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冠肺炎疫情肆虐,武漢封城的情況下,蔬菜供應一時間成為非常重大的民生話題。隨後,武漢民間一場自發的蔬菜運送接力行動,引起了民眾的廣泛關注。
負責籌集和分發蔬菜的黃偉,成為了人們心目中的志願者英雄。
現任武漢市洪湖商會黨支部副書記的黃偉是一名退伍老兵,同時也是武漢抗疫公益志願者聯盟的生活物資負責人之一。
在堅守江城抗疫的60多天裡,他接送醫護人員,確診病人和疑似病人100多人次,給醫院運送口罩5萬多個,往返醫院200多趟,為此個人直接花費超過5萬元。
他還募集和組織運輸了1500噸蔬菜,以及水果麵粉等,分發到460多個社區,惠及受災群眾20多萬人。
黃偉和武漢抗疫公益志願者聯盟的成員在一起(右二為黃偉)
冒著被病毒感染的風險高強度接送醫護和病患,外加組織運送數量如此龐大的救援蔬菜,黃偉當初是怎麼想的?他又經歷了什麼呢?
在和深圳建輝基金會致敬行善者項目工作人員交談的過程中,黃偉首次吐露了自己抗疫60多天來的酸甜苦辣。
誰也想不到,這個曾經參與國際維和行動的鐵骨軍人在運送蔬菜的過程中偷偷哭過三次。“有時候,一個人在駕駛室裡哭,想到老百姓都在等著,就擦乾眼淚趕緊下車去搬蔬菜。”黃偉哽咽著說。
01
疫情肆虐時,這名汶川地震的志願者卻逆行到武漢
黃偉曾經是中國維和部隊的一名士兵,到非洲執行過維和任務。07年退役後在湖北第二師範學院上學,同時還創辦了自己的廣告公司。
面對來勢洶洶的疫情,這位老兵坐不住了。封城前一天他把家人安頓到洪湖後獨自駕車返回城區,決定重回戰場——做一名抗疫志願者。
這不是黃偉第一次做志願者。2008年汶川大地震發生後,正處在創業關鍵期的黃偉,毅然放下手頭的工作,隻身前往汶川抗震救災。
說起自己做志願者的初衷,黃偉說:“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每次發生重大災難的時候,我就覺得也應該儘自己的一份力。”
新冠疫情發生後,黃偉感覺自己支援汶川時的衝勁兒又上來了。
“很多老百姓手上沒錢,他們怎麼生活呢?政府已經想盡辦法來抗疫,可在很多民生問題上,政府還是留下很多需要援助的地方,需要民間的力量及時補位。例如每個老百姓每天都不可缺少的米麵蔬菜,怎麼辦?疫情期間救援車輛緊張,很多需要去看病的老百姓,怎麼辦?這些就要靠民間的力量了。”
當黃偉開著車來到武漢,置身空蕩蕩的街頭,“要說不怕是不可能的,可是,大家越是不敢觸碰危險的事,那麼局面就會越來越危險。面對危險,需要有人站出來,幫這個城市的人們度過難關。”他回憶道。
是的,面對危險,這個老兵一開始就選擇了最前線:義務接送醫護人員和病人。
02
他沒有忘記幫助過的每個人,卻把自己忘了
“剛剛來到武漢的時候,各地的援助醫療隊和軍隊還沒有到達。不久之後武漢開始封城,老百姓不能隨意出來,交通全中斷了。我發現,在醫院裡抗疫的醫護人員上下班都困難,沒有交通工具。”
黃偉和志願者商量以後,決定自己開車免費接送醫護人員上下班,為白衣“逆行者”們搭建起一條綠色通道。
黃偉在接送工作人員的途中
除了接送醫護人員以外,黃偉還冒著危險,接送“密切接觸者”。
“疫情剛開始時,很多‘密切接觸者’需要到醫院接受治療,可人太多了,救護車根本不夠。很多‘密切接觸者’只能自己想辦法去醫院,他們嘗試在圈子裡求助,可是,很多車主怕呀。有時候‘密切接觸者’求助半天,也沒一個人敢答應。”
黃偉說起了一件令他印象深刻的事。
2月5號,那天天氣很冷,一個求助的帖子在網絡和求助群裡熱傳。發帖者姓梁,住在武漢礄口區藍光林肯花園。在帖子裡,梁先生說他們一家五口人裡頭,他和妻子已經確診感染,他的母親和兩個小孩暫時還沒有被感染。
“梁先生說,他的兩個孩子一個1歲,一個4歲。他和妻子被確診後,他們最擔心的,就是老人和孩子。他們希望有人幫忙把孩子和老人轉移到其它安全的地方。他求助了半天,沒有人敢答應。說實話,車主們本身也是普通人,他們也怕感染,這是很現實的問題。可是,如果沒人去幫忙,難道要任由老人和孩子繼續身處險境嗎?”黃偉說。
猶豫了一陣後,工兵出身的他默默穿上防護服,做好周全的準備工作,獨自一人駕車朝藍光林肯花園駛去。絕望之中的梁先生一家看到有人前來幫忙,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激動得語無倫次。
梁先生的母親和兩個孩子上車後餘驚未了,細心的黃偉想辦法盡力安撫他們。“我發現老人和小孩已經恐懼到幾乎要崩潰了,就儘量放慢車速,然後開始播放兒童音樂。我跟他們說起我家有6歲的孩子,很可愛,又說起我從洪湖到武漢做志願者的事。說著說著,發現老人和孩子的情緒慢慢開始放鬆了。”
車上的黃偉和梁先生的母親及兩個孩子
說到這裡,黃偉的聲音柔了下來,“這次疫情不但是病毒可怕,更可怕的是病毒的副作用。病毒讓人們都很壓抑,如果不疏導,很多人很可能會壓抑出病來。”
把老人孩子送到隔離點後,黃偉做了一個非常大膽的舉動——“我擁抱了兩個孩子”。孩子的奶奶完全沒想到,他們是“密切接觸者”,還有人待她們如此友善。
旁邊的人都為他的舉動捏了把汗,可黃偉說:“我在軍隊做過防護,我堅信科學和愛的力量。”後期他到醫院檢查,發現自己一切正常。
“我保留著梁先生一家的電話,每隔幾天,我就給他們發短信,鼓勵他們堅強面對生活。”黃偉說。
梁先生一家,只是黃偉幫助過的眾多家庭之一。“抗疫初期,我送過很多家庭去醫院檢查,後期我和這些家庭一直都保持聯繫,有時間我就給他們發短信,鼓勵他們。在這麼重大的災難面前,給人一個信念,是很重要的。”
黃偉沒有忘記幫助過的每一個人,可是,他卻把自己給忘了。在不停滾動的車輪中,他悄然度過了自己的37歲生日。
03
抗疫60多天,哭了三回
到達武漢之初,黃偉一直在義務接送醫護人員和“密切接觸者”。後來,更大的重擔落在了他肩上。那就是他來武漢做志願者的初衷——給武漢的老百姓送菜,送米麵。沒想到的是,實踐這個初衷的過程卻讓他百感交集,終生難忘。
“我母親在我小時候就去世了,長大後我當了兵進了維和部隊,退伍後邊上大學邊在社會上打拼,可以說經歷了無數的風浪。”這樣一位錚錚硬漢早已輕易不流眼淚。
然而在抗疫的60多天裡,他哭了三回。
送菜第一天他就忍不住流淚了。
“當時我和志願者一起,打算為底層的老百姓做點事,就想專門送蘿蔔,白菜和捲心菜,這些菜都是底層老百姓最需要的,送這些菜能切實幫助到弱勢群體。”黃偉說。
他聯繫到一個叫孫守義的老兵。孫守義在湖北是種菜大戶,兩個老兵商量後決定,給武漢小區內的老百姓送菜。“孫守義無償供菜,我募款給他補貼一點運費。”
就這樣,兩個人把大量蔬菜送到武漢。當他們把一車車菜送到社區時,急需蔬菜的人群黑壓壓地趕過來,有些拿不到菜的人急紅了眼,開始罵了起來。
“我們給每個社區送1000斤蔬菜,可是領菜的人太多了,這個小區的人拿到了菜,別的小區的人又趕過來了。1000斤菜聽上去不少,可分到每家也就是一個蘿蔔一個白菜。”
看著領不到菜的人們臉上寫滿的失望與焦急,黃偉躲進車隊的一個駕駛室,忍不住哭了起來。“哭完,你要馬上擦乾眼淚回到戰場。因為青菜不能儲存,是消耗品。你哭完後,還得繼續到其它地方去分菜。”
黃偉在搬運救災物資
黃偉和志願車隊每天都往武漢各個小區免費送菜,志願者們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武漢封城開始的一段時間,超市不開,餐飲歇業,賓館旅店不接待顧客。志願者有家也回不去,處在沒吃沒住的境地。有個志願者隊友在群裡調侃說,很多時候,民間志願者團隊成了‘燈下黑’,日常需要的物資和飲食通通沒有,剩下的只是一腔熱血。”
看著志願者身處這樣的困境,黃偉心裡異常難受。“不能讓這些善人流血又流淚啊。”
隨後他在各種場合大聲呼籲,向人們講述民間志願者面對的問題。很多愛心人士和組織團體獲悉情況後及時伸出了援手,志願者們的食宿問題陸續解決了。
“一個酒店提供了一些房間給我們落腳,我們才能得以繼續送菜。”想起這些熱心的人們,黃偉忍不住又一次流下眼淚。
志願者在分發蔬菜。
“在抗疫的時候,我不但為志願者的事情哭過,對於別人的事情我也哭過。”黃偉說。
除了社區,他們還給火神山醫院的那些建築工人送菜。“出來打工的農民工都不容易,有些人一年到頭下來,口袋裡還是空的。有次我們送菜過去火神山建築工地,一些工人跟我說,他們只想抓緊建成火神山醫院,沒有想過錢的事。”
在抗疫後期,他接受當地電視臺一個記者的採訪,說到所做所見,志願者送菜的畫面以及建築工人淳樸的眼神突然一幅幅從腦海中閃過,他的眼淚再一次不可遏制地湧了出來……
黃偉還說,在共同奮戰的這幾十天時間裡,老兵孫守義和眾多蔬菜運輸志願者的無私奉獻,以及群眾渴望的眼神,總是時不時地在他的心裡閃現,讓他百感交集。
在這場可歌可泣的抗疫戰爭中,他永遠記得這些眼淚背後的故事。
復工不忘百姓,這個硬漢子還要繼續送菜
疫情後期,湖北開始復工,很多志願者都加入了復工大軍的行列。4月8日,武漢正式解除離漢離鄂通道管控措施。
在武漢抗疫的60多天裡,黃偉和孫守義聯合為武漢市民運送了1500噸蔬菜。“在這次志願送菜的過程中,每個志願者的付出都太大了。孫守義送了那麼多蔬菜,幾乎都是無償捐贈。”
復工後,黃偉開始逐步回到自己的正常生活。“湖北開始復工,我的公司也有40多名員工,他們迫切需要復工。”最近一段時間,他都在為復工忙碌。
在忙碌的時候,他還是忘不掉那些社區的老百姓。“很多老百姓仍然需要蔬菜。”黃偉說。他計劃再為一些有需要的居民送200噸蔬菜。
“為了一句‘武漢加油’,民間志願者付出到底了。”黃偉於是說。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黃偉曾奮力搬運的救災物資,外箱上所寫的這兩句話,正是這位維和老兵人格精神的最好寫照。
為了支持黃偉,建輝基金會代表廣大捐助人,於2020年3月將黃偉列為“致敬湖北一線志願者”的支持對象,希望善良的他收到一份來自社會的溫暖與回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