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18:阿榮旗—七屯—臥牛吐 騎行106公里 總行程1487公里

10月5號,騎行的第18天。



我這次從扎蘭屯來到阿榮旗,是要去內蒙阿榮旗和黑龍江省甘南縣交界處一個叫六屯的小屯落。那是一個我從沒來過卻多年來魂牽夢繞的地方,它對我和我們家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所以這次北上,我特意安排了這一趟行程。
  
   早上在旅店,本來想今天不著急,可以多睡一會兒,可沒想到4點多鐘隔壁客人就打開電視,吵吵鬧鬧,忍到5點,起床,收拾好東西,去對面的小飯店吃了早餐。出發。
   順著客運站門前的路,我走向黑龍江和內蒙的交界,走向六屯。
  
   這幾年,內蒙在公路建設上非常下功夫,不僅國道、省道和縣道修得非常漂亮,鄉村土道質量也非常高,全是混凝土澆築的水泥路。平整,結實,騎車在上面非常舒服。



早起,農民們拉著白菜去阿榮旗交易。黑蒙交界處,地廣人稀,土地肥沃,一直是農耕民族生存的寶地,60年前後那場天災人禍,關內餓死的人數以千萬計,可關外很多人跑到這裡,得以活命。



西南那些地無三尺平的地方的人們看到這樣的大平原該有多羨慕啊?





   他們一口人只能分幾分地,這裡一家卻可以承包幾百上千畝地,同樣是農民,命運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這裡有許多向日葵,尚未收割。



沒收割的莊稼給鳥類提供了充分的食物,成群的烏鴉落在向日葵上偷吃,一有人過來,就飛上天空,人走了,再回來。




十幾公里後,到達內蒙和黑龍江的邊界處,這裡被土堆隔開,可能是保護鄉道,不讓重載車通過。



  
   翻過土堆,來到了黑龍江境內。這裡有一塊石碑,上面刻著“金東北路界壕邊堡遺址”,金東北路界壕邊堡就是通常所說的金代長城,也是金國當時的邊界。




  
   網上介紹:
   公元12世紀至13世紀,金初,統治者為防禦蒙古遊牧民族的侵擾,開始在國境上修築界壕邊堡。當時,界壕邊堡分為東北路、臨橫路、西北路和西南路,經過數年對這道邊牆不斷加固、整修,形成了蜿蜒北疆大地的3000餘里的長城邊堡,世稱"我國第二長城"。
   在齊齊哈爾市境內的金代長城邊堡,屬東北路長城邊堡的一個組成部分。起於內蒙古莫力達瓦旗尼爾基七家子村,沿大興安嶺東坡蜿蜒走行,經過甘南縣、龍江縣和碾子山區,止於科爾沁右翼中旗的霍勒河,穿越齊市境內共400餘里。


   金代長城以巨大的牆垣為主體,主城牆一般高3-5米,有的地方牆高達10米。在城牆內側,每隔20裡,即築有戍堡,距離城牆較遠處,還建有大型軍事城堡,上面有戍樓、馬面、護壕之設。城牆外側是深3-5米的壕塹,深壕外側又設有副牆,副牆之外又設副壕。整個長城依次形成壕-牆-壕-牆-壕等建築工程系列,由此構成宏大的城牆內外之"外"和"堡"的防禦工程。令人歎為觀止。
   甘南縣境內的長城有邊堡16座,古城址2處,邊關隘口2個;龍江縣境內有邊堡4座,馬面282個;碾子山區境內有古城址3座,著名的豐榮古城,便是金長城邊堡的重要組成部分,城牆殘高4米,周長625米,呈正方形,四周有甕門、角樓和護城壕。3座古城,查哈陽古城周長1380米,後山灣古城周長1656米,沙家街古城周長1451米。
   滄桑歲月過去了八百餘年,如今金代長城邊堡只剩下斷垣殘土,碎磚片瓦,但登上邊堡,依然能感受到它的雄偉。在城牆和戍堡內及其周圍地區,至今仍不斷有出土文物被發現。如在甘南縣距邊堡古城不到30裡的綠化村,曾出土金代官印"拜因阿鄰謀克之印",佐證邊堡修築於金太祖天輔五年(1115年)。其它地區也有大量的石臼、鐵刀、箭頭、鐵甲片、陶片等出土,這說明此長城無疑是當年的古戰場。


天高雲淡,物是人非!



過了黑蒙邊界,進入黑龍江地界第一個屯子就是七屯。這個屯子很大,有個很奇怪的特點,就是所有的房子都是廂房,門窗都朝著西面。
   過了七屯,翻過一個小崗,下崗就是六屯。


  
   這裡就是我今天想來看看的地方,因為我的親奶奶曾經在這裡生活10年,並最後在這裡悲慘地死去。

提起我的奶奶的坎坷命運,那真是一個十分令人悽楚唏噓的故事。
  
   我的老家在康平縣遼河畔的馬家屯。我爺爺出生於1909年,長大後他先是在家讀私塾,後通過昌圖的一個親戚介紹到一個天主教會醫院學了三年西醫。學成後開始背個藥箱子四處巡診。有一年天花流行,爺爺給鄉親們注射天花疫苗,挽救了許多人的性命,自己也賺了不少錢。在此期間,他和我的奶奶結了婚。


   奶奶是家裡最小的女兒,大高個,據說長得十分漂亮。爺爺的岳父——我的太姥爺是個本分人,就是太窮,當時給地主家當佃戶。他的家裡只有兩間小土屋。爺爺常年在外巡診,奶奶就經常回孃家去住。婚後,奶奶於1932年和34年先後生下了兩個兒子。
   1935年秋天,奶奶剛3歲的大兒子得了肺炎,恰好爺爺去西荒(內蒙科爾沁草原)巡診不在家,孩子不幸夭折;不久,爺爺從西荒回來,見兩個兒子只剩了一個,心裡非常難受。他不願意再和家人分開,便準備帶著奶奶去吉林的洮南府一帶行醫。
   就在出行前的那個夜裡,沒想到有一群土匪半夜闖進了家裡,不由分說,竟然開槍打死了我爺爺。
   26歲的爺爺為什麼會被土匪殺死,至今也沒人說得清楚。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月,故鄉土匪橫行,殺人越貨之事司空見慣,時常發生,沒有人明白為什麼,也沒有人能弄清為什麼。可憐我那才華橫溢的爺爺英年早逝,不但查找不到真兇,連為什麼會被人殺都沒整明白。
   爺爺死了,剛剛20歲的奶奶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太爺連續遭受了孫子早夭,獨子早喪的沉重打擊,變得精神恍惚,後來竟成了瘋子。這時,連年的天災人禍已經使我家衰敗不堪,早年的積攢的一點家底早已敗禍一空,甚至連安身立命的房子也歸屬了他人。太爺和太奶只能租人家的下屋暫且安身。

因為我家那時是三代單傳,這時候對我太奶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想辦法把我那剛2歲多的父親養大,繼承馬家的香火。可太爺瘋了,兒子死了,家計無望,靠什麼養活一家老小?——唯一的出路,是賣掉守寡的奶奶。
   當時在康平農村,賣寡婦是一種習俗。當全家生計無望時,只有拿奶奶作犧牲。於是我那年輕漂亮的奶奶就被上荒的(黑龍江省甘南一帶)的大地主於老三騙賣去給了他家又窮又醜的獨眼佃戶朱老三當了媳婦。
   可憐我那苦命的奶奶,大兒子和丈夫剛剛慘死,小兒子尚在襁褓之中,自己又被賣到了千里之外的異省他鄉,今生今世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再見到兒子,真是心如刀絞,哭得肝腸寸斷。臨行前手拉著小兒子的手死死不願放開。可在舊社會,在強大的舊勢力和社會習俗面前,一個貧苦人家的女兒如何能抵抗呢,所以,儘管與兒子百般難以割捨,奶奶還是當晚就被於老三帶離了馬家屯。



   我奶奶被騙賣的地方,就是如今齊齊哈爾甘南縣附近內蒙和黑龍江交界處的六屯(現在叫向陽山),當時康平一帶都把這裡叫做上荒。



奶奶到上荒後,天天思念死去的丈夫和幼小的兒子,朱老三家因為怕我奶奶逃跑,對我奶奶百般虐待,那時候,奶奶天天盼望自己的兒子快快長大,長大了來救母親脫苦海,她盼啊,盼啊,一盼盼了10年,可是終於沒能等到兒子來找她的那一天,在30歲剛過就死去了。又過了12年,一直以為父母早逝的父親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得知母親並沒有死,而是當年被賣到了上荒的消息,於是奔波千里來上荒尋母,可沒想到見到的卻只是一座荒墳,滿目淒涼。   我在父親去世前從父親那裡知道了奶奶的故事,一直想來奶奶最終生活的地方看看,祭奠我那可憐的奶奶。





六屯離七屯不到一公里。村子裡的房子都很好,大都是磚瓦結構。但也有個別的房屋還是土房。
   我走進村裡,向老鄉打聽,有沒有早年從下荒康平一帶過來的老人,老鄉介紹了一個叫宋景春的人,80多了,我去他家坐了一會兒。老人是60年前後鬧饑荒時從康平過來的,那時候,從康平、法庫、昌圖等地來這裡的人很多。我們嘮嗑的時候,又進來了一位老太太,也是那時候從法庫來這裡的老鄉。這裡是內蒙和黑龍江的邊界地帶,山高皇帝遠,上面的瞎折騰很少波及這裡。這裡土地肥沃,地廣人稀,好養活人。所以那時候,很多人都來到這裡,才保住了性命。
  
   我和他們詢問解放前這裡發生的事情,他們都一無所知。我打聽村裡是否還有朱老三或於老三的後代,他們說村裡沒有姓朱的,也沒有姓於的。
   也是,當年大地主於老三本不是這村子的。朱老三是後來搬來這裡的,如今也早死了。聽說他有一個女兒50多年前就離開了這裡,看來這裡是打聽不出以前的事情了。


   我向老人們告別。走出村子。







回頭看望,村外的田野,那可是奶奶幹過農活的地方?村前是一條小河,奶奶可是在這河裡挑過水、洗過腳,洗過衣服?
   一條筆直的小路直通南面,這條路一直通往南荒,通向康平。我彷彿看到當年的奶奶在村裡天天望眼欲穿地看著小路的盡頭,想念著南方的家鄉,想念著幼小的兒子。盼望著兒子快快長大,從這條路上走過來解救媽媽!


   但我可憐的奶奶,她一直到死,再也沒能回到家鄉,再也沒能看到親生的骨肉。
   想到這裡,我內心一陣絞痛。

爸爸活著的時候曾告訴我,奶奶的墳在阿倫河灘上,這些年因為阿倫河頻繁改道,奶奶的墳地早就不在了,奶奶的屍骨估計也早已經隨著阿倫河衝進了嫰江和松花江,衝進了大海。不過,我想,今天,奶奶早逝的靈魂終於可以在天堂與爸爸相見了。
   來到六屯,竟然無處奠基奶奶,我只好跪在路上,衝著六屯——如今的向陽山——給我早逝的奶奶磕了三個頭,然後轉身,告別了這個令人傷心的地方。







從六屯出來,上了甘南縣到寶山鎮的公路,這裡有路政的正在檢查過往車輛,好像在攔截超載車。
   這是個五叉路口,四通八達。我騎車右轉上了去甘南的方向。







從道口右轉就是阿倫河大橋,過了阿倫河大橋,我想起地圖上曾標明南面有個土城遺址,就左轉下道,去了土城村。




來到土城子,在村東大約200米處,有一片遺址,也是金長城的的一個城堡,不過千年過去,如今這裡只剩下幾個大土堆。




看過土城遺址,我準備抄近路從音河鄉經雙核農場去齊齊哈爾,因為我看這條路似乎比較近,而且在鄉村公路上騎行,車少,風景好,我更喜歡。所以我沒右拐向西去甘南,而是直接南下。









   可到了音河鄉後我卻走錯了道,一直向東騎了下去,結果走出了近10公里,按里程早就應當到雙河農場了,卻沒到,而是到了興全村。
   在這裡老鄉告訴我,要去雙河農場得先往南騎,再向西,上了柏油路後,順柏油路走就到了。
  
   在去往雙河農場的交叉路口,有一個小市場,貨攤上吃喝穿用應有盡有。


   我在這裡買了一斤葡萄乾和一斤酥餅,然後按老鄉的指引騎上了向南的公路。

在路過一個小村子——好像是雙河農場一隊——的時候,我走進了一家食雜店,一個小姑娘——應當是個小學生正在店裡替大人看店。
   原本沒想買什麼,可看到她家有邯鄲某食品廠生產的熟牛肉,就買了一包,又買了她推薦的發麵餅。
   看到這麼小的孩子已經能替大人看攤賣貨,我很感慨。
   我們城市裡的孩子什麼時候才能早些替父母分擔些責任呢。
  
   中午時分,我來到了雙河農場,這個鎮子很大很熱鬧。
   在路邊,我看到有老鄉在賣玉米麵餅子,忍不住又買了兩個,雖然我的包裡已經有了太多的食品。
  


   走出雙河,過了一個叫“新村”的屯子,路兩旁一片片楊樹林非常漂亮。

秋風乍起,落葉繽紛。路邊的溝裡很快堆滿了厚厚的樹葉。而樹枝上,已經只剩下空枝禿杆。

今天還是頂風,加上土路很多,所以騎車有些疲勞。我休息一下,吃了一些東西。然後繼續上路。
   在我休息的時候,一隻小狗跑過來,和我親近,喂他東西,不稀罕吃,轉身走了。





在一路美麗的景色中,騎行到下午4點半,到達一個叫臥牛吐的地方,不想走了,休息。

這裡也是一個繁華集鎮,村民的房子沿著公路排開幾公里。








   看鎮政府的牌子,這裡原來是達斡爾族民族鄉,可大街上,我看不到一個民族裝扮的人。
   在大興安嶺地區,鄂溫克、鄂倫春,還有達斡爾族是人數最少的三個少數民族,這三個民族與蒙古族的祖先一直生活在同一個地域,相互淵源很深,如果追溯歷史都可以歸到南北朝時期的“室韋”諸部。
   彷彿一顆大樹,“三少”與蒙古族本是同根生,經歷了千年的演進,蒙古族枝繁葉茂,散佈在從內蒙古到新疆天山以北的廣袤大地上。而其他三個民族人卻越來越少,而且語言和文化都在消失。
   據說達斡爾族雖然人口不多,但非常優秀,是個強悍的民族,目前總人口只有有13萬左右。遺憾的是,由於森林的減少和生活方式的改變,目前達斡爾族不僅居住地域發生了變化,而且語言在消失,生活習俗在改變,已經變得越來越漢化。也許有一天,在這幾個少數民族的家裡,只剩下戶口本上的少數民族這個標籤了。

在臥牛吐,我先找到一家旅店安排住下,然後去吃晚飯。




  
   看到一家叫“麗緣大碗餃子館”的小飯店,感到很奇怪,人家盛餃子都用盤子,這家為什麼說大碗餃子?進去看看。
   原來這家賣餃子果然論碗,一碗5元,20個,真是便宜。想到餃子可能不大,我要了兩碗餃子和一瓶啤酒,餃子端上來,還真不少,咬開一個,小鎮水平,味道實在一般,不過對付吃吧。兩碗餃子,好不容易吃完,吃得非常飽。
   牆上的菜譜,最高價格不超過5元,這一帶飯店做菜水平姑且不論,但確實便宜。


吃完飯,慢慢溜達回旅店。路邊柱子上,站著一隻花喜鵲,看我過來也不飛。拍了一張照片,然後回旅店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