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程宜15歲生日的第二天，父母離婚了，她和母親於嘉一起生活。
於嘉是當地重點中學的老師，帶出了不少優秀班級，一本上線率很高。她行事作風凌厲，眼裡揉不得半粒沙，私下裡學生們取了個“皇太后”的名號。不過作為學校的名師，於嘉雖然令人聞風喪膽，還是有大把家長把孩子往她班裡送，程宜自然也跟著沾光，成了“小公主”。
尤其是班裡的差生，稍微討好一下程宜，沒準就能把沒交作業的罪名除掉。
只有一個人除外。
——葉傾。
他是高三（1）班班長，經常到於嘉家裡交資料，跟程宜碰面的機會也是最多的。偏偏他從來不會討好程宜，甚至從不多看她一眼，這讓向來恃寵而驕的“小公主”有些挫敗。
“他肯定是想彰顯自己的特別，以此來吸引我的注意。”
程宜是這麼認為的。
於嘉不僅對自己的學生嚴格，對待自己女兒也是六親不認。程宜的成績在班裡處於不上不下的位置，如果保持這樣的狀態參加中考，很難考上重點高中。
每當這個時候，於嘉就會拿“別人家的孩子”說事。
“我班裡的葉傾你見過吧？他中考第一考進來的，高中三年，一直保持在年級第一，多跟人家學學，讓我省點心。”
“既然你這麼喜歡他，就讓他當你兒子吧！反正他也沒媽。”
“你這孩子……”
是的，葉傾沒媽，她是聽陳子明說的，高三（1）班的倒數第一，程宜的頭號粉絲。
不管怎樣，葉傾算是進了程宜的黑名單了。
程宜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得罪她只有一個後果，就是要承受各種惡作劇。
於嘉有時候會帶作業回家批改，程宜悄悄找出葉傾的作業本，在上面做了些手腳。
“讓你第一名！”
不出所料，第二天葉傾被於嘉點名批評，一向認真嚴謹的他難得出了差錯，壓不住的議論和感嘆在班裡蔓延。這樣的狀況接連發生了幾次，葉傾開始察覺到不對勁，若有所思地看著作業本上被塗掉的字和公式。
門響的時候程宜正在看小說，霸道總裁的套路，特別瑪麗蘇。就快到吻戲的時候被打斷，空氣裡的粉紅泡泡瞬間破碎，程宜不耐煩地問了一句：“誰啊？”
門外沒人接話，敲門聲還在繼續，一下一下，很有節奏。
程宜有些懊惱地放下小說，趿拉上拖鞋去開門，瘦削俊朗的臉突然映入眼簾，她不覺愣了一下。
拋開偏見，程宜對葉傾的顏還是挺服氣的。清秀斯文的皮囊，高挑清瘦的身材，普通的校服在他身上也生出一種卓然的氣質，右眼下方有顆淚痣，特勾人。
“你來幹……”話音未落，程宜就感受到一股壓迫，將她逼得後退，直至靠在牆上。
清冷學霸也玩壁咚？
怔忪間，他俊朗的五官在她瞳孔裡漸漸放大，腦海裡閃過小說裡的情節。
以及，未完成的吻戲。
這麼一看，他這架勢還挺像霸道總裁的，跟平常溫潤如玉的模樣有些不一樣。
“鬧夠了沒有？”他磁磁的嗓音傳進她耳蝸，腦海裡只剩一片嗡嗡的響聲。
心跳頓時漏了半拍。
2
程宜發現，她好像喜歡上葉傾了。
剛開始以為是因為他冷淡的態度而不滿，才會一個勁找他麻煩。那天以後，她突然意識到，如果不是因為喜歡葉傾，又怎麼會這麼在意他的態度呢？
既然想清楚，她也不打算藏著掖著，立馬找來陳子明，打聽葉傾的興趣愛好。
“小公主，你又想到什麼惡作劇了？”
話音剛落，陳子明就被賞了個爆慄，程宜抱臂，眼中的悅色淡了一些。
“警告你，以後葉傾我罩著，別欺負他。”
陳子明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半晌後才反應過來，她這是要用以身相許這招來懲罰葉傾。
夠毒。
知道葉傾的基本信息後，程宜隔三差五讓陳子明給他送東西，今天送巧克力，明天送作業本，總之不管葉傾缺什麼，他總會立即奉上，效率極其高。
程宜不住校，放學時間要比高三早，教職工宿舍和男生宿舍只隔了一棟樓，她每天就躲在兩棟樓之間的拐角，在葉傾過來的時候跳出去。
他這人還真是淡定，除了第一次被嚇到，輕顫了一下後，再也沒讓她得逞過。
班裡的人開始起鬨葉傾要成為駙馬，走向人生巔峰，他對此沒發表意見，眼眸清淡，嘴唇輕抿，注意力全在面前的習題上。
這天程宜換了種方式，從他的身後竄出，他難得沒有一言不發往前走，而是轉過身來面對她。
頭頂橘黃色的路燈傾瀉而下，照在他的頭頂，他的半邊臉泛出淺黃色的光暈。
程宜仰起頭與他對視，嘴角的笑意四散開來，“你真好看。”
葉傾嘴角抽搐了一下，她還真不按常理出牌。
“你找我有事？”程宜雙手背在身後，頭輕輕歪向一側，眸子裡泛出幾道瀲灩的水光。
如果不認識她還真會被她這副模樣矇騙。
葉傾抿抿唇，低低開口：“我以為上次說得夠明白了。”
“明白啊，我從那天起就沒捉弄你啦！”
葉傾眉頭微微聚攏，太陽穴旁的青筋在皮膚下隱隱跳動，“那你最近是在幹什麼？”
“追你啊，”程宜張口就回，眸中笑意盪漾，“我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還看不出來，你還真是呆。”
3
葉傾雖然家境不好，但顏正成績優，“高富帥”就佔了兩樣，迷妹自然是大把大把抓。
同班就有個條件不錯的，名叫季悠悠，學習成績好，五官秀美、身材高挑，不懼“小公主”的淫威，與她正面敵了起來。
程宜送巧克力她就送蛋糕，兩個人就這麼暗地裡較起勁來，不過這些東西葉傾都沒收，悉數退回。
相比之下還是季悠悠佔據優勢，畢竟一個班，每天都能見到，不像程宜，每天就晚上能見幾分鐘，他還不搭理人。
週末季悠悠將程宜約了出去，身著薄紗長裙，眼妝精緻，紅唇鮮豔欲滴。
“小妹妹，毛都沒長齊，就別想著和姐姐搶男朋友了，好好學習吧。”
程宜盯著她的嘴唇，顏色鮮豔，像是血盆大口，每說一個字就蹦出一個利器，特別令人厭惡。
見她沒回應，季悠悠以為被震懾住了，苦口婆心勸道：“你還小，葉傾是不會喜歡你的，不要白費力氣了，要是……”她故意拖長語調，語氣不明，“於老師知道的話，就糟糕了。”
以於嘉的脾氣，如果知道女兒早戀的話，肯定不會就此罷休的。
程宜點點頭，嘴角噙著一抹笑：“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謝謝你！”
看來這小公主也沒這麼難搞。
季悠悠心下漫上喜悅，回她一記淺笑。
第二天，於嘉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從季悠悠的作業本里掏出一封信，封面上大大地寫著“致葉傾”三個字。
季悠悠臉上頓時青一陣紅一陣，有些不可置信。
那封情書是她很久之前寫的，一直沒敢遞出去，如今卻公然暴露在眾人面前……
“現在正是關鍵時期，我希望這樣的事情不要再發生。”於嘉看了她一眼，臉色不悅，“季悠悠，放學到辦公室找我。”
程宜得知季悠悠被批的事情，笑得合不攏嘴，剛好見到葉傾過來，興沖沖跑到他面前。
“回來了？今天挺早。”
他的俊容隱在陰影裡，湊近了才發現他臉色不霽，聲音裡透著一股涼意。
“這裡不是你的城堡，容不得你撒野，你要再惡作劇，我只能告訴於老師了。”
原本雀躍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眼眶很快有了澀意。
“你是在為她鳴不平嗎？”
“我……”葉傾眼底閃過一絲未知名的情緒。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4
這次程宜是真的生氣了，一連兩天沒有出現，葉傾也樂得清閒，省去不少麻煩。
可到了第三天，他開始感覺不對勁了，明明遇見她之前的生活也是這樣，卻在經過她攪和之後，發生了微妙的改變。
具體是哪裡改變，他也不知道。
按照學校的慣例，週日下午休息，葉傾一向都是回宿舍睡覺。走到宿舍門口，腳步卻不由地頓住，看向另一棟樓。
於嘉這週末出差，他是知道的。
身側的拳頭握緊又放下，腦海裡一片混亂，最後情感戰勝了理智，他提步朝那棟樓走去。
他敲了門，耳朵輕輕靠近，過了很久也沒有聽到腳步聲。
不在家？
心裡湧上一股失落，葉傾搖搖頭，轉身打算離開。
門就在這時被打開，程宜裹著一床被子站在門口，髮絲凌亂，小臉蒼白，額間佈滿密密麻麻的汗。
“葉傾！”程宜嗓音裡透著欣喜，還有一些沙啞。
下一秒，她反應過來後立馬拉門，可惜不及葉傾反應快，被他搶先一步抵住門。
“你生病了？”葉傾黝黑的眸子盯著她，透露出些許關切。
不說還好，前塵往事此刻全被勾出來，往程宜腦海裡鑽，她氣哄哄地往房裡走。
“還不是因為你！”
葉傾愣了半晌，跟著走進去了。
那天程宜氣著跑回家，只感覺氣血攻心，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便跑去衝了個涼水澡。
沒想到這麼一衝，便感冒了。
一進房門，便看見桌上的泡麵，剛剛拆封，正準備還沒放熱水。
“你就吃這個？”
程宜躺到沙發上，沒好氣地回：“我一個病號，你還指望我做滿漢全席嗎？”
葉傾無視她話語裡的陰陽怪氣，果斷將泡麵扔進垃圾桶，走到廚房。
“喂！”程宜瞬間炸毛，從沙發上坐起來，追著他走，“你扔了我吃什麼？餓半天了都。”
“生病了就別吃這麼沒營養的東西，想加劇病情嗎？”葉傾翻了下冰箱，有兩個雞蛋，還有一把青菜。
程宜正欲反懟，卻在看到他的動作後頓住。
“你……是要給我做飯嗎？”
語氣有些小心翼翼，莫名有些可愛，葉傾唇角勾起一抹笑，低低“嗯”了一聲。
說起來，這還是程宜第一次見他笑，只一眼，足以交付半生。
她好像更喜歡他了。
因為食材不多，抑或許是因為某人一直叫嚷著肚子餓，葉傾很快做好一碗麵，色香味俱全，程宜吃得滋溜滋溜響。
葉傾抱臂靠在椅背上，看著面前的人吃得津津有味。
程宜喝完最後一口湯，鬥志昂揚地立誓。
“就憑這碗麵，我也得把你拿下！”
5
自從那次後，兩人的關係有了質的突破，至少葉傾不再對她冷冰冰了，偶爾禁不住她的糾纏會給她做頓飯。
光陰荏苒，很快到了寒假，高三隻有十天假期，可程宜還是覺得漫長，見不到葉傾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她感到難熬。
於嘉難得待在家中，準備過年的事，母女倆大概是真的氣場不和，一言不發就吵架，程宜一個不開心，離家出走了。
她沒帶什麼東西，手裡攥著個紙條就走了。
是葉傾的家庭地址。
沒有具體的門牌號，她問了好多人，才找到準確位置，小道很擁擠，街上隨處掛著衣服，水溝裡散發著惡臭味。
來開門的是葉傾，見到來人的那一刻，一向波瀾不驚的臉閃過幾分錯愕，很快又被掩飾。
“你怎麼來了？”
程宜立即展開笑顏，嗓音清脆：“想你就來啦！”
不等他反應，程宜從他咯吱窩下鑽進去，空間不大，兩室一廳，但乾淨整潔，與外面完全是兩幅光景。
葉傾看著家裡上蹦下跳的小姑娘，眉頭微蹙：“於老師知道嗎？”
“我歷盡千辛才找到你誒，連杯水都不給喝，你就這麼不高興嗎？那我回去了。”
程宜嘴巴一癟，作勢就要走，手腕隨即被覆上一股溫熱。
視線隨之上移，她仰起頭，一臉期待。
“我去給你燒水。”
葉傾放開她的手，向廚房走去，耳根裡染上一抹粉紅。
程宜看著他的背影，粉唇微嘟，“太彆扭。”
喝了水後，程宜又死纏爛打要留在他家吃晚飯，葉傾無奈，只能下最後通牒。
“吃完飯我送你回去。”
程宜乖乖點頭。
自從吃過葉傾做的飯後，程宜眼裡就再也容不下其他，幾天沒見，她不僅想念葉傾，也挺想念他做的飯。
兩個都在，真好。
“你真的好厲害，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
葉傾笑笑，將往事托盤而出，“小時候我爸總不在家，我就自己學著做飯，久而久之就熟能生巧了。”
程宜嘴邊的笑意僵住，想起葉傾母親的事，從小就沒有母親的陪伴，父親也很少陪在身邊，他一定很孤獨吧！
“怎麼不吃了？”
意識逐漸回籠，程宜看著葉傾，驀然一笑，“葉傾，他們說要想抓住一個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現在你不僅抓住了我的心，也抓住了我的胃，徹底甩不開我了。”
葉傾抬眸，視線與她相對，漆黑的瞳孔亮得嚇人。
半晌，他低下頭，眼神微動，聲音略微沙啞。
“是嗎？真可怕。”
6
磨蹭著吃完飯，程宜正想著要找個什麼理由繼續留在這裡，門響了。
是於嘉。
眼中的神采慢慢溜掉，心裡的氣還在，程宜別過臉，不肯看她。
“媽媽今天不該罵你，你也不該使小孩子性子，打擾葉傾夠久了，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程宜仍舊彆著頭，手指絞在一起。
“程宜！”
“於老師，我來跟她說。”葉傾插了話。
於嘉點點頭，對程宜說道：“我在外面等你。”
葉傾蹲下身子，看向她滿是情緒的眼睛，語氣溫柔：“你忘了答應我的了？”
“你答應送我回去的！”程宜不滿地指責，眼眶通紅，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
葉傾抬手，輕輕撫摸她的眼角，擦掉臉上的晶瑩，有些無可奈何，“只是幾天而已，忍耐一下好不好？到時候給你送禮物？”
“什麼禮物？”程宜甕聲甕氣地問。
葉傾付之一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程宜從來沒有這麼期待開學過，只因為他的一句話，一個笑，讓她寢食難安。
初三的假期比高三略長，但她還不迫不及待地等在老地方，等待葉傾出現。可他像是成心躲著自己似的，一直沒碰見。
無奈之下，程宜只好託陳子明去打聽。
這才得知一件事。
這學期有一個獎學金，專門頒發給成績優秀的學生，名額只有兩個，葉傾自然佔據一個。本來這件事無可非議，可班裡有些人偏偏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非說葉傾是通過程宜走了於嘉的關係才能得到這個名額。
一傳十，十傳百，這件事很快傳到了校園網上，甚至有人扒出了葉傾的家庭背景，再添油加醋一番，引起了很大的關注。
程宜自然容忍不了這種侮辱，大手一揮，帶著陳子明找造謠的人算賬。
結果人沒找到，倒是看見了朝思暮想的葉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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