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陳堅和芝茵，坐於桌子兩邊，中間橫亙一張離婚協議書。燈光忽明忽暗……
大學四年結婚六年，整整十年的關係今天想借助一致協議結束。說真的這並非倆人本意，建立一段關係難，解除關係易，只是心裡卻五味雜陳……簽了這個字倆人徹底分道揚鑣，沒有一點關係，之前的一切就像是夢幻泡影如夢似露。
1
倆人大學同班，室內裝潢。芝茵有一雙撲閃撲閃的眼睛，笑起來一對酒窩深深洞洞，可以倒入一江的春水。
這樣的相貌自然是引起很多男孩子的注意，追她的人也自然不會少。但她卻都沒有上心，她想要的男孩子要文藝不俗套。
雖然學的是室內裝潢，但閒暇時間芝茵喜歡看看書。巴金、老舍、林語堂、徐志摩、曹禺……挨個讀了遍。民國時文人的愛情詩書禮遇，講究情投意合，沒有物質沒有世俗。雖然很多名人不僅僅一段愛情，但每一段都熾熱浪漫。
她加入了學院的話劇社，發現班上的陳堅也在社裡。學姐們說他不帥不現代，但卻很有味道，民國風，一張藝術家的臉。這樣說著，芝茵不禁抬頭注意著他，他卻羞得低下頭。芝茵莞爾一笑……
於是，他們有了交集。每天一起上課，然後一起去社裡活動或者排演。
話劇節快到了，社裡打算排演一出經典大戲——《雷雨》曹禺。
芝茵爛漫年輕，容貌姣好被指導老師選中飾演女一號——四鳳！陳堅也幸運地入選了，只是他演的是男三號——周衝！
正式演出時獲得了全校師生的一致好評，倆人也從戲裡的曖昧兄妹成功地演變成戲外的真實情侶。
就這樣芝茵在大學裡談了一段因戲而結的愛情。她感謝《雷雨》，讓她的他與眾不同，不落俗套。
2
大學畢業後，倆人一起找工作，一起被一家大型的裝潢公司錄用。人人都羨慕這段神仙似的眷侶，同學同事都說他們絕代雙驕！
順理成章地倆人也該成家立業了，可雙方家長的溝通卻不那麼地協調順利！
芝茵是獨生女，父母希望寶貝女兒能嫁得好嫁得風光。陳堅中學時父親生了重病不久後撒手人寰，留下一兒一女給他母親，一間落地房，還有一堆債務。他母親是個會計，很堅毅精明。
“陳堅媽媽，我們就一個寶貝女兒，希望能好好辦辦婚禮，不能虧待了這孩子！”芝茵媽媽款款道來。
“年輕人愛熱鬧我懂，也理解，可我家這情況……你們也知道……”陳堅母親回道。
早知道男方會有這方面估計，芝茵爸爸便說：“這沒關係，我們也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將來所有的東西都是女兒女婿的。婚禮酒席什麼的我們來訂，其餘的我們女方也不多所求，只要陳堅好好對待芝茵。”說著寵溺地看著女兒。
“既然這樣我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們那邊有習俗女方嫁過來必須有禮金否則會被村裡人家族親戚看不起的。”
“什麼？所有婚禮的費用我們出，還要倒貼禮金！”芝茵媽媽聽不下去了。
“這話可有點難聽了吧！”陳堅媽媽也不示弱。
“哎，媽媽媽媽，沒事我到時禮金帶過去可以當做買新房的首付的。”芝茵眼見著兩位媽媽要點起戰爭立馬阻止。
陳堅也幫腔：“阿姨，我們有話好好說別動怒別動怒！”
氣氛又稍微緩和了一下，“那其他沒什麼了吧，我找個大師選個黃道吉日到時訂個酒店。現在好一點的酒店可是要排隊預訂的，錯過了就沒有了。”芝茵媽媽想盡快結束這失衡的飯局。
“還有，到時嫂子要給小姑子一筆三萬塊錢的改口費！”陳堅媽說道。
“這個……”陳堅也驚訝地看著媽媽。
“還有這個規矩，當你家媳婦還這麼多要求呢！”芝茵媽媽徹底表現出不滿了，“別人家娶媳婦，公公婆婆的是東張羅西集資，你家倒好一分錢不花還要女方帶家產來。真是如意算盤打得響！”
“你這樣說可就過分了！”
“別人賣女兒你是賣兒子，既然這樣你乾脆把兒子倒插門得了。”芝茵媽媽越說越不服氣！
“我家的兒子怎麼可能倒插門，不是你女兒一直貼著我兒子，我還想著娶村長的女兒呢。這幾年辛辛苦苦培養出一位大學生，他妹妹為了他高中就輟學了，要三萬塊錢改口費怎麼了？還便宜了你們呢？”陳堅媽媽說話也是一套一套的。
“我女兒貼著你家，好好好，那不結了！”
“不結就不結！”
雙方父母的第一次見面不歡而散。
3
“媽，你剛才那樣說芝茵真有點過分了。這婚真不結了？”陳堅說。
“怕什麼，芝茵對你這麼死心塌地還怕她逃了不成。我們先晾著她，這次是誰先軟下來誰就是輸，這樣談起條件就好辦多了。”陳堅母親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
“那妹妹那三萬改口費？”
“給，必須給！”
“妹妹輟學哪是為了我，是因為與社會人亂來懷了孕又墮了胎！”
“我……我這不是打感情牌嘛。陳堅啊，以後無論如何你可不能不管妹妹啊。她現在在洗髮店每天給人洗頭，一個頭才兩塊錢。你找到這麼個媳婦我是放心了，可你妹妹……我總要替她打算打算，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母親說得淚眼婆娑。
“可媽媽，這也不應該芝茵給啊。妹妹的困難，我以後儘量幫忙。”
“你沒聽人家爸爸說就這麼一個女兒，以後可不都是你們的啊！我只是提前要一點點而已也不過分吧”
陳堅無語了，回到房間想著如何安慰芝茵。
拿起手機打電話給芝茵：“喂，你爸爸媽媽還好嗎？”
“你說呢，被你媽氣的不輕！”
“對不起！也請你們理解我媽媽，她把我們拉扯大真的不容易！”
“好好好，也請你理解理解我們！我可先說哦，如果想結婚我可不要跟你媽媽還有妹妹一起。”芝茵也怒不可遏。
“這……我媽媽就我一個兒子，我妹妹也沒成家，不跟著我跟誰？”
“我不管反正我接受了！”
“你怎麼這麼不講道理呢？再說我們根本沒錢買房，到時住哪裡？難道真讓我入贅嗎，你怎麼一點不考慮我的感受我也是有尊嚴的！”陳堅也發火了！
“你……你……四年來對我都是言聽計從，從沒有這樣跟我說話！今天你為了你媽媽對我這樣說話，以後豈不是更慘！不結了不結了……嗚嗚嗚”哭著掛了電話。
陳堅左右為難不知怎麼辦，談戀愛風花雪月，談婚嫁公婆彩禮，攪的人頭都大了。一邊是老媽，一邊是未來老婆，誰都得罪不起！
4.
最後妥協的結果是在芝茵孃家附近買了房子，首付一家一半，按揭都夫妻倆一起還。陳堅媽媽把老家賣了湊齊了錢，在交易過戶時突然說：“你們這房主怎麼寫呢？”
“媽，寫我和陳堅呢。”
“就你們兩？”
“怎麼，難道不對嗎？”芝茵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老人家無所謂，土都埋半截了。可是他親妹妹，你小姑子可不一樣日子長著呢？你們哥哥嫂子可不能放任不管！”
“您的意思是……”
“房本上必須加上陳萍的名字！”老太太終於說出了心裡話。
“哪有這種道理？陳堅你怎麼看，你說句話呢？”芝茵指望著丈夫能說句公道話。
“芝茵，就隨了我媽媽的意思吧，反正以後都是一家人這誰名字都一樣。”
“你……你們事先說好了嗎？”芝茵怒不可遏。
“你們商量得怎樣？”房管局的人員催促道。
“來來來，這就來！”準婆婆箭步向前。
芝茵就在這對母子的左右開弓下稀裡糊塗，買了一套與小姑共有的婚房。
事後芝茵孃家知道了這一切更是火燒火燎，但想著以後還要走親戚邊忍著不理論。
只是至此倆家關係有點硬化。
5
日子磕磕碰碰地過著，芝茵感覺索然無味，經常下班都避開老公陳堅討回孃家！
別人新婚如膠似漆，他們新婚互相逃避。
這日，陳堅打電話問：“芝茵你怎麼又沒在公司？我們不一起回家嗎？”
“我有事情不回去了。”
“你有什麼事，又回你爸媽那了嗎？我們那邊可不興新媳婦跑孃家，不吉利！”
“你們那你們那，你是你們村代言人嗎？我沒在孃家，跟朋友出去了。”
“你的朋友？誰？大學同學和同事我們都是認識的啊！”
“反正說了你也不認識，十點前我就會回去的。”
芝茵掛斷電話，那個新家根本沒有她的立足之地。
芝茵喜歡早起喝一杯咖啡再去上班，婆婆有次偷偷喝了一次被苦哭了，硬說芝茵天天喝藥，長此以往會生不了孩子。那天一下班芝茵發現代購過來的進口咖啡及咖啡豆都被婆婆當垃圾扔了。
芝茵喜歡在陽臺種點多肉，水培，房間各個角落擺放乾花。可婆婆應是在旁邊種上絲瓜，番茄，又經常從小區公園摘點花壇裡的花回家，將花瓶裡的乾花換掉。似乎在顯示婆婆的權威！
小姑子經常偷偷穿著她的新衣服，事後也不洗再放回去。她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是洗髮水的味道遮擋不了，不同尺寸的尷尬也掩蓋不了，有些裙子都有撐裂開的痕跡。
“陳萍，你喜歡我的衣服的話，跟嫂子說一下我買幾套送給你，不用偷偷穿我衣櫃裡的。”有一次芝茵叫來小姑子娓娓道來。
“我什麼時候穿你衣服了？你血口噴人！我要買新衣服我自己買得起，再說了我還可以叫我哥給我買！”
芝茵被氣得夠嗆，真是自作多情。更可惡的是婆婆也加進來說芝茵看不起她們，平時從不睜眼看她們，自己唯一的大學生兒子給芝茵當牛做馬！
“媽，您太過分了，您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不講道理！”芝茵邊哭邊撕心裂肺地呼喊著，見這情形也嚇住了。
婆婆與小姑子連忙哭著圍著他，訴說委屈！
“芝茵，媽和妹說的都是真的？”
“我不想解釋了，只怪我瞎了眼嫁入你們家。為母不尊，為妹不德……”
“啪”一個巴掌打在了芝茵臉上！才結婚一個月，陳堅已經動手打她了。婚姻真是愛情的墳墓啊。
後來夫妻倆冷戰了許久，陳堅費了九牛二虎才哄了她迴心。雖然四人相處不冷不熱，但日子好歹一直在過著。
6
兩年後！
“真的啊！哈哈哈，我們老陳家有後了！”婆婆笑得前仰後翻。
“什麼事笑成這樣？”小姑子陳萍房門出來。
“你嫂子有了你要當姑姑了。”
這個世界總是不公平的，嫂子芝茵目中無人也不賢惠，平時煮個餃子都是糊的。但偏偏家境好，相貌好，工作好，老公好，現在孩子也有了真是人生齊全了。
“陳萍，以後可不許惹你嫂子生氣了，這肚子裡的侄子可是親侄子咩。”
“媽，我哪有惹嫂子生氣。”
“好了好了，媽，不用這麼誇張啦！”婆婆突然這樣，芝茵真有點受寵若驚。
孩子真是上天恩賜的繼續，芝茵感覺日子水深火熱甚至萌生離婚念頭，可一想到與陳堅多年的感情便又狠不下心了。
頭三個月是安胎好時期，婆婆甚至強制命令她請假在家安胎。還專門請來了親家母幫忙，這種事親家母當然雙手贊成，這也是這幾年來倆家父母首次眾志成城，一直對“外”，多虧了孩子。後來，芝茵妥協了，請了三個月假在家待著。老公說會好好養她，同學同事都是芝茵好福氣，芝茵也明白全身母憑子貴。反正都一樣，以前的陰影也慢慢驅散開來。
晚上，散步回來，看地板有點灰便拿起拖把擦擦地板，反正書上說孕婦不能老是坐著應該多運動。
“哎呦，我的小祖宗別動別動，可不能累到我的孫子誒。”
“媽，你太誇張了，我沒事的！”
“不行不行，陳萍，你這個懶蟲別看電視了過來擦地板，快！”
小姑子極不情願地起身拖地，眼白都快翻出來了，拖地的手法像是打狗棒法。芝茵雖然無所謂擦地的力氣，但看婆婆一貫偏袒的小姑子居然也淪落到這樣的地步。便也樂得自在輕鬆，坐在沙發上心安理得地看電視。小姑子陳萍越擦越不爽，看看嫂子一天天佔據媽媽的關心更不是滋味。
“到底誰是親生女兒，我媽真是糊塗蛋！以後在病床給你端藥送水的還不是當女兒的，哼！”
於是故意將水桶，拖把橫放在浴室表示抗議。“反正我已經把地板擦乾淨了。整理都不是我的任務！白天給客人洗頭，大半夜回來還要擦地真是苦命啊！”
夜深了，孕婦打算洗洗睡了。一進衛生間猝不及防地被拖把一鉤硬生生地摔了下去……
醫生說：“孩子沒了！”
婆婆大哭：孫子沒了！
岳母大哭：女兒受苦了！
岳父無淚：真是心疼！
丈夫心痛：家碎了一班！
小姑子心虛：但願別怪我頭上！誰讓她命不好！
7
丈夫說：我們還年輕，還有會孩子的。
芝茵點點頭，還會有的。好事多謀嘛。
婆婆回到老家收集各種偏方草藥，喝得芝茵胃炎發作仍沒有效果。
幾年來中醫西醫，雙管齊下沒有奏效！
婆婆覺得是有蹊蹺便到村裡算命先生那算了一卦，卦象說陳堅命中娶二妻，子在第二妻。
回到家婆婆便神神秘秘地把陳堅叫到房間裡說著，說了很久很久……
她不知道這樣的婚姻可以堅持多久，大學時自己追崇非物質婚姻，沒想到卻是這樣的局面……累了，真的累了，還有什麼招就放馬過來吧。
母親的話，村裡算命先生的話他聽著，思考著，為難著……前後十年了，最美好的時光最美好的記憶也不是說斷就能斷的。可是，他太想要一個孩子了，母親太想要一個孫子了。夫妻感情再好，沒有孩子就是不完整的。每次同齡人的孩子叫他叔叔叔叔，他都情不自禁地想有個娃娃叫他爸爸該是多麼美妙的事情啊！
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整夜，白天照常去上班！
晚上他約了芝茵到公司樓下的餐廳茶座吃飯。
“芝茵，我想說我們還是……”陳堅支支吾吾的。
“不用說了，把這個簽了吧！”芝茵知道他想說什麼。
於是就是開頭的那一幕，他和她，陳堅和芝茵，坐於桌子兩邊，中間橫亙一張離婚協議書。燈光忽明忽暗……
“你怎麼？”陳堅詫異地問道。
“我累了，你也累了。”
“芝茵……”
“我要好好休息！”
“還有房子的事……”
“都給你吧，三分之一的我的份額都給你，權當是買斷你的青春我們的記憶！再見！”說著，決然地轉過身。
8
又一個十年，何然在事業上風生水起，只是婚姻一直不順。第二任太太彪悍無比，婆婆小姑直接被哄到出租屋。婆婆想著兒子已經是二婚不想再出么蛾子，否則傳出去不好便也忍下這口氣。
在出租屋裡，母女倆時常唸叨著芝茵的好，不知她現在怎樣了？
陳堅在工作之餘也會看看芝茵以前工作的桌子，人去樓空，物是人非。那日後，她便辭職，岳母一家也搬了家，徹徹底底斷了聯繫。一個陪伴了十年的人就這樣完全消失在生命視線裡……
原來的婚房被現在的太太賣了，在市區買了套更大的精裝修房，名字只能她和他，按揭全是他。因為她說女人結婚就要丈夫養。何為丈夫，不就是付賬的嘛。
為了要一個孩子拋棄原配再娶她人，他知道這是代價。問題是孩子遲遲不肯來，算命的明明說……有時候他時常發呆，看著窗外，大學的方向……現在的老婆也不管他，只要每月給生活費就甜蜜地說老公我愛你！
陳堅聽著笑笑，想起來這輩子還從沒跟芝茵說過這話。，也沒聽她說過這話。他們從大學在一起到現在，一切心有靈犀水到渠成。現在估計只有恨了吧……
這天他出差，機場安檢處一個熟悉的身影“芝茵！”
果然是她，頭髮比以前短了齊肩微卷，眼睛依舊打而水漾。十年時間，歲月眷顧了她，更加成熟幹練，自信優雅。
“你好，好久不見！”芝茵得體地打了個招呼。
“這幾年你在哪裡？”
“我父親工作調動，我也在那個城市找了工作。今天來走個親戚的。”
“方便說一下你們在哪裡嗎？”
“我想沒必要吧！”
“你……你成家了嗎？”
突然身後一男孩的聲音響起“媽媽！”
一個清清秀秀的孩子，八九歲的樣子，看著似曾相識。
“陳堅，我們要登機了，再見！”
陳堅望著芝茵和孩子的背影走進機艙，彷彿一切都是夢，醒來後還是原來的樣子。
這個夢太美好，有愛人，來不及說愛你。有孩子，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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