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給一個傻子(情感故事)

我就要嫁給一個傻子了,但我沒有流淚,沒有嘆息,胸膛裡只燃燒著熊熊仇恨。

這門親事是前天晌午我才知道的。早上,我和她去碾米。莊裡的磨家家有,可碾子只有一臺,安在麥場看場的小院裡。一口袋糜子碾成米,已是晌午,米和糠裝好後,她坐在碾臺上說坐坐吧,人老了骨就寒了,這日頭好的,能逼出骨裡的陰寒。我說眼看晌午,該做飯了。她說晚會兒餓不死他們,陪奶奶坐坐。紫岩石的碾盤吸了陽光比冬炕還熱。我就用簸箕撮了點糠麩到小青驢嘴下,挨著她坐下去。她神情憂鬱,兩隻手卷著衣襟,我說你心裡潑煩?她不說話,眯著眼睛望著老疙瘩峰。許久後,她幽幽吐出一口氣來,說你嫁給韋家大傻吧。我愣了一下,又嘻嘻一笑,扳著她的肩頭搖搖說,好啊,逢年過節,我們就拉一頭頭上被燙光了毛的老驢,馱著磨扇來給你追節拜年。我說的是一個傻女婿的故事:丈母孃過壽,媳婦對傻女婿說,我先過去幫忙,你明天再來,把驢頭,洗得淨淨的,禮物拿得重重的。這驢頭,媳婦是指傻女婿的頭。第二日,傻女婿揹著磨扇拉著驢來了,驢頭上的毛被燙了個淨光。

我以為奶奶說笑話,不是笑話又是啥?韋家大傻是個傻子,而且家裡一窩傻子,就在山那面韋莊住著,常來老埂坪討飯,我們捉弄過多少次。可奶奶盯著老疙瘩峰,看都不看我一眼,面色肅穆凝重,這讓我感到可怕。已是正午,人的影子都沒有了。她說過人沒影子的時候最弱,孤魂野鬼最易附身,莫不是她給孤魂野鬼附住了才說出這樣的鬼話來?我沒把這當回事,咋會呢?老埂坪誰不說我是她心尖尖上的肉,而我又不傻不痴,不缺胳膊少腿,況且我一直唸完初中,是村裡女娃中唸書最多的人。她老跟我說要讓皇上碰見你是要當娘娘的,可惜咱這達太窮,山大溝深的皇帝不來麼。然而到了下午,三村五寨的親戚陸續來了,家裡忙活起來,待客的陣勢已擺出來,我才明白是真的了。每回手伸過來給的是糖果,這回卻是狠狠一巴掌,不要說我被扇蒙了,老埂坪人都蒙了。

我嫁給一個傻子(情感故事)

要說我從十二歲開始就處對像了,都是殷實仁厚的家庭,她都推了,說嘴上寒毛都沒褪盡,能看出個啥好來?人就說雙喜長得俊俏,又唸了那麼多書,不知要尋個啥樣人家。也有人撇著嘴譏諷說可千萬別“籮裡挑瓜,挑個眼花”。難道真應了這句話,可眼花也不該眼花到這個程度,就是老瞎子也知道韋家除了一窩傻子,再什麼也沒有了。

整個下午我攆在她屁股後面,就像一隻雞攆著一個攥了一把米的人。我說你擺開來說麼,只要把我說服帖了也行。我想她既然拿定了主意,也定然準備好了說法,可她沉默如石。我把她堵在窯裡,盛了一碗清水,拿了三根筷子,剪了七個小人七串紙錢,說躺下吧,你讓孤魂野鬼附住了,魔症了,我給你送送。她真就上了炕,像一根木頭樁子挺在炕上,目光呆痴,表情木愣。我將水碗放在她頭頂,把三根筷子插入水中,唸叨說:“送頭頭上散,送身身上散,送散了,不見了,病不再犯了。”三根筷子在水碗中立住了,我把紙人燒在水碗裡,中指蘸水在她額頭上劃了十字,用刀砍倒了筷子,將水碗端至十字路口潑了,燒了紙錢。我做得認真而虔誠。我們有了病,她就是這樣給我們送的,這路數我很熟悉。然而,她躺了一陣,翻身下地又開始編芨芨,神色寧靜,甚至慈祥。天大的事都影響不了她編芨芨,我把她正編的揹簍奪過來扔到遠處,她又編起筐來。

晚上,來幫忙的人都歇息了,我用最惡毒的話詛咒她:

“別人都叫你善人,叫你菩薩,可你的心比蛇蠍都惡毒。”

“把我嫁給傻子,你就是把我打進地獄,也成不了菩薩。”

回應我的只有噝拉噝拉編芨芨的聲音。這個我生命中寵我縱我任我撒嬌的人,完全一副鐵石心腸。她要做的事說出來就是鐵板上釘釘,誰也改變不了,她不想說的話就會讓它死在心裡。她就是這麼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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