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帶我住孃家 初次登門遇見各種驚嚇 獲悉真相 我眼含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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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歡是我女朋友,這事地球人都知道,大學畢業後倆人攜手走進同一家公司。愛情沒有海誓山盟,普普通通,就是想搭夥走完這一生。我工作的能力比她強,她唯有嫵媚。工資的差距每個月都有變化,我都過萬了,她呢,千八百的不夠零花。我從未嫌棄過她,男人嘛就得負責掙錢養家,女人只管貌美如花。每次外出逛街,回頭率有多高我都懶得數,唯一能聽到都是特熟悉的經典讚譽,好白菜讓豬拱了。

  那天,秦總把豪車鑰匙甩給我,讓我去洗洗車,說待會兒和葉歡外出開會。我把車洗的光可鑑人,然後畢恭畢敬伺候著秦總和葉歡鑽進了座駕。期間,肥胖的秦總還被我小心翼翼服侍過一把。你知道他回頭看我的時候,原本兇殘的目光終於有了一絲暖意。有些工友根本不顧及我的感受,嬉皮笑臉問我,秦總吃過的菜,你嚼著有味嗎?

  我有了打退堂鼓的念頭。誰知葉歡撲進我的懷裡悲傷欲絕,女人的眼淚瞬間讓我融化,我收走了她給我的一筆數目不小的錢。按照慣例,這些錢要分三步走,第一筆先給我母親治病。第二筆是給葉歡的父親和正在讀醫學院的妹妹葉珮當生活費。剩下的就全拱了俺倆名下的房貸。如今我已成了什麼貨色,想必諸位已瞭解得相當透徹,恨不能拿錘子捶我的自私與懦弱。唉,我已無話可說。可突然有一天我睡午覺的時候,葉歡哭哭啼啼來找我,說她老爹快要死了,這麼兇險的事還是大伯偷偷打電話告訴她的。當時我就跳起來催著葉歡趕緊撥打120。誰知葉歡哭得更厲害了,斷斷續續告訴我,老家在大山深處,急救車根本就找不到路可去。現在唯一可行的是我有一倆奇瑞還有可能沿著坑坑窪窪的山路走進去。那還等什麼,趕緊走啊,咱們把老爹拉來青島來治病。事不宜遲,俺倆匆匆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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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兩鐘頭不到,看見連綿不斷的群山,氣勢巍峨不遜崑崙。前方大路拐彎,小路直插黑森森山澗。天完全黑下來,我打開車燈照亮,十米之內盡是些凹凸不平的山間小路。關鍵是路特窄,一邊是峭壁一邊是深淵,奇瑞剛好擦過死亡的邊緣,如同在劍鋒上舞蹈,鬼嘴裡吹煙。越往深山裡走,涼意漸漸滲透進來。不知何時又飄起青霧,像鬼袍似得忽遠忽近挑撥你極度脆弱的神經。雨刮也不夠用,到處霧濛濛,感覺此時的氛圍活似來到陰曹地府。葉歡在路上已經睡過一覺,精氣神特足。

  過了一溝又一澗,麵包車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幾乎顛散了架。還好,前面出現一石橋,潺潺流水相聞,歪頭老樹奇形怪狀。大山裡的夜沉睡得早,有驚醒的鳥類撲拉著翅膀橫飛,貓頭鷹摻和進來淒厲鳴叫。葉歡黑暗裡對我說:“是青狐學鬧鬼,是不是挺像的。”

  過了石橋,霧就不見,一處絕美的桃花源。三兩處人家,依山而居,間隔不過數米,挨挨擠擠如同刺蝟團聚,這是黑夜裡的景觀。我停下奇瑞車,車裡有備用礦燈,那是我夜釣用的裝備,打開光亮一片。房屋石頭壘基,拾級而上,石灰捺抹處青苔盈綠。路隨石轉,迎高送低,每一緩坡處遍植榆樹、雪松、柞樹、稠李,鬱鬱蔥蔥,茂而不密。突見一棟老屋掩映其中,黑暗裡猶如太廟裡的塔基萬般肅穆。

  走得有些急,葉歡摔一趔趄,是被我的魯莽害的。瞬間她就恢復女王的氣勢,大聲斥責我,“鬼頭鬼腦跑什麼,後面跟著的不是狼,不是狼,是青狐,是青狐!”

  我心驚膽戰回頭看,黑條狀影子突地一閃隱入密林叢中。你說它有多善良,我還真不信,這墨黑的夜伸手不見五指,明知風吹草木聲,猶覺步步驚心。踏著之字型石條鋪就的路拐了幾個彎,恍恍惚惚來到一座房屋跟前。外觀看,恰似一副棺材塗著黑油漆,有亮點的地方那是螢火蟲在漂移。如果不是螢火蟲是什麼,鬼火麼?

  我嘻嘻笑說:“看來問題不大,老爹如果不行了,最起碼家門口燈如白晝,紙幡飄飄人哭鬼叫。一切靜悄悄,依我看是吉兆。”

  葉歡奮勇踢我一腳罵道:“還能說句人話嗎?”

  我笑嘻嘻說本來是人話可你聽不懂,實話好說又難聽,你還是讓青狐把我吃了吧。

  門外嘈雜驚醒院子裡的狗,又不像是狗,反正是一聲聲悶叫,總感覺有氣無力嘴裡含著核桃。我去拍門環,葉歡噓噓三兩聲。她踮起腳尖摸遍門廊,說有備用鑰匙。小時候,老爹出去打獵一走數天,她和妹妹放學回來就知道鑰匙事先存放在這兒。

  她捏著我的手伸進門旁一條縫隙裡,從下往上摸,一個暗格一個暗格排列。“想知道為何麼?”我輕鬆笑說:“難不倒我,放鑰匙的地方,不就是你長一截,你老爹就往上摳一個?”

  她歡喜地說:“猜對了,聰明的家雀兒。知道我為什麼長這麼高嗎,從小啊就踮著腳尖拿鑰匙,我每天的願望是有一天不再踮起腳尖就能夠輕輕鬆鬆拿到門鑰匙。所以我一直在努力長身體,拔高拔高再拔高,可聰明的老爹一直不斷地在加高。你看,直到今天,我還是得踮著腳尖拿鑰匙。”

  我說你可知老爹的良苦用心,其實這是民間的小調調,我老家門框上也有這個暗格,所以說,孩子長得矮是家長缺心眼。

  葉歡驚呼一聲,“啊,這種小伎倆你也知道。”

  我驕傲地說:“還有哪,那些個子矮的熊孩子根本進不了咱的家。”

  “為啥?”

  我說:“夠不著嘛!”

  看著她踮腳吃力,我撥拉她一邊我來摸,果然有一把黃銅鑰匙,還綁著松鼠尾的墜子。我嘆口氣說:“血腥一幕啊,你老爹又殺生了。”

  她小聲辯解說:“才不是呢,老爹早已金盆洗手。再說政府明令禁止打獵,槍支火藥統統被沒收。”

  我說這條尾巴怎麼解釋。

  “你瞎啊,這是一隻小黃鼠狼子,可能是被青狐吃的只剩下尾巴才讓老爹撿了回來。”

  摸摸索索打開門,黑洞洞一杆槍突然從門縫裡伸出來,嚇得我哇哇大叫,這是啥情況,腦子瞬間懵掉。葉歡猛地把門推開,瞠視之下,黑暗裡站著一個人,身材魁梧,看似孔武有力,實則麵皮浮腫滿臉倦容。他的肚皮尤其大,好似十月懷胎。他是站著的,手裡緊握獵槍,很明顯的,他在搖晃,差點癱軟倒地。“爹——”葉歡一聲哭喊撲過去。老人的面色由警惕轉為驚喜,“歡兒,你咋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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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歡抽抽搭搭說:“是大伯打電話說你快死了,爹——你到底怎麼了?”

  老人搖頭苦笑,“嗐!你大伯嘴太碎,我沒事,身體好著呢,連累你這麼遠跑回來,這不是遭罪嗎?”老人又轉臉看我,慈祥地說:“你是蔡單吧,你看你,帶這麼一盞燈晃來晃去的怪嚇人的,我還以為山賊來了。”

  我把獵槍接過來,想把老爹揹回屋內。老人家擺擺手說不用,還是扶著一起走吧。

  回去的路也就十幾步,老爹走的是氣喘吁吁。黑暗裡,我看一下房屋的佈局,有點像北京的四合院,東廂西廂南北屋。晚上不辨方向,大體的意思。東廂西廂屋內黑黢黢,有聲音啵啵傳來。這是啥聲音,鬼嚼食?鬼推磨?和老爹一起走回北屋,四間正房,青磚灰瓦,屋簷上芳草萋萋,青狐的身影隱沒其中,因為它的眼睛如星子般雪亮。它為什麼老跟著,不知道我手裡有槍嗎?

  唉!這個夜一定不比尋常,我想。

  進了屋內,青磚鋪地,泥灰抹牆。東西灶臺各一個,煙熏火燎的痕跡,沒有傢俱,簡單的木桌板凳。這個家清冷得讓人酸鼻。老爹擦亮火點一盞油燈,有香味襲來,可以斷定非松子油莫屬。一燈如豆,無煙,明亮的暖色,照亮各自的臉,柔和中讓我緊張的心情暫時鬆懈。看看老爹無大礙,葉歡把我的礦燈搶戴頭上,說做飯去。我說不餓。她姿態歪斜著撩我,“好,你說你不餓,待會兒飯熟了你想吃看我不打你。”

  這話把老爹逗笑了。

  我服侍老爹炕上躺著,他招招手讓我過去說話,感嘆說:“就憑你這一臉子好脾氣,女人跟著你即使再苦再累也會幸福的。”誇得我有點不好意,趕緊回兩句,“老爹是打獵的吧,你也知道,狼碰上了羊,羊該怎麼辦,夾著尾巴還不一定活下去。我……我……我就是那隻可憐的羊。”

  老爹哈哈大笑,“你這滑頭,難怪歡兒說你調皮搗蛋猴精八怪,小時候砸過糞缸吧?”

  我假裝驚叫一聲,“天哪,這些囧事她也說給你聽,沒王法了,當初說好了只講給她一人聽絕不外傳,怎麼能失信於我呢!”

  老爹擺擺手說:“這不算,我不是外人我是她爹,再說這事你小子做的就不地道,你和小夥伴們聯手去偷人家東西……”

  我說算不上東西無非就是些破棗。

  老爹說好吧就算是棗。我說就是棗好嗎。葉歡從外屋走進來插嘴問:“什麼早不早的,說的是飯嗎,瞧瞧,這會兒就急不可耐了。”

  老爹笑眯眯說:“這不是說他小時候的事嘛,偷人家棗吃。”葉歡手裡剝著大蔥,先是吭哧咬一大口,還問我吃不吃,接著嗚嚕嗚嚕說:“那件事要我來說你腦子八成是被驢踢過,那麼大的一隻甕你就沒看見?”我說看見了。

  “那你為何還要踩?”

  我說牆太高不踩下不去啊。

  “那為啥別的小朋友踩著沒事,騙騙是你掉進去了。”

  “哎呀!說起這事我就上火,是發小故意整我呢,眼看著我跳下來了,他把木板抽走了,咕咚一聲我就掉進缸裡。老爹你別笑,那可真是大糞缸,臭死我了,關鍵是深不見底啊。我急中生智大喊,小夥伴們快砸缸,等我冒出頭一看,小夥伴們早跑光了。沒辦法,我自己從缸裡爬出來,渾身上下臭氣熏天。缸裡儲存大便還第一次見,氣的我夠嗆,搬起一塊大石頭直接把缸砸破了,糞汁兒四處流淌,這酸爽嗆得我眼淚嘩嘩淌。”老爹旁邊跟著鼓勁叫好,“砸完趕緊跑呀孩子!”

我趕緊把話接過來續上,“可不是嗎,剛要跑就被這家主人生擒直接扭送給我媽,換來好一頓打。我哭喊著不就是一破糞缸嗎,又不是什麼寶貝,咱家裡有,陪他一個不就完了。我媽一邊打一邊罵,那是糞缸嗎,你眼瞎啊,人家醃的是臭豆腐。”

  老爹笑得歪倒在炕上。

  我央求老爹講一個葉歡小時候的囧事。老爹斜眼看看旁邊傻樂的閨女,小聲說:“她在這兒,我敢說嗎?”

  我說你是爹怕她幹嘛!

  老爹一副哭喪臉,“不是我怕她,我是怕她手裡的那根蔥。”

  我一臉不解問:“這蔥有什麼可怕,不是拿來吃的嗎?”

  老爹氣哼哼對我說:“你這傻子恐怕還沒經歷過,這蔥還可以拿來用的。小時候她做壞事,我打她,她不哭也不鬧,直接拿蔥戳我眼。啊呀呀,不說了,想起來還辣疼!”

  葉歡靠在牆角衝我陰險笑,“單兒,要不你試試?”我急忙擺手說:“今天就免了,等我做錯事的時候,你再拿它來治我,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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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踏進老屋的那一刻起,葉歡形象盡毀,高貴的香水難敵草木灰味。一身名牌行頭不知去了哪裡,取而代之的是大紅或是大綠的舊時衣,冷不丁一看,活脫脫就是一農村傻大妞的模樣。葉歡追隨秦總出席過各種各樣的酒會,遍嘗世間山珍海味,回到家居然還會攤煎餅。裡面裹上甜麵醬、雞蛋還有大蔥,色澤金黃外表喜人,忍不住口水氾濫。我咬一口,“哇塞!這滋味,興許只能天上有,大家別跟我搶,傻小子今晚包圓了。”葉歡吃吃笑著佯裝生氣打我一下,“沒人跟你搶,小心別噎著,煎餅有的是。我就說過,話可不能亂講,小心人家秋後算賬。”

  飯後跟老爹聊家常,我說山裡的日子太苦,電都扯不進來,黑燈瞎火的彆扭死了。老爹嘆氣說:“住不了多久,政府已經動員搬遷了,我捨不得這裡喲。住了大半輩子,一草一木讓我難分難捨。”

  我說你這把槍挺好的。一聽這個老爹眼睛驟然發光。“這是隻短銃,火力不是太猛,近距離瞄射還行。還有一隻長槍,那個威力大,殺傷力極強,政府管的太嚴我埋在後山。”老爹忽然做個手勢讓我靠他跟前來,還瞅瞅四下,見閨女在院子裡洗碗,才放心大膽說:“喜歡就帶一隻走吧,男人沒槍怎麼能行,威風不是裝出來的,靠的是槍……”

  一聲叱責乍起,葉歡何時進來的,真神了。“爹,你老糊塗了,這玩意害人害己,你還不怕事兒大嗎?趕緊上交政府,爭取寬大處理。”

  老爹嚇得一機靈,趕緊表白說:“鬧著玩的,沒有這回事。”

  葉歡忙裡忙外就沒閒著。東炕的鍋灶添滿柴火燒著一鍋水,炕蓆拿抹布摸了個遍,鋪上嶄新的被褥。我說不用忙活,好歹咱倆湊合住一晚上。她驚奇的眼神看我,“這是我閨房,你想哪兒去了,你和老爹睡西大炕。”尷尬的我灰溜溜走了。

  燒好熱水,我替老人家洗腳,才發覺老爹的病情有多嚴重,皮膚一捺一個坑,渾身上下水腫得厲害。別看他有說有笑,其實他是在強顏歡笑。

  老爹倔強得很,“我哪兒也不去,多麻煩呀,自個忍忍就過去。你看我這裡有藥,痛的時候我就吃一片,一會兒就好了。”

  葉歡把藥拿過來一看,竟然是止痛片,吃這種藥相當於飲鴆止渴呀。氣得她大聲嚷嚷,“爹——這次無論如何得聽我的,萬一你死了,剩下我和妹妹可怎麼辦啊!”

  老爹還是搖頭拒絕,“說破天我也不去,從小就沒離開過這兒,走出去我怕回不來。”

  一聽這個,葉歡氣的抹兩把眼淚狠聲道:“不去也好,你等著。”老爹驚恐萬狀,“你要幹嘛?”葉歡報以冷笑:“我去拿蔥戳你眼。”

  “啊呀,你這不孝孩子,想謀殺你親爹呀,戳眼我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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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理由很有說服力,老爹思量再三仍憂心忡忡說:“我擔心你說話不算數,把我一憋氣拉去青島治病。那麼遠的路,我就怕這把老骨頭埋在他鄉沒人管。”

  我趕緊給他吃上一顆定心丸,“老爹,我拿人格保證,明天不去青島,只是到臨朐轉一轉,早走早回耽誤不了吃晚飯。”沒想到老爹這次痛快答應,“蔡單說話我信,從來不信大閨女,她老是糊弄我。”

  葉歡替我鋪好被褥睡在老爹身旁。躺下後,老爹歪頭看我一眼,眼裡不知為何有些複雜。噗一口氣吹熄燈,黑暗裡我聽見他翻來覆去難以入睡,我亦同樣是。

  從小到大隻有在自個家裡才睡的安穩。有時候迫不得已出去走親戚,親姑親姨不讓走,事先就得預備家裡那隻油乎乎的枕頭。沒辦法,有了它,似乎睡得才安逸。老爹難得起酣,我有尿憋得睡不著,悄悄起身下炕。路過葉歡的睡房,還亮著燈,我悄悄掀開門簾走進去,看見她正在給老爹縫補襪子。我就小聲叫她:“歡兒——”她嚇一跳,隨後小臉漲紅,假意怪罪,“不睡覺,出來溜達什麼?”

  我說睡不著有尿意。

  “有尿就出去尿啊,跑我屋裡作甚?”

  “你陪我吧,外面黑咕隆咚,怎聽見院子裡咋嘛咋嘛賊響。看看啥也沒有,你剛剛說的豬和牛,雞和鴨,它們都在哪兒啊?”

  葉歡笑嘻嘻罵我是土鱉,“山裡人養牲畜都在屋內,你不知道嗎?”

  “啊,這是為啥?養在屋裡哪得有多臭啊。”葉歡辯解說,還不是怕狼,要不我帶你去看看吧!

  葉歡就偎下了炕,兩條大長腿擱在炕沿兒上啪啪踢踏。我會意,立馬蹲下來摸鞋子替她穿上,她伸出手摸我臉頰,笑吟吟問:“蔡單,你願意就這樣蹲在我身旁,一輩子嗎?”我說不願意,那不成了狗嗎。穿好鞋,我抱她下來,戴上礦燈,手牽手走出家門。

  站在院子裡,涼風陣陣襲來,抬頭仰望蒼穹,天很低,夜空如洗,星星彷彿唾手可得。

  一間間廂房打開看我才發現牛和羊的存在,羊圈和牛欄打掃的乾乾淨淨。牛在吃草,這咋嘛咋嘛的聲音原來是它咀嚼草料的聲音。

  我問雞在哪兒?

  葉歡揮手一指,“樹上!”

  我抬頭看,果然發現一棵老榆樹上蹲著十幾只紅冠綠毛大公雞。我駭問:“待在那裡也不安全,萬一碰見青狐或是黃鼠狼那該怎麼辦,會不會被它們給活活咬死啊?”剛說完,感覺後背一陣麻涼,兩隻毛茸茸的爪子輕搭在我肩膀上。我被震得霎時魂飛魄散,動也不敢動,啊呀呀,怎麼大舌頭也伸過來了,它在蹭我的臉……

  我大叫一聲:“歡兒快救我!”

  讓我大跌眼鏡的是,葉歡非但不施救反而抬手堵住我的嘴,小聲說:“喊什麼喊,它蹭你,你不會蹭它,一來一往親親熱熱熱多好呀!”

  急得我汗都下來了,這可不是人在蹭我,大舌頭帶著毛刺,噴出的氣息帶著腥羶,內心打碎一摞碗,碎碴子滾得到處都是,驚懼的我立刻翻了白眼。

  一秒鐘的恍惚我被壓趴下,肥壯的物體直接坐我肚子上,瞠視之下,倒灌幾口涼氣,這是何方妖怪,毛皮敦厚獠牙外翻,雙目橙紅似燈兩盞,此時的我三魄蕩蕩七魂悠悠生命抽離之時,葉歡一聲嬌叱:“石頭,放開他吧。”然後伸手把我從地面上撈起來,一臉的埋怨,“瞧你個窩囊樣,打小沒見過狗熊怎地,還是個熊崽子,至於嚇得屁滾尿流哭爹喊娘。”

  掐人中按捺胸腔一系列急救措施過後,我氣不打一處來,“家裡飼養猛獸也不事先通報一聲,好讓我心裡有個準備,幸虧我膀大腰圓身材結實,要不然小命豈不是要丟在這裡。”

  “喲!瞧你說的,通報通報,你哪個部門的,屁大的事草民也要稟報麼?威風不小哩!”

  “咦!怪獸哪去了?”

  “別喊它怪獸怪獸,它有名字的,你喊它石頭石頭,三秒鐘它就現身了。”我還沒喊呢,這傢伙就現身了,原來它住在牛棚裡住,放牛娃呀!

我說石頭你過來,這傢伙就衝過來了,呲牙咧嘴樣。葉歡趕緊上前攔下來,還親親它臉頰,安撫它那顆狂亂的心。葉歡一本正經對我說:“它認生,你餵它點吃的吧,雙方交流交流感情。”我爽快點頭答應,“你得告訴我食物在哪兒?”

  葉歡不緊不慢說,“你真是笨死了,房樑上不是掛著嗎。”

  我回屋裡尋找,見房樑上掛著柳條筐沉甸甸樣。我取下來。滿滿一筐野芋頭和婆婆果。這兩種東西我老家的山上也有,汁液豐沛,有點澀,人吃多了倒酸水。想不到小熊喜歡吃。這傢伙就奔過來,我遞給它婆婆果它小眼睛瞬間柔和,我趁機摸摸。有東西吃它也不計較,上下頷骨咬合速度極快,婆婆果的碎渣濺了我一臉。我摸摸它的毛皮,緞子面光滑,毛色炭黑,一線油亮至深邃,而且根根結實質地堅硬。

  小熊餓了,吃的速度極快,小半筐的野芋頭、婆婆果瞬間沒了。葉歡就說好了好了,吃多了會拉肚子快把籃子掛起來。小熊一看急眼與我爭奪,推我一個趔趄,還好我機敏早就把籃子懸掛在房樑上。這傢伙還在與我糾纏被葉歡揪著耳朵牽到院子裡,看著它一副笨拙可愛樣,我笑歪了。

  “這傢伙從哪裡弄來的?”

  “老爹山上撿的,可能是熊媽媽被盜獵分子槍殺了。”

  “唉,真可憐,這名字起得也不好,石頭,石頭,和熊不相干呀,不如喚作黑塔或者是萌漢子實在。”

  葉歡嘆口氣,“這名字是老爹起的,原因是這小熊特別喜歡玩石頭,經常拿著石頭在肚皮上滾來滾去,睡覺的時候也要枕著石頭。唻,我帶你去看,石頭被磨圓了,成了溜溜球,挺好玩的。”

  俺倆鑽進牛棚。這牛棚有隔間,一分為二,小一些的房間壘一盤土炕,上面鋪著一層松木板,長年累月打磨板子泛起油光。小熊很懂人心思,知道我們為何而來,搶先一步上了炕,把一隻黑不溜秋大圓球藏在雪白的肚子底下壓著。葉歡忙著過去搶,它就像孩子般撒嬌哭喊,發出的聲音嗷嗷的。

  葉歡見硬的不行,改為軟活兒,數次掏它腋窩,這熊也感覺到癢,實在受不了就躲一邊和葉歡滾作一團。

  石球總算露出真面目。

  礦燈的光束是熾熱的,照到哪裡都是雪亮,單單是照在髒石頭上光色瞬間黯淡,猶如深不可測的黑洞把光源全部吸走。葉歡也察覺出異常,此時牛棚裡飄浮著一層詭異的藍光,她顫抖的語氣問:“這是咋了,石頭怎會吸光呀。”我說把燈關上咱倆再看。

  關掉礦燈,一切瞬間沒入黑暗。眼睛所能適應的間歇,混沌的宇宙中冉冉升起一顆星球,這顆星球通體發亮並無炫目刺眼的光芒,隱隱間,有藍天白雲掠過,山川湖泊蘊含其中。驚奇的是,光色有些微的變化,先是成熟的草莓色澤,然後是青草綠菊花白,木瓜渾然暖色也都一一呈現。這場景看的俺倆目瞪口呆,關鍵是這顏色慢慢陷入橙紅最後定格豬血紅,好似一隻猛獸的巨眼噴薄著炙熱的火焰。

  葉歡溜下來緊緊攥住我,指甲幾乎摳進肉裡,連喘帶呼胸腹擂鼓。我呼吸也不暢,起起落落殘口開合隨時有休克的成分。刺啦一聲火焰爆裂的聲音,這顆星球無端端飄起,直面飛來,似要撞擊俺倆的頭顱。這就不好玩了,這石頭可不是泥巴,沾上了猶如搗醬瓜,腦漿迸流,人死他鄉。葉歡嗷的一聲嚇哭了,俺倆連滾帶爬衝出牛棚。

  我出來之後就把牛棚的門鎖死,捂著胸口緩緩癱坐在地上。呼呼喘幾口大氣,捋捋思緒我恍然大悟,靠近還在氣喘的葉歡耳語道,“知道球為何飛起來嗎?很有可能是小熊搗的鬼。你想,黑暗裡它悄悄搬起來,也是一番好意,為了讓咱倆看得仔細,它神不知鬼不覺送到面前,然後就發生了剛才的一幕。我分析的對不對?”

  葉歡猛咳兩聲,驚魂未定說:“嗯,這事有可能。小熊為了顯擺把球捧過來,可我們看不見它呀,只能看見晃晃悠悠的球。這畜生,我回去打它一頓。”

  “你打它幹嘛?它是出於好心,是咱倆理解錯了,不要錯上加錯,好麼?”

  俺倆相互攙扶著往家裡走,我又發現奇特的現象。依山而建坐北向南的四間正房本來應該有四個窗戶,卻單單少了一個。是的,我以為自己眼花,伸出手指不錯眼珠又數了一遍。果真是,的的確確只有三扇木格玻璃窗。此時礦燈的顏色有些淡,可能沒電了,左面烏坨坨一面牆竟然被青磚封死,窗的痕跡猶在。緊靠著另一扇窗灰撲撲的沒有光亮,依稀可辨是老爹睡覺的西大炕。

  此時的礦燈已完全熄滅,我是個好奇的人。進屋之後,我捻亮一盞油燈,殘缺的燈盞,飄搖的火焰,引領我探索一段不為人知的謎團。掀起厚重的門簾,耳聞老爹磕磕絆絆的呼吸,我把燈照向那面神秘的牆壁。果然不出我所料,此路不通,門被磚徹底封死。這磚砌的七歪八扭毫無章法可言,可以想見當初砌牆的人,心情該有多麼慌亂。那麼,他究竟遇見了何事?

  帶著一肚子疑問,我返回葉歡的閨房。她早已熄燈,這急性子人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掀開門簾我走進去。她已躺下,蓋著一條曉薄棉被,雙臂在外。即使油燈暗黃也難掩肌膚雪白。“呀……”她輕喊一聲,“怎麼又回來了?”

  院子裡突然傳來一兩聲雞叫,接著噗噗隆隆鬧哄哄一番忙亂的景象。嚇得我倆同時坐起來看。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啥情況。

  葉歡趴窗戶上瞅一眼,驚呼:“快點快點下去,黃鼠狼偷雞來了,而且不是一隻。”

  我慌亂說:“我下去有啥用,我追不上呀!”

  葉歡氣得咬牙切齒罵:“誰讓你追了,趕緊的把牛棚打開,放小熊出來。”

  這時我聽見牛棚的門被拍的山響。我趕緊下炕赤腳衝出去,三兩下就把牛棚的門打開,好傢伙,小熊早就等的不耐煩,門一開旋風般竄上牆頭。眼見著“嚓嚓嚓……”數條小黑影屋脊上逃走,一切又恢復如初。小熊悻悻然回來。這群雞真有個性紛紛從樹上飛下來依偎在小熊身邊嘰嘰咕咕訴說著委屈,大意是,光睡覺了,失職呀。

  我趕緊對著一群雞拜了又拜,對不起,是我的錯,錯把小熊關屋裡了,才會讓黃鼠狼趁虛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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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內,隱約間,遠處傳來陣陣狼嚎。回頭看一眼,這小熊三跳兩縱上了房頂。它坐下來,黑夜只給它一個背影,卻如此醒目,恰似一尊彌勒佛冷眼震懾著周圍。我覺得看家護院非小熊莫屬。好樣的。

  這一番倒騰挺累的,上炕都是有氣無力。“哎,問你件事,這房子本來就窄小,為何單單撇出一間不用,是何道理?”一聽此話,葉歡就像變了個人,目光兇巴巴,“這事不許問,好多年不提,提起來傷心。”

  我說有多糟心,不就是一些陳年往事舊芝麻爛穀子門。有時候,這些東西應該拿出來攪攪曬曬令它風乾,免得日後積攥在一起潮溼發熱燃起無名之火。再說一個人心裡的秘密積壓的太多特容易長痔瘡,你看你的臉,門前大橋下,游來一群鴨,快來快來數一數,一、二、三、四、五……

  “天哪,罵人哪,這麼噁心的話你也說得出口。”葉歡氣急敗壞翻身騎在我身上搗蒜槌。“你呀有時候覺得人很傻,可有時候又會發現你特聰明伶俐像一隻小山羊。”

  我說你才是小山羊,你們全家都是小山羊。

  葉歡撲哧笑出聲,“這話也不知跟誰學的,咬上就不鬆口。”我報以諂媚般眼神應對,“能博小姐一笑,菜蛋不勝榮幸。”

  葉歡一聲嘆息,“可我心裡的苦又有誰願意知曉。”

  我說我呀,我最喜歡吃苦,苦菜花未開就被我吞下肚,我有多飢餓,苗苗不放過,斬草除根蘸芥末,開胃又去火。

  呸!葉歡啐我一臉唾沫。“大半夜的消遣我來了。可真是別人的痛苦你眼見著樂土,開心著上著吊窮樂呵,大舌頭回不去了怎麼著?”

  “好吧,你贏了,我閉嘴。”

  我一句話不說,誰說誰上吊。

  忍不住的還是她,聊火正濃,望不盡的秋色,豐收在望能不割。她說:“還記得有一次你給我買梨的情形嗎?”我說不記得,只記得你咳,我好心買來你恰似見了毒蛇頓著腳罵我。好貴呃,你全都扔了。現在的我見了梨我也躲,還不是被你嚇得。

  “知道為何?”

  “誰知道,問你你不說,寧可爛在肚子裡一人消磨。消磨的過來麼,那麼多。”

  哈哈!葉歡開心笑出聲,驀地捂住嘴心虛地四處望望。安靜的夜,蛐蛐淺吟低唱不絕如縷,夾雜著老爹的夢囈。真好!葉歡挪挪身子緊緊依偎著我,意猶未盡說,“好了,都安靜了,梨的故事還沒講完呢!”

  這時候我已睡意昏沉,半點提不起精神。繞了地球一圈半,太陽自轉已千年,感覺好遠。我處在昏昏欲睡的坎兒。她就啞著嗓子喊一聲:“媽媽,你在哪兒,你還好麼,女兒想你啊。”

  我一個激靈嚇醒了。

  後半夜,月兒低懸,茅草須兒敲打著屋簷,靈貓躡腳走路的輕喘。歲月的光陰穿越很多年,枝頭上那枚青色的果子面對陽光用力微笑著。樹下的少女仰望著期盼的臉。媽媽,賣了秋梨是不是就可以上學了。母親笑呵呵說,是啊,還可以買一隻山羊,你妹妹不就有奶喝了。

  眼看著豐收在望,一樹梨香,媽媽的腳步輕鬆愉快,山上山下一路奔忙。到了收穫的季節,鄉里鄉親都來幫忙,院裡院外秋梨堆積如山,那個甜香有時飄進夢裡來,你信嗎?

  我說信。梨香並未遠走在你髮間留,穿越千年也不散,只因夢未圓。

  深吸一口氣,葉歡訴說著往事,我處於半睡半醒之間。心裡想,問你西大炕你偏偏講梨香,何時繞回來,額滴白髮親孃?

  秋梨豐收在望,喜得親孃眉眼清爽,裡裡外外小曲輕唱。老爹每日往返山外數趟,得到的消息無疑晴天霹靂。這秋梨便宜得出乎你的想象,一筐秋梨的價格竟然買不回一隻柳條筐。家裡的油燈徹夜亮,老爹和老孃一坐一整宿,愁的白髮上了頭。關鍵是秋梨每天都在爛,每天都要往外撿,牛都不吃。

  有好心人指點,不如販往東北,價格是現在的十倍。老爹的姑姑在東北瀋陽,倆位大表哥信誓旦旦保證只要運過去一定賣個好價錢。眼瞅著路子有了,接下來就得想法子怎麼把秋梨運出去。那個時候走火車最便宜,就是車皮難搞,沒關係門都沒有。老爹想到了當兵時的首長。可首長人在雲南,天涯海角的也不知能否幫上忙。老爹硬著頭皮打了個電話,沒想到首長還認得他,親自協調,以軍分區籌措戰略物資的名義向鐵道部調動火車皮。

  大手筆啊,一次調動五節車廂。家裡的秋梨只夠裝下一火車皮,剩下的怎麼能浪費。媽媽就動員山裡的鄉親把各家賣不出去的梨統統運走。臨走那一天,老爹和媽媽徹夜未眠,有歡喜有憂愁,覺得這一趟順順利利下來,怎麼也能賣個十幾萬。

  老爹和大伯一起押運秋梨啟程販往東北。媽媽在家望眼欲穿等待。有一些鄉親還在源源不斷往家裡運秋梨。媽媽和顏悅色解釋,不收了,火車走了,真不能收了。可鄉親們聽不進去,私底下說媽媽瞧不起人,鄉里鄉親不能把事做得太絕。沒辦法,陸陸續續家裡又收了十幾萬斤秋梨。

鄉親們知道消息紛紛湧進家裡要錢。那幾天,從早到晚家裡坐滿了人,好吃的好拿的都被無良的村民順走。牛也被人牽走。媽媽一下子崩潰,可她仍打起精神四處張羅想盡一切辦法把剩下的秋梨賣掉。有一天媽媽的臉上有了喜色,原來她的親姨在萊州,姨夫在當地有一家水果加工場,專門做梨罐頭。媽媽歡天喜地把梨運往萊州。臨走的時候,媽媽抱著我和妹妹哭,囑咐我晚上關緊門窗,千萬別讓狼進來。媽媽走後,到了晚上,狼就在房前屋後嚎叫,還不時拿爪子刨門,嚇得我和妹妹渾身顫抖。那一年,我七歲,妹妹四歲。走的時候,媽媽就說快則兩三天,慢則四五天,可是已經過去了半個月,媽媽也沒有回來。後來老爹總算是回來了,聽說又是首長出面,在東北調動當地駐軍全城大搜捕。大表哥找著了,可是錢早已被揮霍掉一半,剩下的錢只能付清鄉親們的秋梨錢。這已經很不錯了。老爹回來後看見家已經破敗的不成樣子,一個大男人蹲在地上嗚嗚直哭,關鍵是妻子還不知流落何方。老爹隻身一人前往萊州,得到的答覆是,媽媽已經回家了。有知情人透露,說是罐頭廠早就倒閉了,媽媽的親姨夫設計騙了一車梨,把梨賣掉以後帶錢逃了。身無分文的媽媽只好一路乞討回家。可是媽媽會去哪裡呀?她根本沒回來啊!

  老爹到處張貼尋人啟事,尋了整整一年終於在濰坊找到了媽媽。原來媽媽稀裡糊塗流落到那兒。此時的她精神已失常,不記得任何事,不認得所有人。每天重複幾句話,我要回家,我有孩子沒人照看啊,葉歡,葉珮,媽媽想你們呀!

  媽媽是被一位老太太騙回家的,她有三個兒子都是光棍,媽媽受盡了屈辱與折磨。在當地派出所的幫助下,她總算是脫離苦海,可她早已不認得老爹,是老爹拿繩子把她捆回家的。

  在家裡的她精神時好時壞,好的時候還能給妹妹梳梳頭,邊梳邊流淚。可有一天她突然神情大變,上了房頂,大喊有人要殺她,老爹怎麼勸都不行,媽媽狂掀翻瓦片襲擊靠近她的鄉民。最後好多人七手八腳才把她摁住。媽媽的精神越來越不濟每天都在哭喊,她要回家她想孩子。家裡能砸的東西基本上都毀壞了,還趁老爹熟睡之際襲擊過他。那一天,不知怎麼了,她又犯病了,拿菜刀襲擊熟睡的老爹,被我發現後把刀奪下來,不小心被刀割破手,她一下子心痛了,哭喊著吮我的手。老爹僥倖躲過一劫,害怕她日後傷害到我和妹妹,就把她關起來,就關在你說的那間屋。

  葉歡從始至終一直在無聲的流眼淚,那些過往的傷疤每一次掀起都是血淋淋的痛,痛的不能呼吸,痛的時間就此打住,每一分每一秒都會沾染上血跡,不能揮發塗抹在生命的枝頭,讓人時刻都不能忘記。

  我已不能呼吸,哽咽數次,心被往事風乾,很難再找回原初的自己。

  安靜片刻,她說你過去睡吧,我就不留你了。你也知道老爹的脾氣。

  我說好。

  油燈已枯,黑夜沉沉包裹,影子不留一個。我下炕摸索鞋,摸到一隻軟軟的帶著溫熱的腳骨。突地背後一股涼氣升騰,我差點失聲喊叫。我又笑了,原來是自己的腳。

  怎感覺背後有人摸我,回頭一看,黑黢黢啥也看不見。

  我摸左手和右手,都在啊!這心猛地一抽,感覺攤上那個事了。下意識想跑,能去哪裡呢,外面也不地道。沒想到身後的那隻手勾勾我似乎有話要說。一張嘴,我把舌頭送回食府,原來是可恨的葉歡在小聲說話,“回去睡覺的時候,記得晚上不要咳嗽。”

  我說我知道怕吵醒老爹。

  “不是,別問為什麼,總之有咳嗽也得憋著。”

  我說好吧,我記著。

 
女友帶我住孃家 初次登門遇見各種驚嚇 獲悉真相 我眼含淚花​ 

掀開門簾我去了西大炕。這個時段好安靜啊,片葉打溼水面照樣能聽得見。老爹是不是睡醒了,睜著眼睛等人呢,等小黑屋子裡的女人何時走出來與他說說話。我內心忽然抽搐的厲害,怎麼忘了多問問,葉歡的媽媽是死是活,現在還關在小黑屋子嗎?嗯!我想她應該是死了,如果活著為何不開一扇窗呢?假如死了呢,也應該開一扇門啊,除非是屋子裡保存著她老人家的乾屍。

  想到這裡我被自己的胡亂猜疑嚇著了,忽覺有陰風迎面襲來,涼涼的在脖子上纏繞幾圈。有人形模樣的物體似乎正在穿牆而來,慢慢變白映出婦人的模樣,長髮飄飄,衣服支離破碎難掩腳踝。愈漸清晰之時,影子瞬間與牆剝離,通體雪白擦過我的眉骨開始漂移,穿過門簾的縫隙消失在葉歡睡著的屋。

  怎感覺今晚的月色也跟著怪異,一抹亮色不偏不倚照在老爹黑黝黝的臉上,讓我看的極清楚,而他分明是睜著眼正無聲的瞅我呢。

  第一感覺是老爹死了,他圓睜雙眼,死不瞑目啊。嚇得我猛咳數聲。突地一隻大手捂住我的嘴,是老爹的,他的眼神分明是在告訴我,快躺下,別咳嗽!

  我不知道老爹發現了什麼情況,嚇得我趕緊躺下。順著老爹的眼神望出去,這個角度透過玻璃窗剛好能看見南廂房的屋脊,就是上半夜小熊坐過的地方。如今小熊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白嚯嚯的影子。原來白毛女去了那裡。可怕的是她又站起來,沿著屋脊溜達,渾身上下白衣飄飄。月亮隱去,她的身影愈加清瘦只是眉眼不爽。當她遊蕩至西廂房屋簷時,她踩在飛簷斗拱上搖搖晃晃,眼見得快要掉下去,我失聲驚呼:小心!

  她一回頭,俺倆打了個照眼,電光石火間,這影子就不見了。這一刻,嚇得我冷汗直流。老爹怎麼沒反應。我仔細一看,不知何時他眼睛閉上了,輕微的鼾聲時斷時續。

  這山村的夜怎麼會如此驚悚,我快要活不下去了。我艱難吞嚥著唾液,感覺口乾舌燥,可怕的是咳嗽又來了。我只好死命忍住,這一口氣再也沒有上來,反而讓我白眼一翻,登時氣絕。

  我忽忽悠悠沉入黑水,眼見著來到鬼門關跟前。何為鬼門關我不知道,有小鬼在打我的臉,嫌我動作慢,這廝露出尖嘴利牙企圖咬破我的喉嚨。好大的膽子,陽世間好歹我是一條好漢,豈能不清不楚死在你的手裡。我猛踢一腳,沒想到這廝身手敏捷閃躲極快,同時揮起一掌狠狠打在我的面門上。好痛啊。我猛然驚醒。這是在哪兒?我一瞬間懵了,地獄?天堂肯定不是,我身邊蹲著個極醜陋的傢伙,天堂裡沒有這樣的畜生,俊男美女徜徉其中,就是有畜生也應該是金毛獅王,哪像這廝尖嘴狗牙醜的沒文化。還沒完沒了,它又拿巴掌呼我臉,被我結結實實握住。拉拉扯扯時我徹底醒來,原來是小熊啊。

  我和它在炕上滾作一團。咦!老爹呢?這天兒何時亮的?

  院子裡有嘩嘩的水聲,透過玻璃窗,我看見葉歡站在院子裡,她身邊有一蓬蓬月季花團錦簇。夜裡看不見,難怪有暗香湧動,還以為是秋梨香味。我在偷看她,人家無知無覺彎腰洗著長髮,柔亮的髮絲在她手裡搓搓捏捏,然後清水裡飄洗,一甩頭,萬千水珠如箭簇般四下飛逝。她就站在花叢中,月季花開得正豔,人比花好看。葉歡拿毛巾擦拭著頭髮,擦一下嗅一下,眼裡有無比的陶醉。睜開眼與我目光相對,羞得趕忙隱入綠葉叢中。

  我敲敲窗喊你,你跺跺腳花叢中露一小臉,羞羞答答惹人醉。你是上天送來的月美麗,奉有旨意,與凡間的蔡單成婚。我忘乎所以遐想未來,這要是倆人肢體通透疊加一起,我就算是一坨牛糞她也是絕配啊!

  我大聲喊:“假如我是牛糞你願意嘗一口嗎?”

  外面的她聽不見,對過口型之後,她竟然喊:“好呀,你先吃!”

  這是啥意思,我摸不著頭腦。歪頭看見鍋灶上擺著三大碗麵條。

  我走到院子裡,折下一枝月季花單膝跪地,“曾經的你曾說過,有長眼的不管是傻子瘸子駝子只要是能搶先送你一枝花,你會答應嫁給他。你看我還夠格嗎?”

  葉歡看我一眼,也不接花,夢囈似得呢喃,她說很久以前有一位少年,騎著白馬穿一襲長衫夜裡陪她說話,至今還記得他走路的姿勢,說話的樣子。

我仰臉問她不會是我吧,猶記得也曾做過同樣的夢,只不過是騎著一頭驢闖入少女的家裡,驢被男主人扣下,夜裡我拐跑他家的少女……

  葉歡樂得拍起巴掌:“對呀對呀,情景相似,你讓我回憶下,對了對了,你說話的聲音像,還有你走路的姿勢也像,你快點起來呀,走兩步,看看是不是我夢中的白馬王子。”

  心裡感覺比蜜還甜,夢裡的少年會是我嗎?走幾步給她看看也無妨。我就大搖大擺往前走。問她:“看出來了嗎?”她說再走兩步。我說前面沒路了嘢,再走就進了牛棚。

  可她後面一個勁喊,“呀!有點相像,往前再挪兩步,求你了少年!”

  我依言往前挪兩步,只因夢裡美少女殷切地召喚,我神氣活現進了牛棚。

  葉歡哇哇叫喊:“有意思了,有意思了,再往前走一大步,你就是我夢裡的美少年。”

  我深深凝視眼前的一切,苦著臉說:“不能再往前了,腳下全是牛糞。”

  葉歡陰陽怪氣的聲音,“就是讓你吃牛糞,你以為幹嘛唻,大清早的你讓我吃牛糞,你缺不缺德!”

  老天,繞來繞去原來是為這般。姑娘別跑啊,哥想和你聊聊人生好不好。

  俺倆在院子裡嘻嘻哈哈打鬧,門咣噹一聲被撞開,進來一高一矮倆位老人。

  高個子是老爹,矮個子不知是誰。葉歡喊她大伯。我也跟著喊,心裡想,這水滸傳裡的親哥倆武松和武大郎有杜撰的成分,眼前的二位莫非就是他倆的翻版。我忍不住笑出一蔥管的鼻涕。

  這位大伯看出事端,黑臉墨汁淋漓,話也講得不客氣,“是菜蛋吧,聽別人說你是從糞缸裡爬出來的,長得這麼結實是有道理的。”

  我說這都是誤會,不是糞缸,是發酵臭豆腐的瓷甕。此人聽完解釋眼神愈加明亮,恰似偷雞時的黃鼠狼,精光一閃。他呵呵笑道:“難怪你見了我鼻涕長流,原來是臭豆腐吃多了嗆著了。”我說大伯你又錯了,我從不吃那玩意,不喜那個味,看見臭豆腐我習慣繞著走。

  我就假模假樣繞過了大伯。

  大伯還在發愣,老爹和葉歡笑彎了腰。

  為了緩解尷尬氣氛,葉歡拉起大伯的手往屋裡走,經過我身邊的時候,這精瘦老頭趁我不防備拿肩膀抗我一下,力度蠻大的。我湊近葉歡小聲說:“大伯比石頭還硬,是個有故事的老頭。”她會心一笑,告誡我:“當面可別這麼說,石頭石頭你要考慮小熊的感受,嘻嘻!”

  大伯是來照顧牲口的。我攙扶著老爹上了奇瑞。車裡安放被褥和枕頭,把吃剩的煎餅也捎帶上。與大伯揮手告別,我駕車緩慢前行。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趕忙停下車詢問葉歡:“昨晚不是說好,把小熊的石頭一起帶走做個鑑定嗎?”老爹一聽此話強打精神問我,“啥石頭?”

  葉歡就把昨晚的事說給他聽。老爹聽完哈哈笑,說:“這不成了夜明珠。如果是,咱家用得著這麼窮?哈哈!”

  我說還是鑑定一下比較好,萬一是翡翠、瑪瑙、天然鑽呢。想到這。我就激動的要命,我把車又重新倒回去,臨下車的時候,老爹不加掩飾說:“歡兒你陪他去,毛毛糙糙別讓小熊把他給毀了。”

  大伯已經走了,鑰匙還在原來的地兒。俺倆走進牛棚,發現小熊不在,內心竊喜,再一看傻眼了,炕上空空蕩蕩啥也沒有,烏溜溜的石頭不見影。嗬!藏起來了,這小熊鬼機靈,難不成能看懂人的心思?

  俺倆翻遍整個院子,牛糞堆裡拿棍子捅捅,還是不見石頭的蹤影。無奈走出家門。回到車裡和老爹說起此事,他也覺得邪門。他安慰我說;“這石頭啊也不稀奇,後山石崖上有的是,小熊就是隨我上去採藥的時候撿的,烏突突的沒啥光景,就是一普通的頑石。你要是喜歡,等我病好了,我上石崖上給你尋一塊。”

  事情只能是這樣了。難不成是我好奇心太重,還是人性的貪婪狡詐成性,卻被動物王國裡的生靈輕輕鬆鬆識破了。

  村外溪口暗流湧動,據老爹說此處很可能是地下河的出口,常年流水不斷。河上架一座石橋,我經過上面的時候,潭水深處突然氣泡密集噴發,醞釀一番之後,恰似渦輪增壓瞬間驚爆開瓜,裂縫處一龐然大物躍出水面,張牙舞爪呈凌波踏浪迎面飛來。驚得我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一個急剎,炮彈恰好落在車前擋風玻璃跟前。我的媽呀,差點被它擊中,這大塊頭萬一被它掃著,車會連翻幾個跟頭跌落橋下。

  定睛一看,大家都笑了,原來是小熊這個臭傢伙。葉歡拉開車門跳下去,小熊渾身抖幾下濺她一身的水花。葉歡開始教訓它:“好呀,跑這兒玩來了,記著回家,聽見了沒?”小熊吧嗒吧嗒掉眼淚,它抱著葉歡死不鬆手。

  老爹把頭探出窗外罵:“畜生,快滾回家去!”

  小熊也不理,老爹掙扎下車撿起地上的石塊衝小熊做做樣子嚇它。或許害怕,小熊流著淚一顛一顛跑了,還時不時回頭張望,看見老爹的石塊始終不離手,才絕望地跑遠了。

  麵包車繼續前行,老爹忽然一拍大腿說:“可算是明白了,你倆不是找不見石頭嗎,會不會是小熊把它藏在水裡面。”葉歡這才恍然大悟,“對呀對呀,小熊水性那麼好,又會深潛,它要是藏東西,肯定會把寶貝藏裡面。”

  山路難走,坑坑窪窪幾乎把奇瑞顛散了架。老爹受不了開始嘔吐,此後懸入昏迷再無無清醒時分。我心急如焚,耳畔傳來葉歡的哭喊,我的心都碎了。

  駛出大山,我繞過臨朐市,直接上了高速公路。這一路上面奇瑞幾乎飛起來。接近響午,眼見著青島在望,而老爹不省人事徹底昏死過去。

  經過醫生奮力搶救,下午四點老爹從鬼門關裡被送回來。看到老爹醒了,葉歡雙膝一軟跪倒在醫生的面前,話也講不出只是哭,哭得醫生也跟著淚流滿面。這主治大夫人很好,大家都叫他曹主任。曹主任說了一番鼓勵老爹的話,使個眼色,我和桃子隨他走進辦公室。

我失魂落魄回到單位。有同事走過來興高采烈對我說,秦總今天結婚,你去不去參加婚宴?我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漫不經心問,秦總結婚?和誰呀?人家笑著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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