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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傾歌
圖 | 網絡
一
二月霜山頭的楓葉漸漸染紅之時，山裡出了一件大事：某隻男兔妖不守規矩，跑到山下小鎮強擄了人類，震怒的山神大人立即下令全山的大小妖怪圍追堵截，抓到者重重有賞。
我雖然只有幾百年的修為，在一眾大佬面前沒什麼存在感，但除暴安良這種事情是不分高低貴賤的，小妖如我也是有著一顆為百姓奉獻一切、犧牲一切的正義之心。
跟我同樣只有幾百年修為的流宴對此很鄙視：“你明明是衝著山神大人的獎賞去的。”
“呵呵呵呵，我怎麼可能是那種貪戀富貴的妖怪呢。”我邊笑著邊攬上流宴的肩，在他一臉懵逼的時候把他從楓樹枝頭扔了下去。
就算我們曾經鐵到睡一個窩，友誼的小船該翻還是要翻，怎麼說我也是要面子的啊。
因為時節已過寒秋，天黑得很快，當我從一堆雜草裡抬起頭，月色已經流過山間的一草一木，我連呸幾聲吐掉了嘴邊的草屑，想想還是先回去睡個覺再從長計議，剛起身，不遠處的叢林就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難不成？
我屏住呼吸，一個華麗的趴身，撅著屁股就偷偷摸摸往那兒爬去，若是流宴瞧見了我這副模樣，免不了又要鄙視我沒有一點為妖的節操，可是欲成大事者何拘小節。
透過草叢的縫隙，隱隱能看見一團白白的毛髮，我忍不住暗爽，果然被我逮到了吧。
“死兔子！這下看你往哪裡跑！”我跳起來，張牙舞爪就是一恐嚇。
誰知用力過猛，我沒注意到頭頂上正橫著一根粗大的枝幹，劇烈的疼痛吞沒了我雄赳赳的氣勢，我摔到了一團軟乎乎的東西上。
我揉著腦袋抬起頭，驚訝到差點兒一口氣沒喘上來。
眼前赫然杵著一個龐然大物，山間月色清清，籠罩在它蓬鬆的毛髮上，似蒙了層薄薄的霧紗，有種極不真實的朦朧感，那雙淺色瞳仁的眼睛正冷冷看向我，眼角兩端的那抹硃色花紋勾勒得恰到好處，顯得既妖冶又霸氣。
我愣了愣，才哆哆嗦嗦顫著手指頭，不確定地喊了一聲：“二哈！”
下一刻，我就被“二哈”抬起腳踹著滾了好幾圈。
太過分了，一點兒都不懂憐香惜玉。我心裡那個氣啊，好不容易滾圈滾完了，我擼起袖子就要跟他討說法，然而龐然大物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長相頗為俊俏的公子。
我活了幾百年，還是頭一次見到人形幻化得這麼好看的妖怪，想想流宴那張平平無奇的人臉，大家同樣都是妖，差別怎麼就那麼大。
但是好看的人一般脾氣都不太好，這是我在山下的小茶樓裡聽來的，他們說皮相美貌的人容易恃寵而驕，果不其然，這一臉禁慾的白衣公子皺了皺眉，開口問我：“你是誰？”
這面無表情的樣子我居然也覺得撩人，什麼算賬不算賬的早就拋之腦後，很是害羞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葉丹，你呢？”
他看著我，也不知怎麼的，突然揚起了一抹笑，慢悠悠吐出兩個字：“時隱。”
頓時，我感覺自己弱小的心靈中了一箭。
二
為了能儘快找到那隻作亂的兔妖，我跟時隱商量要不要一起合作，他將我上下打量了幾遍，眼裡盡是“一個小妖憑什麼佔我便宜”的嫌棄，我當作沒看見，一本正經解釋：“你應該聽過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這個說法吧？多一個人多一份力啊……”
至於我是為了能多看他幾眼而胡說八道的事，就沒必要讓他知道了。
但顯然時隱並不接受我的套路說辭，丟下一句“沒興趣”，便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那含苞待放的少女心還沒好好盛開，便已經凋落了。
為此我難過了好幾天，揪著流宴的衣服嘆了第三百口氣時，流宴終於忍無可忍炸了。
“快把你的豬蹄子拿開，衣服都被你揉爛了！”
平時流宴這麼咋咋呼呼的，我都會毫不吝嗇地嘲笑他，可是眼下我沒心情，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時隱，越想越難受，越難受就越想哭。
我剛擠眉弄眼要流出點眼淚來，一陣狂風呼嘯而至，我眼疾手快抱住了旁邊的大樹，才不至於被吹個四腳朝天，一片朦朧中，我隱約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時隱！”等風停息，露出那張絕色風華的臉來，我激動不已，衝過去抱住了他的大腿。
大概禁慾如他，還沒和哪個女妖怪這般親近過，我感覺到他身體明顯一僵，而後才反應過來要把我的爪子掰開，接著連退了好幾步，環顧了一下四周，眉頭皺得越來越深。
他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就走，我追了沒幾步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我不禁懷疑是不是思念過度而出現了幻覺，剛要折返回去，時隱卻又現了身。
“……”他瞪著我不說話，臉上浮起了一層可疑的紅暈。
我嚥了咽口水，他……是不是捨不得我？
“你……”他緩緩開了口，“知道怎麼去三窟洞嗎？”
“知道啊，兔子窩嘛，我以前常常……”
等等，兔子窩？我張大了嘴，感覺腦子“嗡”的一聲響，我還真是頭豬啊，之前怎麼沒想到這一茬呢。
“哈哈哈……”我發出了槓鈴般的笑聲，抬頭看見時隱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毫不掩飾地寫著“神經病”三個大字，我立刻就笑不出來了。
要矜持，我這麼告訴自己，這可是個拉近距離的好機會，不能白白浪費了。於是我矜持地約著時隱一起上三窟洞找兔妖去了，雖然他表情有點不情願，但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走了一半山路我才意識到，時隱他是個路痴，難怪憑他這一身妖力，那麼多天了卻還在原地轉悠。被看透的時隱冷哼著偏過了頭，耳根子又悄悄紅了一些。
真是可愛吶，我忍不住偷笑起來。
三
三窟洞的秋色很美，以前我常常來這裡賞楓葉，但眼下比起賞楓葉，一身白衣的時隱立在一片紅豔楓火中才是真正的美如畫，讓人根本移不開眼。
修成人形的、還沒修成人形的小兔子都聚在一堆，兩頰緋紅對著時隱暗送秋波，我是既歡喜又惆悵，不過時隱顯然沒注意到，他一踏入三窟洞的領土，便開口問：“荼宵呢？”
“我在這兒呢~”一聲嬌俏，穿著一襲紫衫的荼宵扭著腰從洞府裡走了出來，臉是男人的臉，聲也是男人的聲，可那股子媚勁兒險些讓我以為他是隻狐狸精。
這突如其來的騷差點閃了我的腰，時隱倒是平靜，眉眼一掃，冷冷道：“把人交出來。”
荼宵掩著嘴咯咯咯地笑：“那你來追我呀，如果你追到了我，我就把人給你！”
說著，媚眼一拋便化作了一團雲霧飛上了天，時隱也緊隨其後，只留下我凌亂在風中。
大妖怪就是不一樣，能動手就絕不廢話。我想了想，還是決定相信時隱的能力，乖乖地留在三窟洞等他回來，不過也不能空等，我得找點事兒做。
環視四周，那些躲在暗處的小兔子嚇得激靈四處逃竄，有隻灰兔子比較笨，逃跑時太著急，一頭撞到樹上，暈了，於是我把它撿了起來，“啪啪啪”幾巴掌把它扇醒了。
“喂！小兔子，你要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不然，嘿嘿嘿……”我獰笑著。
小灰兔兩眼淚汪汪地看著我，狂點頭。
“那個騷包的荼宵是怎樣的妖怪？”
“他、他是我們的頭領呀。”小灰兔害怕地嗓子都在抖，但是崇拜之情顯而易見，“頭領可厲害了，就、就是心裡有點變態……”
我都不知道該說這隻小灰兔是真愛粉還是黑粉了，既然說變態，總該有跡可循。
我繼續問：“他怎麼個變態法？喜歡打兔兔還是吃兔兔？”
“頭領才捨不得吃兔兔呢！”小灰兔撲騰了一下小短腿，“頭領說，他妖生最大的樂趣就是調戲良家婦男了，所以時不時到山下抓一些長得好看的男子來……”
嗯嗯，果然夠變態，哎不是，等會兒，調戲婦男，還專挑長得好看的？
想到剛才荼宵那曖昧的眼神和挑逗的語氣，我內心一萬頭駿馬奔騰而過，糟了糟了，我的心上人要被那個騷包給拱了。
我再也沒有什麼心思繼續留在這裡，丟下小灰兔轉身去追時隱，山林秋色深深，紅葉層層如火，我焦急地四下張望，那抹白衣始終未曾出現在視線裡。
雖然我妖力不夠，但不知是天性使然還是如何，膽子倒是大得很，可眼下我卻著急地都快要哭了，做了幾百年的單身豬，好不容易春心萌動一回，告白沒說，手也沒拉，太虧了。
越想真是越委屈，眼前的景物模糊成了一片，我抽抽搭搭邊走邊抹眼淚，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那般小聲喊著“時隱”的名字，不期然迎面撞上了一個裹著秋意溫涼的胸膛。
“你在這裡做什麼？”清冽的嗓音低低響起，在我耳邊似炸了一團煙花。
我抬起眸子，看見那張略帶驚訝的臉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時隱看著我，顯然有些無措，頓了頓才微微彎下身，摸著我的頭說：“你……怎麼哭得這麼醜？”
在山下的時候，我聽說愛上一個人，那麼這個人就會成為你的軟肋，輕輕一碰都會盪漾起溫柔的疼痛來，我算是明白了，又覺得自己這麼多情很沒出息，為了挽回點面子，我哽咽著岔開了話題：“你有沒有……被怎麼樣啊？”
“沒有。”
“哦。”我鬆了口氣，“那你追到荼宵了嗎？”
時隱方才還算溫柔的臉色瞬間垮了，我心裡“咯噔”一下，就見他極不情願地偏過頭，恨恨地說：“我迷路了！”
“……”
嗯，路痴也好，逃掉了要被玷汙的可能。
四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我成了時隱專用的路線導航，心裡別提多高興了。我們可是整天都在朝夕相處啊，四捨五入就等於約會，再四捨五入就是蜜月旅行了啊。
我心裡喜滋滋，臉上笑嘻嘻，時隱卻繃著一張帥臉不苟言笑，是了，抓了這麼多天的兔妖還沒抓到，我要是他，也笑不出來。
這已經不是時隱第一次抓荼宵了，早在兩百年前荼宵就愛上了這種“你追我躲”的捉迷藏遊戲，那時他還只和自己的兔子手下玩玩，後來認識了時隱，就把目標轉移了。
時隱生性高冷，根本不屑搭理荼宵，不管荼宵怎麼諂媚誘惑，他都只有一個字：滾。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霸氣側漏，也是因此，荼宵越發覺得有意思，知道了時隱是剛剛上任的新山神後，便每每都從山下擄回一個男子，揚言若是他不出面，就把男子先奸後殺。
作為守護此地的山神，時隱當然不能坐視不管了，被迫開始了這場無聊的追逐。
當時我聽完了整個故事，表情一直處於呆滯的狀態，時隱居然是山神大人？
我印象中的山神應該長得慈眉善目，留著發白的長鬍須，笑起來是一連串緩慢而又富有有節奏的“嚯、嚯、嚯”聲，怎麼會是個這麼帥的路痴呢？
可能理想和現實總是會有差距的吧。
三窟洞的秋景更深了一層，作為妖怪對於四季的感知其實並不強烈，大概總是和時隱待在一起，我才驚覺原來時間流逝如此之快。
一片楓葉悠悠然落在時隱的肩頭時，我正蹲在一處老朽了的樹樁旁邊拔草，眼之所及的景色和俊美的人影融合在一起，連著我的呼吸都變得慢了。
本來我想過，我和時隱妖力懸殊，但還是能通過後天的努力彌補，現在他成了高高在上的山神，我那點想要追求他的勇氣瞬間沒了。
又想起初遇那日，他冷冰冰的臉上突然揚起一抹笑，慢慢悠悠告訴我他的名字，本以為他作為山神的名號應該眾妖皆知，偏偏我孤陋寡聞，有眼不識泰山。
“唉！”，我深深為自己的智商低下感到羞愧。時隱聽到我的嘆息回過頭來，白衣被風吹得張揚，那雙淡漠的淺色眸子藏著秋水瀲灩，一點一點漾開成笑意。
他緩步走過來，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心上，讓我忍不住獸血沸騰。
不用想，我的表情一定很猥瑣。
那襲白衣擦過我的肩，和我並排蹲在了樹樁的前面，我有點受寵若驚，這是什麼情況？
“你覺不覺得……”靜默了片刻，時隱淡淡開口，聲音是帶了幾分笑意，“眼下這幅光景應了人間那個成語，叫……守株（豬）待兔。”
這，算冷笑話嗎？我因為太過驚訝，忘了該配合他演出的時候就該演出，空氣一時之間變得安靜，他看著我有點懵，半晌才察覺到尷尬，把頭埋進了雙膝，耳廓透著一層紅。
我知道山神大人很可愛，但不知道會這麼可愛啊，好想就這麼打包揣在懷裡。
還沒來得及笑，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我的山神大人這麼可愛，那個騷包的荼宵是不是真的看上他了，所以才那麼大費周章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想到這裡，我暗自下了一個決定：保護山神大人的貞操，從我做起！
上篇結束，下篇也會在今天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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