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著名诗人,杜聿明随身翻译,历经生死后对残酷战场闭口不谈

文 | 韧雾

2018年初热映的电影《无问西东》中,有一段情节让不少人感念不已。西南联大学子沈光耀报名飞行员,母亲从广东千里迢迢来看他,讲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即使放在今天价值观也不失先进。“……我们想你,能够享受自己的人生乐趣,比如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比如同你喜欢的姑娘结婚生子。注意不是给我增添子孙,而是你自己,能够享受为人父母的乐趣。你一生要追求功名利禄,没有什么是你的祖先没有经历过的,那些不过只是人生的幻光,你懂不懂?我怕你还没有想好怎么过这一生,就连命都没有了。

中国著名诗人,杜聿明随身翻译,历经生死后对残酷战场闭口不谈

1944 年12 月28 日,西南联大大学知识青年志愿从军委员会和学生自治会欢送从军同学。

1939年至1942年,联大掀起一股报考空军飞行员的热潮。当时,日寇占尽空中优势,我国空军飞行员牺牲者甚重。许多联大学生踊跃报考,最后有12人被录取。这批飞行员又先后到美国继续接受各种飞行训练,其中的联大学子戴荣钜在寄回的家书中,感慨在美国受训国家花费不菲,“平均每人(不失事)之教育费约美金十万。如失事,赔偿照算。如此数万万美金的贷借需要多少桶桐油、钨砂、生丝、茶叶来抵还哪。”当时国民政府靠出口桐油、钨砂、生丝、茶叶来换取美金。他自觉于心不忍,更加激发出责任感,“非努力奋发不可”。一封战时家书中,可窥见联大出身飞行员的情怀与精神。这12人还曾参加举世闻名的飞越驼峰航线的运输任务。最后牺牲者有5人。前述家书的作者,1939年考入联大地质物理气象系的戴荣钜,1944年6月在长沙与敌机作战时殉国。

1942年2月,在联大毕业后留校任教的24岁的穆旦应征入伍,他的动机也很简单:“校中教英文无成绩,感觉不宜教书;想作诗人,学校生活太沉寂,没有刺激,不如去军队体验生活。”但这种“体验”远比青年人夹杂着浪漫的想象残酷得多。穆旦被安排在杜聿明身边做随军翻译,后又做师长罗又伦的随身翻译,亲历了中国远征军与日军殿后血战以及堪称人间地狱的“滇缅大撤退”。杜聿明写过一篇《中国远征军入缅对日作战述略》,其中记录道:“各部队所经之处,都是崇山峻岭,山峦重叠……一个发高烧的人,一经昏迷不醒,加上蚂蟥吸血,蚂蚁啃啮,大雨侵蚀冲洗,数小时内即变成白骨。官兵死亡累累,前后相继,沿途白骨遍野,惨绝人寰……”

中国著名诗人,杜聿明随身翻译,历经生死后对残酷战场闭口不谈

诗人穆旦

穆旦翻过野人山,侥幸活了下来,但他后来即便是面对至亲,关于这段经历也闭口不谈。他只对老师吴宓作了详述,深为惊骇感动的吴宓在日记中写下:“铮(穆旦原名查良铮)述从军的见闻经历之详情,惊心动魄,可泣可歌。不及论述……”穆旦的好友、诗人王佐良回忆,只有一次,被朋友们逼得没有办法了,他才说了一点。王佐良后来写出了《一个中国新诗人》,推想当时的情境:“日本人穷追。他的马倒了地。传令兵死了。不知多少天,他给死去战友的直瞪的眼睛追赶着。在热带的豪雨里,他的腿肿了。疲倦得从来没有想到人能够这样疲倦,放逐在时间——几乎还在空间——之外,阿萨密的森林的阴暗和寂静一天比一天沉重了,更不能支持了。带着一种致命的痢疾,让蚂蟥和大得可怕的蚊子咬着,而在这一切之上,是叫人发疯的饥饿。”穆旦最长断粮达8天,获救后又差点因过度饥饿的暴食死去。

3年后,穆旦才将心底的狂澜化为名诗《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展现了对战争与人的命运的深层思索。“在阴暗的树下,在急流的水边/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无人的山间/ 你们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 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满。” 另一位联大外文系的学生缪弘,1943年入学,在1945年7月31日胜利的前夜,收复广西平南附近丹竹机场的战斗中向前勇敢冲锋,被狙击手击中,牺牲时年19岁。他的遗诗集中留下一首《血的灌溉》:“你们的血已经浇遍了大地/也该让我的血/来注入你们的身体/自由的大地是该用血来灌溉的……”西南联大因抗战牺牲的共有14位学生。

中国著名诗人,杜聿明随身翻译,历经生死后对残酷战场闭口不谈

经“驼峰航线”运输而来的美国援华物资。联大学生中有12人成为飞行员,参加过飞越驼峰航线的运输任务

1946年5月4日,西南联大“解散”,三校相继北返。联大八年,前后8000余学子在此求学,仅有不到半数的人顺利毕业,一张平静的书桌难求,足见大环境的动荡莫测。每颗鲜活的青春心灵,都不得不思索,在所谓大时代的何去何从。或是研究深造精进学术,或是拍案而起勇赴国难,都恰如曾就读于西南联大的女诗人郑敏,在诗歌《西南联大颂》中所描述的,“忍耐在岁月里也不曾发现自己过剩,我们唯有用成熟的勇敢抵抗历史的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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