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骂”相关的民俗,传承千余年,变成网络狂欢!

【文章有点长,要有耐心哦】

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进步,人们对自然万物的认识程度逐渐提高,防御自然灾害的能力逐渐增强,对自然和神灵的热切崇拜逐渐变成了控制和利用,咒的衰落成为了必然的趋势。李炳泽表示:

“咒在古代的文化地位和功能以及影响的余波,决定了它在后世衰落之后找到替身加以放纵。”

而这个替身,无疑就是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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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从语言的角度来看,由“咒”衍生出的“咒骂”一词,即是其衰落后融入骂的有力证明。

黄帝的“祝邪之文”和东方朔的“骂鬼之书”,皆是以咒为骂、援咒助骂的先驱。不少短小精悍的咒语为骂所吸收,扩充了骂的语言容量,如“该死的”、“天杀的”、“短命鬼”、“挨千刀”、“不得好死”、“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根芽不留”等。

这些骂词多是日常生活中的禁忌语,只有在放纵咒骂的时候才会出现。被骂吸收进来的咒语,形式上跳过了驱使神灵的环节,而把诅咒的话语直接宣诸于口。这样的例子,在明代小说《金瓶梅》里俯拾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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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第七回,杨姑娘在孟玉楼的婚礼上骂张四舅:“张四,你这老花根,老奴才,老粉嘴!你恁骗口张舌的好淡扯!到明日死了时,不使了绳子杠子!”

第五十八回,潘姥姥受了潘金莲的气,回骂她:“贼作死的短寿命,我怎的外合里差?我来你家讨冷饭吃?教你恁顿捽我!”

第五十九回,西门庆摔死了雪狮子,被潘金莲骂道:“他到阴司里,明日还问你要命,你慌怎的,贼不逢好死变心的强盗!”

语言学家王力在《诅咒》一文中写到,喜欢诅咒的人多数是女人,看来不无道理。

骂不仅吸收了咒的语言,也继承了它的某些特点。咒总是相伴着一系列仪式进行的,具有强烈的表演性和戏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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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咒的衰落,与之相伴的仪式有的演变为骂的民俗活动,如中国河南灵宝东西常村“骂社火”、日本年节骂俗“砸次透那”等,从中尚可以看出咒的仪式与骂的活动兼容共存的形态;有的则进一步简化,融合到骂姿之中,如诅咒别人的时候,手指天、脚跺地、拍手掌、吐口水的动作。

《三国志演义》第二十三回“祢正平祼衣骂贼”,孔融把名士祢衡推荐给曹操,曹操“令为鼓吏以辱之”。翌日,曹操在省厅上大宴宾客,祢衡作《渔阳三鼓》,借此发泄心中愤懑,甚至脱去衣服,“裸体而立”,当着满朝文武大骂曹操。

“击鼓骂曹”与我国一些少数民族(如苗族、蒙古族)击鼓念咒的仪式非常相似,鼓声如雷鸣,击鼓能起到沟通天人、驱邪镇恶的作用。所谓“一鼓作气”,合着隆隆鼓声的骂,充满了音乐性和节奏感,也助长了骂者的气势与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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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策·燕策》记载,荆轲刺秦王,“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骂”。两脚岔开,形如簸箕,是极不礼貌的、故意轻侮的姿势。到了生死的紧要关头,荆轲反而对强敌出示轻蔑的姿态,尽显豪侠义士的风范与境界。

“箕踞以骂”,这个看似傲慢的动作,或许与庄子在妻子葬礼上“箕踞鼓盆而歌”的丧葬仪式,也有某种关联,一定程度上表现了生者对死亡的厌恶与蔑视。

有一类咒称为“原咒”,与其他咒语不同,“原咒”以直呼灵物之名为主要特征,如《礼记·郊特牲》所载的伊蓍氏腊词,就是一则典型的“原咒”:“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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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一带流传的许多驱虫咒语,形式上接近骂,其实也属于“原咒”。浙江淳安县在端午节洒石灰驱除蜈蚣蝎螯,口中念念有词:

“石灰撒一撒,蜈蚣蝎螯都死蹋。石灰啄一啄,蜈蚣蝎螯不出屋。石灰腌一腌,蜈蚣蝎螯不出现。”

义乌一带的妇女用火把照着墙角:“蚊虫娘,不要在家叮婆娘,快到田里叮稻秧。”绍兴地区,妇女们右手执桃枝、艾草、菖蒲、大蒜,左手拿一碗雄黄酒,在屋里四个角落各喷一口酒,用菖蒲束甩打几下,口念:“苍蝇蚊子出去,蛇虫百脚出去。”

农历七月七日,一些地方要“炒蚂蚁”,把瓜子、花生、白果在锅里翻炒,象征把蚂蚁炒死,同时念咒语:“炒蚂蚁来烧蚂蚁,千家万户除蚂蚁。七七送你西天去,从此永远莫回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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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为了驱除灾害疾病,于立春前一天“节分”,进行洒豆赶鬼的民俗活动。人们把炒好的黄豆,放在篮子里,撒到房屋四处,口念:“鬼出去!福进来!鬼出去!福进来!”

“原咒式”的骂基本都发生在人与物之间,例如:

烈日下劳作的农民抬头骂太阳:“你这日头快下山!怎得今日定在天上不动了?”小孩被门槛绊倒了,母亲边打门槛边骂:“坏东西!再绊着人就把你拆了!”碰到乌鸦当头,骂一声:“黑孙。”或念口诀:“老鸹叫,事不由,煮了一锅老鸹头;你一碗,我一碗,吃了老鸹祸事免。”好像说过之后,霉运和晦气也一并带走了,骂在这里发挥的是咒的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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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种介于咒和骂之间的特殊现象,就是赌咒,又可唤作“起誓”、“发誓”、“骂誓”。

民谚有云:“三分赌咒,七分骂人。”不难看出它与骂的亲密关系。参与到骂中的赌咒,多发生在双方争执的高潮阶段,是骂者用来壮大声势、为骂助阵的武器,如:“骗你是小狗!”“谁不敢就是龟孙子!”“做不到就天打雷劈!”

赌咒发誓会给骂带来戏剧性的效果,一方面下赌注,一方面发咒愿,将咒语也作为赌注的一部分,并请神灵前来监督作证,规范和约束自己的行为。人在赌咒发誓时,指天踏地、怒目圆睁的体态语言,在咒的仪式里也是极其常见的。

值得一提的是,骂常被认为和咒一样,既有危害性和破坏力,也发挥着辟邪祈福、祛病禳灾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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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常生活中,“杀千刀”、“讨厌鬼”、“死家伙”成为了恋人间的谑称,长辈也会把小辈唤作“该死的”、“讨债鬼”、“小瘪三”,看似恶毒的骂语,表露的却是充满爱意的、正面的、积极的含义。

在某些民间故事里,骂还被赋予了治愈疾病的神奇效用。譬如关于神医华佗的故事:

说华佗给一位郡守治病,收下很多钱物后却弃之而去,临走还留了封信,把郡守先生痛骂了一顿。郡守见信,气得大发雷霆,吐了几升黑血,谁知疾病竟然就这样好了。

还有《聊斋志异》里“骂鸭”的故事,在民间流传很广:白家庄有个村民,偷了邻居的鸭煮来吃。半夜觉得全身的皮肤刺痒难耐。等到天亮一看,原来浑身长满了鸭毛。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位仙人告诉他:“你的病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要让失主狠狠骂你一顿,鸭毛才会脱落。”可是邻居老人一向宽厚,平常丢失东西,也不形于声色。偷鸭人就骗他说:“您的鸭子是给别人偷走的,那个人最怕挨骂,您骂他一顿,也可以警告他不要再偷窃。”老人却笑着说:“谁有闲功夫去骂那些恶人呢?”偷鸭人感到更加难堪,只好把实情合盘托出。老人这才破口大骂,偷鸭人的病果然很快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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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俚曲戏有一出《求骂》,就是根据这个故事改编的。从科学的角度来说,骂可以宣泄愤怒、调节情绪、平衡身心,达到“心灵排毒”的功效。然而,被骂者不参与骂的活动、最后病愈的情况,似乎也是借助于骂驱邪除疫的语言灵力。

或许还可以有另外一种解释,像“骂鸭”故事里做了亏心事的人,被痛痛快快地骂一场,最终获得了道德上的救赎,洗刷了内心的罪恶感,治的不仅是身体上的病,更是心理上的病。作者蒲松龄也说:

“甚矣,攘者之可惧也:一攘而鸭毛生!甚矣,骂者之宜戒也:一骂而盗罪减!然为善有术,彼邻翁者,是以骂行其慈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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