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銀月閣,來到水榭的迴廊上,我遠遠就看到了站在那裡正痴望的人。
我嘆口氣,心情越發沉重,只覺那樣熾熱的目光,太過直白,讓人無法承受,卻也不忍拒絕。
“五師兄……”我閉閉眼,轉過身,感覺有些無力,“你回去吧,不要站在這裡。”
那樣曾經熱情的少年,曾經滿眼光華,笑容燦爛,為何如今只剩一雙幽深的眼,和孑然落寞的孤獨神情。是為了我麼,我何德可能,何至於斯?真的不想看見他這個樣子,這不是他,不是真正的他。
“星兒——別走,等等!”背後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喚
我收住腳步,卻沒有回頭,“有事麼,我有點累,想回去休息。”
“你真的要嫁給師父麼?”痛苦喑啞的聲音,似要敲進人的靈魂裡,“我……我……”
“是的。”我突然打斷他,一個旋身,緊緊盯著他說道:“我以為碧落宮的人都已經早就知道了,那五師兄為何還要再問?”
“為什麼?”蒼白失血的唇似是抖了一下,卻仍執意要問。
“我愛他!”我冷冷地看著那幽深的眸光漸漸黯淡下去,變成絕望,“這世上還有誰會比我更愛他?不論以何種身份,他都是我今生最愛的男人,生死不棄,永不會改變。”
“你!你知不知道這是……”他顫抖著說著,有些語不成聲。
“閉嘴!”我陡然打斷他,憤怒的情緒突然暴發,連一向自持矜守的淡然也被生生撕裂:“別給我講那些大道理,這裡是碧落宮,不是江湖,我和夜的事不要你們管!”
“跟我走好不好?跟我走……”他憔悴的眼裡滿是狂亂和哀求,低聲說道:“我會好好對你,一生一世……”
“你怎麼還不明白?”我不再是以前喜歡賴在師兄們身邊的小女孩,我不再是不知情為何物的單純的我,我怎麼能夠跟你走,在我明明白白的確定了自己的心之後?“我是真的愛夜,以一個女人的心去愛,即便沒有夜,我也只會當你是師兄,是哥哥,永遠也不會愛上你。”
我雖然和你們一起長大,親密無間,可並不代表我一定要選擇你們中的哪一個。愛情本就是難解,我不知道自己的情由何生,但既已生,我便沒法再欺騙別人,欺騙自己。
可是與夜這樣孛棄倫常的感情,實在讓我難以從容面對世人,雖然對自己的心意確認無疑,可是要公然面對別人講出來,卻非常不易。
“星兒……”那樣倔犟孤傲的少年,居然落淚了,看得我心底一陣抽痛。
“如果你還是我的師兄,請別再管我的事。”我拋下這句話,落荒而逃。
不論誰說什麼,我都不會改變初衷,我將在十五歲生辰那天嫁給夜,成為夜的新娘。
這是一生一世的承諾,永不悔改,不離不棄。在我最初愛上夜的那一刻,我便已決定,無論此生宿命如何,我都只願嫁給夜,做夜的新娘。
大師兄、三師兄和四師兄在外面趕不回來,只有二師兄和五師兄在宮裡,我本只想和夜兩個人隨便行個儀式,可是夜卻一定要我光明正大的做他的新娘,所以堅決不肯一切從簡,我只好由著他,讓他籌備。
五師兄自從聽到這個消息,便消瘦了許多,經常在銀月閣外痴纏,讓我又是難過,又是無奈。
自幼我與他年紀最是相近,是很好的玩伴,我當然明白他的心思,但是既已愛上夜,對他的感情也無法回應,就只能等他自己漸漸清醒、平息。
倒是二師兄,雖然神情有點落寞,卻表現的同平常一樣,溫和的祝福我和夜,寧靜的面容看不出深藏的神情。他還和往常一樣,時不時來銀月閣中看我,講一些趣事來幫我打發無聊的時光。
日子越來越近,夜也越來越開心,一付恨不能將我捧在手心、含在嘴裡的模樣。但是卻不得不忙起來,安排採買物品,設計新房,將我的銀月閣佈置一新。
我卻漸漸消瘦,不安的感覺越來越重,臉頰變得越發尖了下去,鏡子裡那雙迷濛的眼睛更顯得比以往略大,隱約著驚恐和慌亂的不安情緒。
終於,到了那一日。
我在侍女服侍下換上瑩白勝雪的螭龍綃,將夜備好的飾物一一穿戴,鏡中的人看來容光煥發,眼睛閃亮,唇角隱隱綻出一個縹緲荏弱的笑,看了十幾年的臉,一向覺得乏善可陳,今日竟也覺得果然衣鮮人便俏,這身打扮使整個人也看來顯得精神不少。
夜定是在大殿等我,幾個月來,我們日夜相伴鮮有分離,但昨夜卻不得不忍痛分開,因為聽人說,成親的前一天,兩人不可見面,否則不吉。
很想他,不知道他昨夜在哪裡就寢,睡得怎樣。習慣了他溫曖的胸膛,昨夜身側的冰冷空虛讓我幾乎無法入眠,竟一連作了幾個噩夢,直到天亮才真正睡熟,卻也只得一會,便被侍女們喚起梳妝。
我輕撫著激盪跳動胸口,在侍女的扶持下,一步步走出銀月閣,七年來第一次,踏入了碧落宮前院那高聳巍峨的大殿。
從大殿之前拾階而上,遠遠的就看到了那白衣若雪、銀冠翠帶的男子,他笑意盈然的等在大殿那端,風姿絕世,衣袂飄飛,彷彿已等了一生。
我的夜,是天下最俊朗的男人,氣質優雅,冷傲無匹,只為我厭紅,他便也拋去吉服,一身素雪與我成禮。
那張眉峰飛揚,銳氣逼人的面容,卻只為我綻放溫柔的一笑,纏綿的目光每每將我沉溺。流淌夙沙氏數百年的優良血脈,夜在我心裡,是如此俊逸,如此完美,這才發覺不知何時已愛意溶入骨髓,如血脈奔流,不能抑止、此生不息。
我竭力穩住身子,一步步走去,走近他的微笑,走向他的懷抱,每一步的輕響都是喜悅撞擊成的心跳。
突然,那燦爛無匹的笑意凝成錯愕,夜戀戀不捨的目光向我看來,蹙緊了眉,唇角泛著莫明的苦澀。
“不!”我尖叫,看著夜的胸口突然透出的雪亮劍尖,血迅速噴薄而出,在白衣上染出觸目驚心的紅!
夙沙夜閃電般伸掌,捏住一直立在身後的五師兄的咽喉:“為什麼?你怎麼敢?!”
我驚叫著撲過去扶住夜,看著透體而過的長劍,帶著痛徹心扉的絕望:“夜,你怎麼樣?夜!”
夜將手陡然一鬆,五師兄跌在地上,他轉而摟住我喘息著道:“星兒……別哭……我沒事。”沒有時間顧看五師兄喉上碎裂的洞孔,我雙手按在夜身上,拼命想捂住汩汩湧出的鮮血,“血!你的血!”我哭叫著,根本止不住!怎麼辦?怎麼辦?
“沒事……”夜唇角溢出血來,卻露出一個安撫的笑,運氣伸指在胸上點了幾點,緩住了湧出的鮮血。
我扶上他的腰,卻對他身上的穿透而過的長劍無能為力,感覺夜一向挺拔堅毅的身子微晃一下,竟隱隱顫抖起來,我又怕又急,心已沉至谷底。
“把劍……拔了。”夜溢血的唇角輕啟,用帶血的衣袖擦著我的臉。
“我……我……”我顫抖著看著那穿透前胸的劍尖,胸口陡然抽緊。
“拔了,快!”夜突然怒喝,扶住我肩胛的手抓得我生疼。
夜以前從沒對我大聲過,我嚇得一抖,不由自主的握住劍柄,向外一拔,夜皺眉悶哼一聲,溫熱的血如泉噴出濺了我滿身滿臉。
“叮!叮!”淚水糊模中,寒光閃動,夜攬過我,一把奪過我手中的長劍,格住劈空斬來的長刀。
我這才發現,大殿上不知何時多了一群人,一群裝束奇怪的蒙面人,手中的兵器上盡是鮮血,圍在夜和我周圍,大殿四周的侍女和碧落宮的護衛都已倒在血泊裡。
“你們是誰?為何攻入我薩埵教?”夜將我護在懷裡,冷冷地問。
“夙沙夜,碧落宮已被我們攻破,你重傷在身,最好不要負隅頑抗,放下武器投降吧。”一個金冠錦袍的男人放肆地走到大殿中央,坐入夜專屬的座椅,搖著手裡的摺扇。
“你是誰,想要做什麼?”夜緩緩後退,冷寒如星的眸光刺得人心驚,手臂緊緊將我摟住貼在他懷裡。
我臉頰觸上他湧出鮮血的胸口,看著四周兇狠逼近的人群,又是惶急害怕又是心痛焦慮,幾乎不能呼吸。
“聽說夙沙氏數百年來富可敵國是因為得到了上古寶藏,只要你乖乖把寶藏交出來,我便饒你不死。”那男人狂傲地說著。
“寶藏?哪裡來的寶藏?”夜愣了愣,突然壓下微喘的氣息,毫無預警地閃電般出手,刺向一箇中年大漢。
那大漢陡然遇襲,不由自主後面避了一避,反手出擊。夜長劍一挑,閃電般在那大漢咽喉劃過,側身一轉,擋過身邊刺來的另一柄長劍。
“碧落宮已滅,你何苦冥頑不靈?交出寶藏,我便饒了你們。”那男人悠閒地扇著扇子,看著渾身浴血的夜。
夜長劍探出,一個轉身,將向我身上襲來的暗器擋開,劍身抖動,寒光閃了幾閃,地上突然撲倒了陌生的幾具屍體,一人面罩滑落,露出瀕死時的驚駭扭曲的臉。
“這個時候你還如此固執,就算你武功蓋世,這裡困不住你,但這女娃兒呢!”那人揮了揮手,突然又圍上很多人來,將我和夜緊緊的困在裡面。
那些人似乎很忌憚夜,並不敢逼得太近,每每一擊即退,互相配合,前後呼應,圍著我們纏鬥不休。
夜本已受傷,再加上還要處處迴護我,不免受到連累牽制,而那些人似也看準了夜的心思,越發將兵器一件件向我招呼過來,凌厲無匹、毫不容情,引得夜連連換招來救,根本無法全力制敵。
一個巨大的壓力傳來,我不由呼吸一窒,只覺胸口如壓重物,推擠得難受,夜彈開我頭上的利刃,猛的一跌,帶著我退了幾步,嘔出一口血來。
驀地他肩頭一僵,鮮血淋漓中,竟然又中了一劍。
我眼見夜嘔出的血越來越多,動作也越來越慢,幾次帶著我跌了出去,卻掙扎著摟住我不放,將我緊緊護在懷裡,我不由淚如泉湧,心碎不已。
“還在執迷不悟,難道想連累她也一起死嗎?”那男人冷哼。
夜長劍拄地,臉色蒼白如紙,而人群卻越逼越近,亂刃齊出,雖不致取人性命,卻招招狠辣見血,剎時間夜已傷痕累累,血肉糊模。
“等……下……”夜突然住手,咳著血含糊不清的說,眾人一愣,動作一頓,露出遲疑之色。
但就在那一瞬!夜突然閃電般飛起,身子急竄中而逝,帶著我穿過緊密包圍的人群間的縫隙,竄出側殿大門向後山掠去。
“夜!”我在眩暈的疾馳中看著夜嘴角狂湧而出的血,身後飛躍追來的人群卻源源不絕,不禁又怕又恨,心痛至極。
夜初時飛逝如電、快逾奔馬,帶著我向前狂奔,但畢竟身受重傷,加之山路難行,過得一段,便再難以支撐,行動也變得越來越緩,背後的追兵呼喝之聲漸近。
終於,夜力盡跌落在一個假山前,手臂一鬆,我猝不及防滾落在地上。
“快……按動石猴。”夜掙扎著站起,擋在我身前,卻抬不起手來,被來人一劍刺在腿上,跌了一跤。
我撲過去抱住他,同時借勢一手按在壁側一個小小石猴上,只聽得喀喀聲響,假山突然縮進,露出一個半人高的石洞。
“你們跑不了了。”一個長劍伸來,擋在洞口,夜的臉色轉為死灰之色,終於力盡,身子一仰,黯然倒在我懷裡。
“夜!夜!”我含淚哭叫,卻只見他閉了目氣息越來越弱。
“嘖嘖,中了毒還可以跑這麼遠,你的武功果然是出神入化,可惜啊,若是你一人,怕也逃了,只是如今麼,已經遲了。”那個狂傲的男人說著,一步步踱來。
我瞪著他,睚眥欲裂:“毒?卑鄙!不要臉!”
我心頭巨震,羞憤之極卻也無話可駁。
“再說,是你那個五師兄下的毒手,可也怪不得別人。”
沒想到五師兄竟會和外人勾結暗害碧落宮,若不是他,夜也不會如此!
“星兒……快走,別管我!”夜突然奮力張開雙眼,氣息微弱的說。他一向高大頎長的身子,此時無力的倒在我懷裡,像一個無助的玩偶般令人心碎。
“沒有解藥,你就算逃了也會死,乖乖交出寶藏,我便救你。”那個張狂的男人看著我的臉,眼中盡是貪婪之色。
“好!我答應你,但是,你要先給他解藥!”我突然開口,俯頭抱緊夜,看著他轉為昏迷而閉上的眸子,不覺駭恐之極、心神俱裂。
“那怎麼行?如果你們反悔逃跑呢?”
“他怎麼可能拋下我一個人走?我不會武功,又能怎麼逃?廢話少說,你要給就給,不給的話,他若出什麼事,我也絕不獨活,你要的寶藏就等著爛在土裡好了!”我將頸項伸出,貼在對面的一支長劍上,毫不遲疑。
“好,他傷得這麼重,諒你們也玩不出花樣。”那人怔了怔,看著我血淚暈染的臉,思籌半晌,終於拋過一個白色的瓷瓶。
“我怎麼知道是真是假?”我接過瓷瓶,努力將夜的頭顱抱起,靠在懷裡。
“他馬上就要死了,我哪還能玩什麼花樣?”那人說著,神情不似作假,一雙目光咄咄鎖住我不放。
“好!”我餵了夜一粒藥,卻發現他已昏迷,根本無法吞嚥,急切中連忙含住藥丸用舌頂開他的牙齒渡了下去,焦慮不安地查看著他的面色。
夜面色越來越灰,呼吸竟似已斷絕,我駭極,惶亂地探著他的呼吸,手指抖索個不停。“為什麼沒有效?為什麼?!夜!夜!”眼見夜仍是一動不動,心中的恐懼越來越大,又驚又痛,眼中一黑。
“流那麼多血,不死才怪,吃了解藥也沒用了。”那人小聲地嘟噥著,“早知如此,不該白白浪費我一粒藥。”
“你說什麼!”我怒吼,眼角一熱,竟流出血來,“夜才不會死,他不會!”他說他一生都會疼我愛我,他說他一生都不會放手陪著我,他怎麼能死!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夜,你醒醒,醒醒啊!”我拼命的晃動他的身子,不斷親吻他冰冷的唇,祈求能得到一點回應,可是,他始終靜靜的垂頭躺在那裡,動也不動。
摸著他開始變得僵硬的身體,我悲慟欲絕,一瞬間,耳中轟鳴,只覺天地一暗,我怔怔的凝視著他,竟忘了哭泣,聽到心中喀然碎裂的聲音。
我的夜,我就要嫁給他了,說好了一生一世在一起……說了他要永遠寵我,陪著我,他怎麼可以死了?怎麼可以!可是,他怎麼不動?他真的死了!我怎麼辦?他居然拋下我走了,我怎麼辦?
我茫茫然抱著他的身體,靠在石壁上,覺得身體被抽空,呼吸裡是刀剮一樣的疼。
“喂,”一個縹緲的聲音傳來,我痴痴的抬頭,恍惚地看著眼前晃動著一張拔扈張揚的臉。
“他已經死了,你醒醒吧。”那個衣冠楚楚的人說著,漠然地看著夜染紅的身體。
他說什麼?思緒彷彿被一層軟軟的棉裹了,耳畔似乎有個聲音,卻轟隆隆地在耳中響著,眼前晃著陌生人不斷張合的黑洞洞的嘴,我卻怎麼也聽不真切。
“喂!他死了!你快放下他!”
一隻手伸過來在我面前晃動。我猛地清醒,惡狠狠的瞪著他,牙齒喀喀作響,這個人,就是這個人,他殺了我的夜,為了什麼誰也沒有聽過的狗屁不通的寶藏!
我突然伸手,站起身猛地向他撲去!他想是沒有料到我竟會如此,一怔之下,已經閃避不及,我尖利的指尖在他臉上狠命一抓。
“啪!”臉上一陣火辣辣的麻痛,我被巨力一甩,帶著懷中的夜砰地一聲摔在地上,“找死!”他怒喝,殺意湧現的臉上橫著幾條深深的血痕。
我睚眥欲裂,惡狠狠地瞪著他,只想撲上去咬斷他的脖子為夜報仇!可是我沒有動,帶著淚的臉貼上夜冰冷的面頰,我還不能死,也不能讓夜落到他們手裡!
我無視鮮血淋漓的手,突然抬手推動眼前的長劍,那劍一偏,砰地斬在石壁的突起之上,用力之大,竟將那拳頭大小的石猴從壁上斬得飛起!
我全身向前一撲,將右手拼盡全力一推,將夜推進石壁!
“你做什麼?”眾人吃了一驚,不明所以。
“做什麼!抓住她!”眾人眼見夙少夜的屍體滾落入洞口,紛紛撲來,我縱身一撲的身子卻不是入洞,而是將身子伏上擋住了洞口!
噗!嗤!叮!叮!身體一陣刺痛,耳邊咂咂響起,洞口的石門已經落下。
身子突然如騰空般跌落,“你這個瘋女人,我殺了你!”那男子一劍橫在我項上,怒吼著。
我瘋狂的笑,滿意地看著假山已完全閉合,找不到一絲縫隙,“殺了我,你就再也找不到寶藏!”洞中是滑落而下的通道,直通山下,我毀了開洞的機關。
夜,應該很安全了。夜,既使是死,我也不會讓你的身體落到他手裡,受到一點侮辱。
“王爺,千萬不可!”一個灰衣老者急切的上前勸著,“夙沙夜已死,這世上恐唯有夙沙星才知道那寶藏的下落,王爺千萬不可衝動。”
那男人本來頗為端正的臉不由得抽搐扭曲,猙獰成青色,按劍的手卻不得不頓住。
“呵——”我突然狂笑著推開他的劍,從地上慢慢站起,染滿鮮血的白衣妖豔刺目。
“夙沙星,碧落宮已滅,夙沙夜也已經死了,你趁早看清楚眼前的狀況,至少可以少受一點折磨。”那灰衣人目光兇狠,看我狀似顛狂的笑著,眉頭皺得更緊。
“夜死了,我本就沒有想活下去,寶藏麼,你們最好不要做夢了,我不會告訴你們。”我恨恨地說著,心口劇痛如割,我幾乎站立不住,胸口彷彿已被掏空,一股熱力從喉中噴湧出。
“你這女人,我剁了你的手腳,劃破你的臉,不信你不說!”被稱作王爺的男人惡狠狠的發作。
“你有什麼手段儘可以使出來,看我是不是會哀求著你告訴你寶藏的下落!”腕上的銀鈴驀地一動,幾不可查的輕響一聲,我不可置信,急急去看,卻發現它沉寂如故,任我屏息仔細去看,卻再也沒了動靜。
“如此也好,不妨試試,我就不信你的骨頭會硬過你的嘴。”王爺悻悻說著,語聲突地一頓,凝在我急拭血汙、握緊手腕的動作裡,突然瞪大雙目,神情呆滯。
任我扯動再三,那銀鈴再無響應,我心的墜入淵底,哇的一聲,忍不住再度嘔出一口鮮血。
“你是誰?”我突然轉身冷笑。
“本王是三皇子睿寧,封號祿王。”男人不由自主的答著,目光貪婪的在我面上遊移,神色似乎有些迷離。
“皇子?祿王?”我一字一句的說著,暗自將這幾個字帶著恨意咀嚼,和著喉中暗湧的血吞入腹裡:終有一天,我會讓你後悔,讓你嘗試痛苦的滋味,只要我還活著,終有一天……
我施然轉身,跚步而行,無視身前寒光閃動的劍刃,一徑向前,向著那片刀光行去,耳畔,掌風喝止聲齊聲傳來……世界陡地暗了下去,耳裡、眼裡什麼也都聽不見、看不見,只有血脈的湧動和一片血紅的迷霧。
“你……做什麼?”耳畔隱約傳來祿王的驚呼。
夜死了,我的夜,我的愛人,死了。
我喃喃著,無意識的向前,茫然的穿過驚愕的人群,不顧口角狂湧而出的血。
我又是孤單的一個人了,夜,你怎麼可以拋下我?這麼殘忍,這麼不負責任?我露出一個淒冷的笑意,四周的人與景開始傾覆、模糊:我要死了麼?可能是罷……可是,夜的仇還沒有報呢,我怎麼能死呢?唉——我來找你了,夜。
你等我,不要,不要走太遠……
我疲倦地闔上眼,轉瞬陷入了無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