代,物在剧变,人也在剧变,故乡,每个生命的生身故土,你有什么可以系束现代人漂泊无依的心?如同歇息的耕牛系于浓荫下的柳树,风浪中倦航的舟楫于码头的锚桩……

原载于2011年9月《天津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