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520，網絡情人節，也有人說是表白節。似乎關於愛情的節日，我們怎麼都過不膩，或許更為重要的是，在一個節日裡，愛情之成為人們的談論的主要話題，是給我們一個正視愛情的機會，而被磨礪得面目全非的生活中，需要這麼一點“鄭重其事”的儀式感。
不論是過去曾經擁有過，還是現在正在經歷著，當我們談論起這份愛情，也許眉飛色舞，也許神色黯然，但那其中一定傾注著獨特的情感。
也許，表白的那個瞬間真的能開啟命運的某個鏈條。今天，我們找來幾位朋友，聊聊他們各式各樣的表白。
我從來都不知道父母的一代，甚至是祖父母那一代他們之間的戀愛故事什麼樣的，因為從我的記憶開始，他們都已經是成年人了，已經是慢慢老去的人了，我曾經寫過一篇傷感的故事叫做《世界上那個比我還要難過的人》，其實原型就是我的外公，他的性格孤僻，2005年在他去世大半年之後，母親和我才得到這個消息，我把他的原型放進那篇文章，他就是那樣用特別特別多的書，把自己封閉起來，築成了傢俱和隔絕外界的工具，他走的時候大概是88歲，再倒退10年，他進了養老院還會因為暴揍了別的老頭而被勸退。後來他搬到了鄉下一個隱蔽的地方，母親幾次去探望他，說幫他洗衣服做飯，他都板著臉說“你以後不要再來看我了，我不會給你留一分錢的。”
但是據我所瞭解的，他一生中最刻骨銘心的愛情就是和我的外婆，他們是遠房表兄妹，他去參加抗美援朝，戰場發回錯誤的陣亡通知，外婆後來跟了別人。
外公其實一生坎坷，他那麼愛看書，又出生於大地主家庭，享受過人生，坐過牛棚，上過戰場，最後卻選擇獨自一人過完餘生。
外公走之後，據說他的存摺還有衣物裹著一起燒了，也就是說，他曾經說過這輩子沒撫養母親對不住，但他還是選擇什麼都沒有留下，除了見過他幾次，送過我的一些書（或者是他暫住之後拿不走的書）。很多年以後我慢慢了解家族的往事，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我各種尋找調查，把以前他送我的書一頁頁翻看，我清晰地記得在某一頁書上看到過一個潦草的畫，畫的是一個長辮子的女人。
下圖是我外婆留下的唯一一張和我母親的合影。
第一次表白是在高一，那時候我滿臉青春痘，特別醜，她坐在我後桌，和我關係很好，但是看得出來，她只是把我當朋友。她是個很花痴的人，一會兒喜歡我們班打籃球最好的男生，一會兒又喜歡上了班上個頭最高的男生，為這個，我經常跟她鬧彆扭。
高一下學期，我們分到了不同的班，彼此已經有半年沒有說過話了，但是我仍然喜歡著她，有一天，我想通了一個道理：我跟她是沒有希望的，但是如果我不表白，將來回憶起這段往事，我只會後悔自己不夠勇敢；如果我表白然後被拒絕了，那是她不喜歡我，我無能為力，但是我能做到的都做了。
我聯繫了學校的廣播點歌臺，點了一首周杰倫的《楓》（女生名字裡有“楓”字），讓他們在晚餐時間播出，歌中間還插播了一句“xx同學送給xx同學的歌”。到了那個點，我把她約到學校籃球場上，遞給她我寫好的情書，想擁抱她一下，可是被推開了。連情書也沒有拆開，就被拒絕了。我沒有掐好點，等到她走掉了，歌才開始放，我一個人躺在操場上聽完了一整首歌，把情書扔進附近的垃圾桶裡，在心裡放下了這份初戀。
雖然一開始就知道會被拒絕，但至少我試過了，不是麼。
我老公是個搖滾樂手，剛認識他時，因為我們都很喜歡搖滾樂，所以聊的基本都是相關話題。那時我每天早晨九點上班，他會在九點三十準時發一首搖滾樂過來，換著歌發，每天都不重複，基本每首歌都和love有關，但也不是直白表達，都是藏在歌詞裡。
因為當時異地沒什麼見面機會，有一天他就讓我接電話，然後說你等著，我在電話這頭等了幾分鐘，聽到一些窸窸窣窣地聲音，和一陣凌亂的調絃聲。接著他就彈了一首我最喜歡的樂隊的歌。
雖然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正面表達，但我也算一天一天擊潰防線了。
他們的一生不曾浪漫，也沒有說過甜言蜜語。高聲爭吵和平淡交談是主要交流方式，不說話的時候，他們各自點著一根菸袋，吧嗒吧嗒地抽著，漫漫長夜裡，菸袋鍋上火光明滅，天就亮了。
奶奶去世那天，爺爺表現得異常平靜，招呼著親戚朋友，準備各種物品，與風水先生商量葬禮儀式。安慰哭哭啼啼的女眷。他大聲地談論生死問題，並表示出無比曠達的態度。
然而，在晚上八點，送走了最後的賓客。我在門縫中看到爺爺奔向奶奶的棺材，跨過堂屋的門檻時被絆了一下，腳下趔趄的爺爺撲倒在地上，拉著奶奶冰涼的手，鼻涕和眼淚流滿了他褶皺縱橫的臉。
“帶我一起走吧，為什麼留我一個人活著？”
“你死啦，以後誰給我做飯吶？”
“起來跟我吵架吧，以後我跟誰說話呀？”
這個年過花甲的男人，對著死去的妻子，語無倫次地說出了一輩子沒有出口的情話。
那是我見過的最真誠的告白。
前不久，我和我老公剛過完24週年結婚紀念日，我們度過了24年平淡的日子，從少男少女，成了妻子丈夫，把孩子送到了大學，然後成為了一對中年夫妻。
他向我求婚的時候，還是1993年，我們都24歲。那時候汽車還不多，摩托車遍地都是，他開著一個老港片裡的那種三輪挎鬥摩托車，每天在我家樓下等我，送我到廠裡去上班。
他知道我喜歡音樂，求婚的時候送了我一個當時賣8000塊的黑色音箱，可以放磁帶，頂上放黑膠唱片，是他自己存錢買的。婚後我們度過了一段很貧窮的日子，但是這個音箱我們一直都沒捨得賣，一直保存到2015年搬家之前。
雖然當年叼著煙跨坐在摩托上的帥氣青年已經變成了微微發福、每天回家躺著看平板的中年大叔，但只要跟人講起這段歷史，往事就會在我心裡泛起漣漪。
去年此時，坐在機場的接駁車裡，旁邊有一對白人夫婦。
妻子一直整理著塑料袋裡的一束花。就是很平常的花束，幾支大朵的百合，幾叢湊數用的滿天星，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葉子。花束中間插著一個粉色的紙牌，燙金字寫著五二零，標榜這束花的任務。實際上五二零是商家的節日，這些花和巧克力少說比平時貴兩三倍，我有些同情上了這種中式當的白人夫婦。
“我真高興你在路邊給我買了這些花。”婦人用英文對丈夫說。
“我也很高興。”丈夫說，低著頭看著撫花的婦人。
她們捧著這束花，過了嚴厲的機場安檢，把花塞進行李架裡，再拿出來，和一群人擠接駁車，看來要折損掉不少。妻子一路上可能整理了無數次，但她仍然“很高興你買了這些花”。
後來，下了飛機，我在行李轉盤邊上等行李。白人夫婦站在旁邊，婦人看見我，知道我們在接駁車上就見過，對我笑笑，說：情人節快樂（Happy lover's day）！我也笑了笑，回了一句謝謝。他們並不知道五二零的具體含義和由來，只是入鄉隨俗地有一個買花的藉口。但她確實很快樂，多的要溢出來，想分享給陌生人。
遇到他的時候，是初夏，一見鍾情。
決定告白之前，找了一個空教室，靠窗的位置被陽光鋪滿。寫信，每一筆都超乎尋常地認真，然而還是歪歪扭扭，不斷重寫、再重寫。去了很多文具店，終於挑到了合心意的信紙。在一個清晨，又去了空教室，寫了整整一天，心裡都甜出笑來。擱筆時，窗外已被暮色籠罩。信寄出的那一刻，怕它太冒昧，又嫌它太淺薄。
他收到了，沒有迴音。
後來，約定在冬天第二次見面，見面前兩晚輾轉反側，腦子裡想的都是穿什麼衣服、第一句話說什麼。我們在一起呆了四十分鐘，走過了三條馬路。周圍很安靜，似乎能聽到灌木叢裡薄冰融化的聲音。分別時，留意了他扶自行車的手，有點兒紅。
現在想起寫信的那一天，依然情不自禁地笑起來。那種雀躍又忐忑的心情，那個不敢再觸碰的人，原以為都已沉入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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