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安妮读书」与原生家庭和解

但是每个人童年中那些充满冲突的经历却留在了黑暗之中,那里也埋藏着领会未来人生的钥匙。

依照主流的看法,这些让父母为之骄傲的人肯定有着强大坚定的自信心。然而恰恰相反,尽管他们能出色地完成一切事务,被人欣赏和嫉妒,收获着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的成就,但这些都无济于事。在这一切背后潜藏着抑郁、空虚、自我疏离以及对于他们存在的意义的无知。

他们对自己童年的情感世界缺乏尊重,总是想要控制和操纵它,而且只关心自己的成绩。谈到童年,他们的蔑视,甚至嘲讽都并不罕见。

他们没能认真对待自己童年的命运,对此更是缺少真正的情感上的理解,追名逐利之外,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真实需求是什么。他们把当初的遭遇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给自己留下了曾有个美好童年的幻想

这种适应性改变带来的严重后果之一是,有些人在小时候以及成年后都无法有意识地体会自己的某些情感,例如嫉妒、羡慕、愤怒、孤独、无助和恐惧。如果他们都是活力充沛、情感丰富的人,那会更加不幸。

我们以孤独感为例。为什么我们会时常感觉孤独,感到寂寞而嗑药、吸毒、看电影、找朋友玩、打没必要的电话,以填补内心的“空洞”。是源于儿童时期,当他是孩子,没有这么多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他发出的言语或动作的讯息无法被母亲捕获到。 孩子长大后,一旦当时的孤独感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便是强烈的悲痛与绝望,我们能够明白他们小时候是多么煎熬。他们需要一个共情的、陪伴的环境,而这恰恰是他们所缺少的。 成人在压抑孤独感等幼年情感时,常会用到一些防御机制。除了简单地否认之外,还有转向反面(“我快要被身上担负的责任压得喘不过气了,别人总是需要我”)、被动承受转为主动出击(“我一旦觉得女生缺了我不行,我就会离开她们”)、转移到别人身上、把失去爱的威胁投射到内心(“我只需要乖乖地遵守规则,然后就不用承担风险了”“我感到我力不能及,但没办法,我总是要比别人多做一些”),理智化也是一种常用机制,因为它能提供可靠的保护。 一味迎合父母的需求可能会导致孩子发展成“虚拟人格”或者说“虚假自我”。这些人养成了一种态度,不仅展示出别人希望看到的一面,使得别人预料不到在他的面具背后还有多少是不为人所知的。相反,真实自体则得不到发展,因为真我(真实的自己)从未被体验过,它处于所说的“不沟通状态”。病人常常抱怨自己感到空虚、没有意义、无家可归,因为这种空虚感是真实的,当他们身上的活力和自发的情感被封锁住,他们的内心就会感到空洞,精神开始贫瘠,潜力被抹杀。

父母与孩子在体验和发展自己情感方面存在困难,从而导致了双方形成了一种相互的依赖。父母从孩子的虚假自我中找到了渴望已久的认可,以代替自身缺失的良好的心理结构;而无法依靠自己建立良好心理结构的孩子则先有意识,后无意识地依赖父母。因为他无法信任自己的情感,他没有通过不断摸索去体会这些情感,他不知道自己真实的需求,他的自我被陌生化了。这种情况下,他无法与父母分离,长大后也会一直依赖伴侣、团体,尤其是自己的孩子对他的认可。他会把他真实的自我深藏其中。与父母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时的孤独感,后来便转变为自我的隔离。

孩子被母亲自私地占有,并不意味着母亲没有给予孩子情感上的关爱,相反,母亲把孩子当作自己的客体(她想让你成为的样子)热爱着,但并不是以孩子真正需要的方式,而且这种爱的前提是孩子必须披着虚伪自体的外衣。这不会影响孩子的智力发育,却可能会阻碍孩子发展真实的情感。
寻找真实自体

真实自体处于不沟通状态,因为它必须被保护起来,在有些人身上没有什么比他的真实自体藏得更深的了。当他历经苦痛,接近真实自体时,他们身上仍有这么多真挚的情感在掩饰、否认和自我疏离之间夹缝求生,并最终流露出来,这就像是见证奇迹一般。

成年人也只有在内化了一个爱自己、能与自己共情的自我客体时,才能体会自己的情感。这一点正是有自恋障碍的人所缺乏的,他们不会对自己的情感感到意外,因为只有经过内心筛选的情感才能被体会到。为此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是抑郁和内心的空虚。
真实自体无法与人沟通,因为它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得不到发展,被囚禁于内心的牢狱之中,与“监狱看守员”打交道无益于发展活力。只有在精神分析中获得解脱之后,自我才会开始表达自己,开始成长和发挥创造力。以前的空虚和幻想也转变成意想不到的丰富的活力。这个过程与其称为“回家”,不如说是“创建一个家”,因为这个“家”以前是不存在于病人心中的。

给予病人时间和空间,让他发展自己的真实自体,并倾听真实自体的诉说,一段不为人知的恋母情结的往事才会慢慢浮出水面。这会让双方都备感震惊,因为这段往事讲述的是充满痛苦的真相。

在达到真正的自体前,病人需要依赖他人,先是依赖伴侣和治愈师,然后才能依赖自己。只有体会到童年深刻的、矛盾的依赖情感,才能获得真正的解放。

无意识中,父母童年的悲剧总是在孩子身上重演。

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小房间,里面装着我们童年悲剧的道具。

这里面可能是一个人不为人知的幻想、反常行为,或者是部分尚未克服的童年痛苦。而唯一有机会踏入这个小房间的人,就是他们的孩子。这些道具虽然有时候让他害怕,但是孩子不会把它们与父母联系到一起。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这些道具体现了父母分裂的的部分。而孩子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矛盾,他依旧接受、容忍,以致发展出一些病症。在随后的治疗中,他的情感会逐渐流露出来,包括震惊、绝望、反抗、猜忌、同情与谅解。

治愈师的目的是回顾那些痛苦的经历并接受其中的事实,才会不再寄希望于找到一个理解自己、能与自己共情的另一半。

第二章抑郁和自大——自恋障碍的两种表现形式
每个孩子都有合理的自恋需求,比如得到母亲的关注、理解、尊重和认真对待。在出生后的几周甚至几个月里,孩子依赖于母亲对他的服从。他需要母亲像镜子一样,可以从她身上看到自己。温尼科特曾这样描述这个美好的画面:“母亲看着怀里的婴儿,婴儿也看着母亲的面容,并在其中找到了自己……”这一切的前提是,母亲是真的看着面前幼小而无助的生命,而不是自己的内心投射,也不会把她的期望、恐惧和为孩子制定的计划投射到孩子身上。否则,孩子在母亲的面容中找到的就不是自己,而是母亲的困境。孩子自己则缺少镜映,他会用一生的时间去徒劳地寻找这面镜子。

你是否曾感到抑郁、空虚、孤独,不知道存在的意义,害怕精神上的贫瘠。在我看来,这种自我丧失和自我疏离正是悲剧所在。这种现象在我们这一代人中尤为常见。通过我多年来的工作——帮助患者重建自我,我想我已经越来越接近童年中自我疏离这一问题的根源了。
自恋需求的命运如果别人不按照我们的期待或要求来行事,我们可能会感到非常失望、伤心,就像自己的胳膊突然不听使唤,或者某些理所当然的官能,突然失灵了一样。突然失去对别人的控制,可能会引发我们强烈的愤怒。这种心态在成年人身上要比表面上看上去更普遍。我们喜欢把它称作一种病态的、不现实的、自私的心态。
每个孩子都有合理的自恋需求,比如得到母亲的关注、理解、尊重和认真对待。在出生后的几周甚至几个月里,孩子依赖于母亲对他的服从。他需要母亲像镜子一样,可以从她身上看到自己。

如果一个孩子有幸在一个能满足他镜映需求的母亲身边长大,且母亲允许自己被孩子占有,服从孩子,也就是说她为了孩子的自恋发展甘愿被利用,那在成长中,孩子就会慢慢培养出健康的自我感觉。理想的情况下,母亲也能为孩子提供友好的情感氛围,并能理解孩子的需求。

就算是没那么热心肠的母亲也能够促成孩子的健康发展,只要她不妨碍孩子发展就行。这种情况下,孩子可以从别人那儿获取母亲不能给予他的东西。大量研究表明,健康的孩子吸收身边微小的情感“养分”的能力十分惊人。

“健康的自我感觉”是确信自己感受到的情感和愿望是自体的一部分。

当一个人可以自发、自然地接近自己的情感和愿望时,他也能从中获得依靠和自尊。他可以体会自己的情感,可以悲伤、失望或者需要帮助,而不用担心自己让母亲感到不安。当他受到威胁,他可以害怕;当他的愿望没有得到满足,他可以生气。他不仅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还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也可以把这些自由地表达出来,不管他是因此被人爱还是遭人恨。

自恋障碍:只讲两种极端的形式——自大和抑郁。我倾向于把二者看作对立统一关系。在自大中一直潜伏着抑郁;在抑郁的情绪背后,也经常隐藏着无意识的(或者虽然有意识,但是被分离的)自大幻想。其实,自大是对抑郁的防卫,而抑郁是为了防御自我丧失带来的深深的痛苦。

自大的人的伴侣也是被自私占有的。伴侣的存在就是为了赞美他,而他也不遗余力地去收获赞美。这体现出,他对伴侣的依赖让人备受折磨。童年的痛苦经历再次上演:他一直是那个受到母亲赞美的小孩,然而同时他察觉到,受到赞美的其实是他的品质, 他真正的自我并没有得到爱。

如果孩子辜负了父母对他的期望,父母对他的骄傲之情很容易就会转变成羞耻感。自大的人永远无法割断赞美与爱之间的悲剧关联。他们不断地寻求赞美,贪得无厌,因为赞美与爱并不是相同的东西。赞美只是对他无意识的原始需求的替代性满足,他其实真正需要的是尊重、理解和被认真对待。

例如,一位演员在他的成名之夜能从热情的观众的眼中看到自己的镜像,并感觉自己像神一样伟大、全能。然而,如果这一晚他的幸福感不仅仅源于他的演出、艺术表现这些创造性活动,而且也主要源于他的原始需求(如回应、镜映、受到关注、得到理解等)获得替代性满足,那么第二天醒来,涌上心头的可能是空虚、无意义感,甚至是羞耻与愤怒。如果演员的创造力与这些需求无关,那他第二天早晨就不会感到抑郁。

一个人似乎可以用他不断取得的非凡成就来麻痹自己,让自己沉浸在获得关注以及拥有可支配的自体客体的幻想之中。他不得不像否定自己的情感反应一样,否定自己在童年缺少自体客体的事实。

这类人通常能够强化自己的能力以抵抗抑郁的威胁,这不仅让周围的人,也让他们自己都感到惊讶。通常,他们会选择一个要么已经表现出明显的抑郁症状,要么容易在婚后受到自大的伴侣的无意识影响而变得抑郁的人结婚。

这样一来,他们自己就不会抑郁,反而开始照顾起“可怜的”伴侣来,像孩子一样保护着他(她)。他们会感到自己很强大、不可或缺,他们获得了建立自己人格所需的额外支柱。

但是他们的人格并没有坚实的基础,而是建立在成功、成绩、“强大感”以及否定自己童年的情感世界这几根支柱之上。

抑郁丧失自体得更彻底,也更悲剧,但是在自恋障碍中,二者拥有相同的根源。二者都表明了病人的内心有一座“监狱”。自大的人和抑郁的人都强迫性地一定要满足母亲对他们的期望,这里的“母亲”不一定是现实中的母亲,更多的是母亲投射在孩子心里的形象。自大的人都是满足了母亲的期望的孩子,而很多抑郁的人都没能达到要求。

抑郁可以理解为自我丧失的信号,而自我丧失主要体现在否定自己的情感反应和感觉。这种否定始于童年中因为害怕失去客体的爱而进行的至关重要的适应性改变。随后,在客体投射的内心形象的影响下,这种否定延续了下来。因此,抑郁向我们暗示了病人身上存在一种早期的障碍。早在婴儿时期,病人就缺乏某些有助于形成稳定的自我意识的情感。

诊室可以是病人内心世界的一面镜子,有障碍的人爱上了自己理想化的形象,但是现实中,不管是自大的人,还是抑郁的人,都不可能真正爱上自己。他们对虚伪自体的狂热使他们不仅无法爱上他人,也无法爱上他们唯一信任的人——自己。

治愈师分析给予了这些情感一个突破口,随后抑郁很快消失殆尽。这样的情绪表明,自体中被否定的部分(例如情感、幻想、愿望、恐惧等)逐步增强,不再受到自大的压迫。

有些病人在治疗中接近了内心的自我,得到满足和理解之后,就会去参加派对或者其他对此刻的他们来说完全无关紧要的活动,并再次感到孤独和无能为力。几天后,他们又开始抱怨内心空虚,感到自己疏远了自我。其实,病人无意识地主动重复了儿时常常经历的场景。

当自己的一股冲动或者某种不愿表达出来的情感受到压抑时,抑郁就会规律性地出现,并抑制我们自发的活力。比方说,如果一个成年人失去了一位亲人,却不能好好体会那种悲伤,只有通过分心来使自己忘掉痛苦;又或者他因为害怕友情破裂,而压抑自己对被理想化的朋友所作所为的愤怒,那他可能会患上抑郁。

然而,我们往往能够回忆起青春期的伤痛、不解和无处安放的冲动,却很少记起最初的自恋性创伤,因为这种创伤经常藏匿在美好的童年画面之后,或者根本就没有进入我们的记忆之中。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成年人很少怀念自己的青春期,而经常向往他们的童年。
没必要在“失望——压抑痛苦——抑郁”这种模式中循环往复, 因为他现在有了新的对付失望的方法,就是体会痛苦。只有这样,他才能从情感上理解从前的经历,认识到藏在深处的自我与命运。

治愈师要引导病人对于发现的需求,那么病人的强迫性复现症就能在发现自我这方面帮上大忙。归功于病人在不断创建新的情境的过程中,首次有意识地体会到从未被回忆起的旧情境,首次认识到自己的悲剧,并加以哀悼。辩证地看哀悼的话,会发现这些体验一方面促进了病人发现自体,另一方面,又以发现自体为基础。 如果一个人能够在一个长期的过程中体会到,他小时候从未被当作他自己来爱过,他被爱只是因为他的成就和品质,而为了得到这些爱,他牺牲了自己的童年,那么他的内心就会受大巨大的震撼。但是总有一天,他会觉得自己不想再追求这些爱了。他会在内心感受到活出真实自体的需求,他不必再争取让他到头来一无所有的爱,因为这种爱是给虚伪自体的,而他已经开始放弃自己的虚伪自体了

摆脱抑郁并不会让病人永远开心、没有痛苦,而是会带给他活力并体会自己自发的情感的自由。这些情感不总是美好、愉悦的,它揭示全部的人性,包括羡慕、嫉妒、愤怒、贪婪、失望和悲痛等。

如果自由的根基在童年就被切断,那么这种自由就无法实现。因此,自恋障碍的人只有不再害怕童年早期强烈的情感世界,才可能找到他的真实自体。

关于如何治疗抑郁症这一点,必须认真对待病人的所有情感。正是病人的敏感、羞愧与自责,贯穿了治疗的整个过程,即使我们仍然不了解,它们到底与什么有关。这些情感越是不真实,越是与现实格格不入,就越清晰地表明它们是对某种未知情境的回应。

如果一个人不想成为各种利益与意识形态的傀儡,就要从自己身上找到依靠。也就是说,他要认识到自己真正的需求和情感,并有能力把它们表达出来。这对他来说,一方面至关重要,另一方面也相当困难,因为他生活在一个多元价值观的社会中。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现代社会患上抑郁症的人越来越多。

他仍然会像以前迎合父母一样去迎合自己新的理想形象。为了得到理想化的自我形象或者所处群体的爱与认可,他又一次否定了自己的真实自体。然而他所做的这一切对抵抗抑郁毫无益处。他不是真正的自己,不了解也不爱自己。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得到客体的爱。

把抑郁定义为对痛苦的反应之一,这种痛苦是由现实的与理想的真实自我之间的差距造成的。两者一致,就会带来幸福感。用客体关系理论的话说就是,理想的自体是原始客体的继承人。得到它的赞同与爱就能保证幸福,而与它存在差距则会带来失去爱的风险。如果敢于挑战这种痛苦,敢于体会它,就不会患上抑郁

自大的人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而抑郁的人则生活在失去自体客体的恐惧之中。二者都不承认,失去或者没有自体客体都是过去早已发生的事,木已成舟,任何努力都不可能改变这一事实。 如果我们意识不到孩子的苦痛,那么成人主宰孩子就会成为人类社会的常态,没有人会重视并认真对待此事,这件事会完全被当作是无所谓的,因为他们“只是孩子”。但是二十年后,孩子长大成人,他们不得不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进行报复。他们或许会花大力气同世界上的暴行做斗争,却无法认识到自己内心埋藏着过去被施暴的经历,因为这些经历藏在了理想化的美好童年之后。

扇别人耳光、打人或者故意侮辱别人的那些人知道,他们的行为对别人造成了伤害。然而我们的父母以及我们自己却经常不知道,我们对孩子正在萌芽的自我造成了多么痛苦、深刻、持久的伤害。 多数情况下,人们并不知晓自己童年的痛苦,这些痛苦也因此构成了鄙视下一代人的隐藏源头。这时,人们会运用许多防御机制,例如,否定(比如否定自己的痛苦)、合理化(“我有责任教育我的孩子”)、转移(“伤我心的人,不是父亲,而是我的儿子”)、理想化(“父亲打我是为我好”)等,其中最主要的机制是将被动承受转化为主动出击。下面的例子向我们展现了,虽然人与人之间的人格结构与受教育程度存在天差地别,但是在抵制自己的童年命运这方面,他们表现出了惊人的一致。 我们研究父母,我们会感受到他们对自己孩子的情感,了解他们的自恋需求,也必须思考,这些会对孩子的发展造成什么后果。我们要用这些认知做什么?我们可以隐瞒它吗? 只有对那些微妙的、难以看透的羞辱孩子的行为保持敏感,我们才能培养出对孩子的尊重,这也是孩子从出生后的第一天起就需要的东西。要达到这种敏感有很多种方法,例如观察一些陌生的孩子,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着想,或者对自己的命运产生共情。

我们可以和病人一起回顾他的过去,并且相信,他的情感会向我们讲述一个无人知晓的真实故事。

我们总是对未知怀有恐惧,倾向于绕过不理解的东西。患者通过体验自己的感觉和需要来逐步发现他真正的自体。

能轻易区分反移情和自己孩童时的感觉(也就是自己的移情)。反移情的感觉就像一个闪光、一个信号,它显然是跟被分析者有关的。如果那些感觉十分强烈、痛苦、持续,那么它就和自体有关。 有些人在小时候必须将真实的自体在他人、他自己面前隐藏起来。

他在第一次走出来时,会感到极大的恐惧。但正是这些人迫切地感到,他们必须借助力量打破那些陈旧限制。第一步带来的并不是自由,而是一种强迫症,患者不断重复童年景象,也就是说他不断重复体验羞耻带来的痛苦、暴露带来的疼痛,这是伴随着“自我表达”产生的。

患者打开了通往她早期经历的入口,那里是无尽的孤独。哭泣也将她从强迫症那种痛苦的、毁灭性的羞耻感中解放出来。

孩子不能理解,为什么母亲能做美味的饭菜,关心他的咳嗽,满怀爱意地帮助他完成作业,但是某些情况下,却完全无法体会到他的隐藏的内心世界,就像一堵墙一样。她以前总是倾向于寻找一个无法理解她的对象,或是自己构建一个这样的对象,然后去体验那种毫无希望的依附感。这种折磨人的关系的迷人之处就在于,患者能够不断重复童年时对父母的失望。

他为用“自己的方式”让他的父母的生活如此艰辛而感到抱歉。因为没有满足父母的期望而产生的负罪感,这种让人压抑的感情很多人背负终生。从理智上看,满足父母自恋的需求当然不可能是孩子的任务,但是感情要比理智更强大。没有哪种论述能够对抗这种负罪感,因为它的源头在生命的最初阶段,在那里,获得了极大的强度和顽固性。 最大的自恋伤口便是,人们没有如自己所是地被爱。而没有哀悼的话,这个伤口也不可能痊愈。它要么被抵御(比如像自大症和抑郁症那样),要么就在强迫重复中不断地撕开伤口

真实自体的一部分只有通过变态和强迫症表现出来,在痛苦中挣扎生存。种种生存的条件跟当年孩子在震惊的母亲那里生存的条件是一样的,这些条件在此期间被投射在心里。变态行为和强迫行为表现的总是同一种创伤。

人们能做的只有对此保持敏感,主动去认知,有意识地去体验,去把握它。一个母亲尽管怀有尊重孩子的美好愿望,但是如果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如何用讽刺的评论让孩子感到羞耻的话,那就是事与愿违。她的话实际上是为了掩盖她自己的不安全感。如果她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体验过那些感情,而是用讽刺来抵御它们的话,那她就感觉不到,孩子在她身边时是如何感到被贬低、被鄙视、被剥夺价值感的。

虽然我的生命欲望在觉醒,但是就像所有的父母一样,我的父母没法帮我,欲望不能被谈及。他们只能不知疲倦地认真帮我进行无望的尝试,否定现实,继续蜗居在童年世界中,尽管童年变得愈发不真实和虚伪。我不知道父母在这件事上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我也不想责备他们。因为完成自我,找到自己的路,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情。但我总是处理不好自己的事。”

父母留给他的沉重的内心投射已经成了他的命运。
尽管有的人收获了巨大的成功,得到了诺贝尔奖,却在成年后饱受与真实自我分离而导致的痛苦折磨,而医生将这简单称为抑郁症。

我们的社会多么荒谬、病态、充满剥削,并且这导致了他的神经症和反常行为,他们无法看见的,是在他们还小时,他们深爱的母亲所做的荒谬的事。我们不可能记得父母的这种态度,因为那时候我们还是他们的一部分。只有在亲密互动中,当时的那种互动才能被体会到,父母的约束才能被逐渐地被看透。

当病人了解到自己的事实真相后,就没有必要为了逃避它而不断地陷入幻想与否定中。然后我们就会明白,我们一生都在害怕和抵制一些根本不会再发生的事情,因为这些事情在我们毫无抵抗能力的生命初期早就发生过了。

但是精神分析的意义并不是要纠正病人的命运,而是让病人认识到自己的命运,并为之感到悲伤。病人必须在移情中、在内心中找到他童年时期的父母,并有意识地体会到父母的操纵与鄙视,这样才能从中解脱

一些人在自大的虚伪自体中装出一副被爱的样子,他们会被抑郁型自恋障碍患者羡慕嫉妒,尽管后者会受到前者的鄙视。然而,我们并不能依据这一点对病人进行分组归类,因为自大和抑郁本质上表现的是同样的问题。

在每一次的精神分析治疗中,我们都会遇到病人一直压抑的需求、恐惧、愤怒、批评或者嫉妒等情感首次爆发的时刻。这些情感通常以一种病人不待见,甚至一生都在抵制或恐惧的假象出现。在病人能够发展出自己的批评模式之前,他会效仿父亲说一些令人讨厌的话或者发牢骚。而他长期以来压抑的焦虑感也正像他母亲疑神疑鬼的忧虑。

病人必须在自己内心之中发现他竭力逃避、折磨着他的“邪恶”,并与之达成和解。为了从折磨之中部分地解脱出来而承认这种个人印记是自己的命运,这或许需要无尽的哀悼工作,当病人从情感上体会了自己的童年,并重获活力,治疗的目的就达到了。。

认真的回顾在那个幼小、困惑、不被理解、充满恐惧的孩子,也就是童年时的自己,又重新回到他们的生活中。他们曾经在数十年中必须选择离开、忘记那个孩子,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正视他。很多人发现,他们是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那个孩子的困境和痛苦,以致痛哭不止。很多人感到惊讶,因为他们这么长时间以来甚至完全没有感受到那个孩子的存在和痛苦。

完全否认经历过的痛苦,将施虐的父母理想化。在成人的过程中,这两种行为都导致毁灭或者自我毁灭。

在对童年命运进行观照之后,很多人不仅摆脱了抑郁症,而且身体上的症状也消除了,因为这些症状就是否认童年的后果。他们勇敢地有意识地去体验具有威胁性的父母带来的恐惧,这些恐惧一度被隔离在外。

虐待儿童的行为不仅会创造不幸福的、困惑的儿童,还会创造具有破坏性的青少年和施加虐待的父母,以及让人迷惑的、荒谬的社会。但却是毁灭性的。因为孩子不被允许反抗所遭遇的暴力,他们必须将自然的反应,例如愤怒和恐惧,压制下来,当他们成人之后,才能将这些强烈的感情发泄在自己的孩子或者其他人身上。

使受苦的人直面自己的历史,以使受虐待的孩子的无意识的、但是却一直高度活跃的对于疼痛的恐惧,以及他合理的愤怒流通进来,被感受然后被消除。这样他才能真正成人,真正独立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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