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茵,你還沒好嗎?”6:40,小妮同往常一樣整理完內務,站在門口等我們去食堂。
“我還有點事兒,你們先去吧。”我看了她一眼,快速收回目光。
我感覺到空氣有一絲凝固,但很快她說道:“那我們先走了,你也快點,別遲到了。”
等她們走後,我將那封信從抽屜裡拿出,又從頭至尾仔細讀了一遍。
應該沒有問題吧,我想。我將信工整地疊好,放入信封,起身走到小妮床下,把信封輕輕地塞進她的枕頭底下。
就這麼簡單地兩個動作,時間卻彷彿過去了10分鐘,15分鐘,或者更久。我感到精疲力盡,雖然現在已是5月份,可我覺得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涼意。
我快步衝到陽臺。外面的世界與寢室內截然不同,是加了金黃的濾鏡的,刺得我有些睜不開眼。我感受到陽光的包裹,春風襲來,卻不帶一絲溫度。
是吧,這個世界果然不適合我。如果說真有輪迴,那就讓我早點結束這失敗的一生,重新開始,下輩子投胎,我一定好好選擇。
寢室在七樓,向下望去並不覺高。我不確定從這裡跳下去是否會死,可聽說以前有人摔死過,從五樓。
宿舍樓的後頭是學校的圍牆,圍牆外是居民區。樓與圍牆之間還有一條小徑,兩旁種了各種綠植,做成花園模樣,可除了晚上在這裡偷偷幽會的情侶外,平時沒什麼人走動。
我的目標,就是那條用紅磚鋪成的小路。它像蚯蚓一樣扭曲著身體,我盯著它,漸漸地,它似乎開始蠕動,並且越變越大,越變越大,彷彿一條巨大的赤鏈蛇朝我撲來。
我嚇得後退一步,又一陣風吹過,樹影婆娑,綠油油的掃去我眼中的驚恐。
這大概是求生的本能,我想,只是一種幻覺。
我爬上陽臺的圍欄,身體抖得超乎想象。
很快就結束了,我告訴自己,然後,一切就會重新開始。
可身體像是自己有了思想,無論我怎麼用力,它都不肯邁出那最後一步。淚水順著臉頰滑入口中,有點鹹,是溫的。
我閉上眼睛,阻斷了身體與外界聯繫的窗口,就像坐過山車時的感覺,害怕卻又興奮。
我不知道最後是因為失去了平衡,還是我的意識奪回了主導權,在失重的過程裡,我下意識蜷縮身體,就像回到母胎時的狀態。只是手還沒來得及觸及雙腿,我的背部已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結束了嗎?
我終於知道了什麼叫作粉身碎骨。
我死了嗎?
泥土的清香鑽進入我的鼻腔。
我會不會墮入地獄,再沒有重生的機會?
我猛然清醒,過去,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恐懼如同一張黑色的巨網將我籠罩。太陽呢?太陽在哪裡?為什麼,我什麼都看不見了?不,我不要下地獄,不……
這一覺睡得很久,很沉。我聽見外面不斷傳來說話聲,走動聲,器械碰撞聲。我想要睜開眼,眼皮卻像被膠水黏住一般,怎麼都分不開。
直到胸口傳來的劇痛,如此真切,才將我從半夢半醒的狀態裡生拉硬拽回現實。
這裡是哪兒?不像天堂。至少,與我想象中的天堂截然不同。也不是地獄。
我轉過頭,事實上,只有眼珠轉向了一邊。
我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是母親。她原本呆滯的表情因我這一下轉動,突然有了生命。
“小茵,小茵!你醒了嗎?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我眨了下眼,試圖說話,才發現嘴巴被什麼東西給罩住了。
“醫生,我女兒醒了!”母親拼命按著床頭的呼叫器,等不及醫生來,她就跑了出去。
醫生說我很幸運,沒有傷到大腦和腰椎,只是胸椎處的幾節骨頭骨折了,靜養一兩個月就會好。另外,在下落的過程中,臉撞上了一棵樹,面部多處擦傷,很有可能會留下疤痕,不過,現在整容技術這麼發達,想要祛疤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左眼也因此受了傷,初步檢查並無大礙,但不排除將來會影響視力。
難怪,我覺得這個世界變小了,原來我的左眼纏著紗布。
幾小時後,父親來了,我聞到他身上濃重的煙味,嗆得我想咳嗽。但我必須忍住,因為一旦咳嗽,胸口撕裂般的疼痛會真的要了我的命。
他和母親輪番守在我床前,安慰我,給我講些手機裡的熱點話題,多數是搞笑的事。但他們從沒問過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似乎不問,這一切就會這麼過去,或者壓根兒沒發生過。
週末,親戚同學老師也會來看望我,說些“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之類的話,我連假笑都懶得敷衍,哪有什麼涅槃重生,只剩下一潭寂滅。
只有小妮,趁著旁邊沒人時,將我狠罵一頓:“如果你死了,我會恨你一輩子。”
我哭了,她慌里慌張地替我擦眼淚,說那封信,她誰也沒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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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左眼惡魔,右眼天使(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