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子路之死、南蒯叛主,再到阳虎乱鲁,看春秋时期家臣制度的发展

如果说,在春秋时期,各诸侯国的卿大夫在当时是个不可或缺的阶层,那么家臣就是卿大夫统治家族的重要组成部分。

那么,什么是家臣制度?“子路之死”、“南蒯叛主”和“阳虎乱鲁”,此三例能更好地让我们理解春秋时期的家臣及其制度,那我们能从这三次事件中,可以得到家臣制度的哪些发展变化?接下来咱们就聊聊家臣这些事儿。

一、家臣制度

春秋时期的家臣制度袭自西周时期的家臣制度,同后者一样,前者的形成离不开家族的血缘关系、宗法关系等,而这些直接造成了在家族内部的小宗向宗族称臣,有些负责家族内部事务的小宗便成为了家臣。

家臣权力的扩展与结构的完善源于卿大夫势力的增强。春秋时期分封制下移,卿大夫立家的同时其封邑也不断地增多,尤其是设县作为大夫的封邑。

除了这些家族同姓,大量的外族异姓也是家臣的重要组成部分。

家臣与家主之间君臣关系的确立,是有一套制度的。

自上而下,家臣需经过“策命礼”,由家主授予命书,来表示授予其官职、任务、权力等,并被赐予百姓、财物、土地;自下而上,家臣还需经过“

委质礼”,以表达对家主的臣服、忠心及义务的承担。

具体来说,春秋时期家臣除了协助家主处理家事外,还能参与到家族的政治、军事中去,譬如下文提到的阳虎。

正如《国语·晋语》中所说:“向君主献礼称臣,就不能再有二心。委身成为臣属,就要效忠到死,这是古代的法则。君主有显赫的名声,臣子没有背叛的事实。”

委质为臣,无有二心,委质而策死,古之法也。君有烈名,臣无叛质。

这样的家臣制度使得家臣“绝对效忠于家”、“只知有家而不知有国”

二、家臣的忠与叛

家臣从一开始对家族的绝对效忠,再到有反叛的思想和实际动作的发生,经历了思想观念的转化,也从侧面反映了家臣制度的发展变化,下面就从子路之死、南蒯叛主,再到阳虎之乱这三个例子入手,来说明家臣制度由“绝对效忠于家”、“只知有家而不知有国”,再到“陪臣执国命”的发展。

1、子路之死

公元前480年,卫国大夫孔悝被母亲伯姬胁迫,让其弑杀卫出公,以谋立伯姬之弟、出公之父蒯聩为卫国国君。

子路是孔悝的家臣,在外听说孔悝有危险后,便要赶去救主,旁人劝他来不及了,不要再去遭受祸难了,但子路说“食焉不避其难”、“利其禄,必救其患”,食人俸禄,在人家遇难时就不能逃避,根深蒂固效忠家主的思想,促使他毅然决然地去舍身救主,结果遭到了蒯聩等人的围攻。

作战时,子路头上的冠缨(即帽带,结于颔下,使帽固定于头上)被击落了,帽子也随之一歪。子路停住手,说:“君子死,冠不免。”(《左传·哀公十五年》)临死也要衣冠整齐的子路,在系帽缨的过程中,不出意料地被对方砍死了。

子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救主,这正是体现了其对“绝对效忠于家”

的家臣制度理念的固守。

2、南蒯叛主

南蒯是鲁国季平子为宗主时的家臣,当时刚成为费邑行政长官的他与家主季平子起了矛盾,不服气的南蒯开始策划叛乱。

南蒯开始找到鲁昭公之子公子慭(公室)合作,来搞到季孙氏,后来公子慭因事离开鲁国后,单打独斗的南蒯以季氏家臣的身份占据费邑叛乱,后来为得到“国际”支持,就把费邑做为见面礼投靠了齐国。

有意思的是,南蒯家乡的人知晓他与公室合谋反叛季孙氏后,就对他讽刺道:“作为家臣却想着为国君图谋,愁啊,忧啊!

而南蒯逃到齐国后,日子过得并不舒心,有一次在侍奉齐景公喝酒过程中,景公突然说他是叛徒,他辩解说自己是想帮助鲁国国君夺回政权(当时季孙氏控制着鲁国政权),齐国大夫听后说了一句不客气的话:“身为季氏的家臣,却妄言加强鲁国公室的权力,罪过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了。

虽然史书中没再写南蒯后来如何,但从他的日常生活看,下场并不怎么好。

这个例子也从反面说明,家臣须“只知家族而不知国”,否则就会受到天下人的唾弃,就像南蒯一般,背叛原有的家主后去哪儿,哪儿都不受不待见。

3、阳虎乱鲁

公元前505年,鲁国的实际掌权者季平子去世后,执掌季孙氏兵权的家臣阳虎如季平子僭越鲁国公室一般,开始对主人季孙氏起了觊觎之心。

后来虽然如愿以偿成功执政鲁国,但阳虎不再满足于一个卿大夫“家臣”的角色,他想要对季孙氏的“公臣”之位取而代之。

经过多年经营,阳虎觉得机会成熟了,就计划让拉拢过来的季孙氏季寤取代其宗主季桓子、叔孙氏叔孙辄取代其宗主叔孙武叔,而自己则取代孟孙氏宗主孟懿子,如果此计划成功,整个鲁国就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没想到一棋不慎满盘皆输,被对方察觉且防备后,遭到了三桓的共同攻击。

他的计划失败了,并远走他国,但他占据“鲁国第一权臣”长达三年时间,成为了这个国家的“无冕之王”,这种“陪臣执国命”的特殊现象在当时也是不争的事实。

《论语·季氏篇》中说,孔子把治国状态分为四等: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制作礼乐和出兵打仗由天子做主决定)、自诸侯出(由诸侯做主决定)、自大夫出(由大夫做主决定)、陪臣执国命(由大夫的家臣做主决定)。

阳虎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阳虎离开鲁国后,先逃往齐国,蛊惑齐国讨伐鲁国,但没有没能如愿;后来又逃往晋国,这次却受到了赵氏宗主赵简子的礼遇,最后他在赵氏家臣的位置上干得风生水起,赵氏的崛起少不了他的一份功劳。

阳虎这颇为传奇的一生可谓是春秋时期家臣制度发展的缩影,开始他作为季孙氏的家臣管理族内事务,然后代季孙氏而掌控鲁国国政,最后逃到晋国受到赵氏宗主的礼遇。

我们可以看到,随着诸侯国内卿大夫权势的增强,附着于其上的家臣势力也随之攀升,结果导致了家臣对家族权力的觊觎,甚至争夺。

而这种情况的发生,也是家臣对“卿大夫与公室争权夺利”的上行下效,拿阳虎一例来说,你季孙氏不守礼,与公室争权,目睹了这一幕的家臣,当然会学你一样不守礼,学你一样赶走自己的主人。

我们看到,子路、南蒯、阳虎,这三位家臣都是异姓家臣,他们的存在也从侧面说明除了血缘关系,异姓家臣这些新鲜血液也是家臣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

他们的地位,开始由血缘关系决定,转而不受血缘关系的束缚;他们的位置,由固定在某个家族,转而可以自由流动在其他家族,大家熟知的刺客豫让也属于这种情况,他先后在范氏、中行氏、智氏做过家臣;他们的观念,也由绝对效忠,转而有了反叛思想,如南蒯、阳虎等人。

这种情况的发生也是有着其必然性的,春秋时期,周天子权威下降,手中渐渐握有大量新土地的各诸侯国,将其作为采邑对下属进行分封奖赏;随着国内卿大夫势力的壮大,卿大夫之间,甚至卿大夫与公室之间,也开始了争权夺利;强宗大族取代公室、掌握国家政权的出现,也间接导致了分封制的下移,并使得家族内部家臣的分工、势力、地位也发生质的转变,且更加制度化。

三、千史千寻说

从子路之死、南蒯叛主,再到阳虎乱鲁,我们看到了一个个家臣忠于家族的生动形象,也看到了随着家族实力的发展,族内家臣的崛起和强大。

家臣初始的忠心毋庸置疑,但随着卿大夫实力的增强,甚至觊觎公室,势力、野心渐渐起来的家臣如主子一般,也有了控制,甚至取代主子的想法,这些都是由他们才能、观念等各因素的变化而转变的。

家臣制度的发展,使得在春秋后期造就了新兴的士阶层,思想观念的变化让家臣逐渐摆脱了原有制度对自己身心的束缚,功利化思想更加浓厚,这些都为之后战国时期的官僚制度所吸收和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