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双雄》:香港英雄片的典范

《喋血双雄》是中国香港

“暴力美学大师”吴宇森在1989年执导的一部香港英雄片。吴宇森是香港英雄片的旗手,该片全面奠定了其英雄片风格的主要形态,可以说他其后的成功作品都是对本片的摹写变奏。

所谓香港英雄片,是指以香港的黑帮人员和警察为主角,描述他们头角峥嵘、叱咤风云的荣耀历史。香港英雄片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是以黑帮电影为主体,杂糅了西部片和武侠片的混合类型电影。比较著名的香港英雄片还有香港知名导演杜琪峰1999年拍摄的《枪火》以及刘伟强和麦兆辉2002年拍摄的《无间道》

《喋血双雄》讲述的是一个男人深陷暴力,虽有良好意愿,也只能带给自己周围人以毁灭的故事。杀手小庄在完成行刺任务时失手误伤到无辜的夜总会歌手珍妮,由于伤口离眼睛太近,珍妮的视力严重受损。这事对小庄的触动极大,他发誓要让珍妮成为自己误伤的最后一人,并决心以最后的一次刺杀行动以赚得为珍妮进行角膜移植的费用来改正错误。

然而小庄完成任务后不但收不到钱,而且被人追杀。而负责侦查此案的警察李鹰在查案过程中得知小庄是一个仁义的好人,两人惺惺相惜。但是在他们在联手和匪帮的枪战中,小庄不幸牺牲,李鹰违反有关规定把汪海杀死替小庄报了仇。

吴宇森曾经这样评价《喋血双雄》:“这是我最想用镜头来表达出的东西,哲学式的电影,骑士般的主角,也表达了我心中的理想。”

《喋血双雄》采用多种电影叙事方式和特殊电影技巧,用救赎式的象征手法来诠释导演心中骑士般的英雄,把理想输送到每一个观众的内心。

01

多种电影叙事方式并用

秩序与江湖的双重悖论

杀手小庄对着同事冯刚默然:“我们己经不适合这个江湖,我们太念旧了。”人治时代的固然存在各种弊端,却也保留了盗亦有道的江湖秩序,反而进入法治时代后,人情的最后一丝抹胸被赤裸裸的利益取代,人与人之间陷入了相互算计和尔虞我诈,儒家倡导的人伦精神成为无可奈何逝去的时代挽歌,也标志着流传至今的侠义文化的终结,原先代表无拘无束的江湖却因为秩序的消亡而带来自身的消亡,成为了争权夺势的名利场。

忠义精神的传承

英雄生性豪爽,重视江湖道义。影片中的小庄和李鹰尽管职业分别是杀手和警察,原本两人势同水火,但是李鹰了解到小庄为了帮助一个被误伤眼睛的歌女珍妮而深陷被黑恶势力追杀的困境,并查案过程中逐渐发现小庄实际上和自己一样是重情重义的好汉,最终两人成为知己。而所谓的女主角珍妮,实则是故事的引子以及两位男性角色友情的升华剂,影片的绝大部分篇幅是讲杀手和警察如何惺惺相惜成为朋友的故事,女性在叙事中只是衬托男性的英雄形象的目的,远远没有达到独立角色的地位。

多重矛盾的冲突

小庄属于独行杀手,独来独往,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但是最后一次任务中遇到了不讲信义的雇主,要杀小庄灭口,而小庄需用复仇来实现内心的正义,这是影片的第一层矛盾;杀手小庄和李警官,彼此属于不同的阵营,逃离和追捕是影片时刻传递给观众的第二层矛盾;而小庄一心要治疗珍妮的眼睛一旦复明,她会原谅这个曾今伤害自己的凶手吗?这既是影片的悬念,又是观众疑惑的矛盾点,同时也暗示了小庄的结局。

02

暴力世界里的浪漫诗意

至今也没有哪部影片可以再次复制吴宇森在《喋血双雄》中创造出的暴力浪漫场景,血腥的枪战也可以像芭蕾舞一样浪漫,只因为吴式镜头的奇妙运用。

子弹芭蕾舞—慢镜头

影片从美学的角度变换时空,把动作和过程分拆后重新组合延长播放,使其节奏发生改变,是蒙太奇在瞬间应用的极致。摄影机正常速度拍摄时为每秒24格,影片在实际拍摄中除了使用正常速度外,还会以每秒60格甚至120格的速度拍摄,从而使动作的精确和细腻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英雄的史诗—升格镜头

小庄离开教堂时,导演运用了升格镜头和慢镜头,不仅烘托了周润发魁梧的身材,同时也延长了人物走出教堂的时间,将小庄展现的潇洒飘逸,活生生的英雄好汉。这种设置令观众不仅会获得影像化的视觉快感,同时也会关心小庄在其后的命运如何。电影宗教般地升华了男人之间的这种情义,并通过暴力途径的展示于人。

控制影片节奏—多种技巧运用

在片尾的激战场景中,在早有埋伏的教堂里,影片在此运用了低角镜头、高角镜头以及特写镜头,分别进行了中距离和远距离的拍摄、全景拍摄、跟拍、叠化、摇拍、定格甚至包括闪回等技法。正是这些技法的运用,彻底改变了影片的节奏,从典型的慢动作摄影升格至加速的蒙太奇。镜头控制着小庄和他手中的枪所在的整个空间.

03

洗涤心灵的象征主义手法

基督教堂:现代江湖空间并不是避难所

影片中一共出现三次教堂空间。第一次是电影开始段落,教堂很明显地充当了故事发生的空间,起到了交代环境的作用。第二次是小庄在杀人过程中

,背部受伤回到教堂治疗伤口。第三次则是最后的决战段落,一直延续了约三十分钟的激烈枪战。最终,小庄死在教堂门口,警察朋友为他复仇。电影的开头、中间和结尾都是在教堂发生,每一次都与剧情息息相关。电影中的教堂已不是基督教意义上的教堂,它已经被导演匠心独具地运用电影化手法重新建构,生成一个具有独特意义的现代江湖空间。不过,令人惋惜的是,虽然电影中教堂常常出现,但教堂并没有成为杀手周润发的真正避难所,他的身体与灵魂都没有在其中寻得永恒的安息。

圣母像:是救世主还是世界末日

圣母像是天主教特有的教堂装饰物,是为了纪念耶稣的生母玛利亚而塑立的。 周润发俯身治疗背部枪伤,疼痛难忍的他抬头仰望,摄影机慢慢推进他的面部,反打仰望的巨大十字架,也是慢慢推进,再反打周润发,最后以十字架的特写结束这个段落。通过这三个镜头的眼睛视线建构了一个完整的空间,如此就在两者之间形成了关联,使本为固定物体的圣母像活动起来,参与进了主角的心理。在这里的镜头剪辑中,导演无疑是想建立这样的关系:由周润发的惨烈受伤,令人想到耶稣基督在十字架上的受刑,给观众建立小庄救世主的形象。

小庄确实技艺高超,蛮有爱心,然而却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最终落得了悲惨死亡的结局。在影片中小庄进行了最后的道德努力,即在决战打响之前对李鹰说出了要将自己的眼角膜捐赠给珍妮的心愿。但是,这最后的心愿也在汪海射穿小庄的双眼后彻底破灭。这个结局其实早在《喋血双雄》的开头处就已经被暗示出来:黄昏时分,从维多利亚湾放眼望去,一片阴霾笼罩着灯火辉煌的香港,一切仿佛预示着小庄和珍妮丧失视力的命运。

04

哲学式的英雄主题:顺从内心,脱离制度的束缚,灵魂层面的友谊来实现社会背反的英雄梦

小庄没有办法躲避制度性正义力量对他的追捕,他被自己的罪恶异化着,被这个身不由己的江湖异化着。处于一种顺从内心的状态之中,去纯粹探讨自己心灵上的善恶,便是他最好的选择。在这种状态中,他可以完全将自己沉浸在人性的情境中,去努力挽救一个女童的生命,去尽力医好自己爱人的双眼,去等待背叛他的朋友的复归。也许结局终究是要去体验那一颗为自己留下的子弹,他也从不愿意从臆造的梦中醒来,因为他一旦醒来,必须面临的就是这个已经不再适合自己的江湖和难以摆脱的对罪恶的恐惧。

小庄有一句十分经典的台词:做什么事情,都是拿起来容易,放下难!对他这样一个职业杀手来说,一把致人死命的利器拿在手里,在时间里却永远找不到放下它的那一刻。神像前的凝视,对于争取命运的归属是脆弱无力的。只有在烛光中的默默思觅,抑或只是用纯洁的白鸽的翎羽去净化自己的心灵。这不是一个杀手的童话,这只是一个亡命者的宿命悲剧!人性将永远被制度的铁链所勒颈,慢慢走向死亡。

小庄和李警官,一个是血案累累的杀手,一个是维护正义的警察。善与恶的制度性划分,使这两个人相互敌对。小庄起初是李警官所追捕的对象,但之后二人频繁的接触,彼此被对方的魅力所折服。

正如二人在河边促膝长谈时的那几句话。

李警官:“我相信正义,可是没有人相信我。”
小庄:“好人通常被人误解。”
李警官:“你一点也不像一个杀手。”
小庄:“你也不像一个警察。”

情感上极其强烈的化学反应,使他们冲破了理性的牢笼,回归了生命的本意。他们由社会上的敌人,变成了人性上的朋友。这不是理性社会的契约关系,而是在灵魂上的高度同一性下所产生的友谊。

于是在电影里,我们在枪火中,看到了教堂;我们在血色中,看到了白鸽;我们在屠杀的意念中,看到了对生存的同情;我们在法律的束缚中,看到了伦理的超脱;我们从正义与邪恶的绝对对立中,看到了友谊的存在;我们从屠戮人命的刽子手中,看到了企图去重塑价值的超人—英雄。

结语

《喋血双雄》告诉我们,暴力枪战也可以和浪漫与生死情义联系在一起,它用极为自信的手法让暴力世界中弥漫出无法言说的浪漫,华丽而控制自如的镜头、精练的对白以及舞蹈般的枪战动作令人为之倾倒。

有人说吴宇森开创并引领了香港的英雄片时代,将动作片在视觉效果上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同时融入了民族精神,充满人文关怀,塑造了超时代的英雄。

事实上,无论是导演还是观众,心里都十分明白:他们的英雄不过是可感不可动的美丽的镜花水月而已。只是如果电影能够唤起人们沉睡的良知,唤醒我们心中忠勇的侠义精神,那就够了。

《喋血双雄》是香港英雄片的典范,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