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美國人比我更孤獨|單讀

原来美国人比我更孤独|单读

熱鬧總有千般模樣,孤獨卻好像只有一種。

今日推薦是一本藝術評論——《寂靜的深度|霍珀畫談》,解析了畫家愛德華·霍珀眼裡的美國生活。霍珀,一位出生於 19 世紀末的美國繪畫大師,因擅長描繪寂寥的美國當代生活而聞名。通宵營業的餐館、空無一人的長街、看似和睦的家庭成員,都是霍珀畫筆下常見的繪畫元素,在這些元素下組成了一種美式孤獨。

該書的作者是曾獲普利策獎的詩人兼藝術評論家馬克·斯特蘭德。斯特蘭德用詩意的文字解讀了霍珀的情緒。在他看來,霍珀的繪畫超越了現實的表相,營造出了充滿生命氣息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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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深度》 | 馬克·斯特蘭德 著 / 光哲 譯

全本書店 | 民主與建設出版社 2018 . 04 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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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 00

城市的故事總是從夜晚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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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遊者》 Nighthawks(右半部分),1942

在《夜遊者》裡,三人圍坐於一個顯然是通宵營業的小餐館裡。餐館坐落在一個亮著刺目燈光的街角。身著白衣的侍者,儘管彎著腰手頭正忙,但仍微微仰頭看著其中一個顧客。這個顧客也在看著他。旁邊的女人心不在焉。另外一個客人背對我們,望著這一男一女大致的方向。

這情景可能是你在四五十年前某個深夜,步行穿過紐約的格林威治,或其他美國東北部城市中央街區時常會遇到的。這裡還算安全,街角也沒有任何危險潛伏的暗示。餐館裡的燈冷冷地亮著,層層疊疊深深淺淺地投在緊鄰的人行道上,有一種美。燈光彷彿一種清潔劑,讓城市的垢汙無處存留。

像霍珀的多數作品,城市在這裡是一種寫意而非寫實的呈示。這裡最顯著的就是那扇長窗,整個餐館通過它展現在我們眼前。它佔了畫布的三分之二,形成一個等邊梯形的幾何圖形,為整張畫作提供了一個方向上的推力,最終導向一個雖看不到卻能想象到的消失點。

我們的目光在玻璃表層上游走,從右到左,被梯形交匯的兩邊所引導,經過綠瓷磚、櫃檯,如足跡般一字排開的高腳圓凳,及屋頂發著乳黃色輝光的霓虹燈。我們沒有被牽引到餐館內部,而是目光順沿劃過。如我們經行中入眼的許多場景,它們驟然、瞬間清晰起來,吸引住我們,短暫地將我們與周遭其他事物隔絕,然後又釋放我們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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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遊者》 Nighthawks(左半部分),1942

然而,在《夜遊者》裡,我們並沒有那麼輕易地被釋放。梯形的兩個長邊彼此相傾,卻又永不相交,將觀者遺棄在中途。這個消失點——有點像觀者一次旅行或散步的終點——落於一個虛幻的,難以想象的地方,不在畫布上,而在畫作之外。這個餐館是一座光之島,引著每個經行者——在這裡,即是我們——分心於自己的旅程。

這種分心又可視為一種拯救。因為一個消失點不僅是交匯線相遇的地方,它還是我們行止的地方,我們每一次旅程的終點。眼望著《夜遊者》,我們懸宕於一組兩極相反的誡令之間——在一極,聽令於梯形,它逼我們前行;另一極,受命於黑暗城市中一處光明所在這樣一個意象,它迫我們停留。

在這裡,如同在霍珀其他畫作中,作為重要組成元素:街道和馬路,上面空無一車。在這裡,無人分享我們的所見,之前亦不曾有人來過。我們所體驗的將完全只是我們自己的。旅行的放逐,相伴而來的失落,以及剎那的缺席感,在氤氳,暗湧。

06 : 00

我總是獨自守在窗前等候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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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夕法尼亞黎明》 Dawn in Pennsylvania ,1942

《賓夕法尼亞黎明》與《夜遊者》作於同一年,這幅畫也是以等邊梯形為主導。這一次,它幾乎橫貫了畫布的整個水平面。在兩幅畫中,作為背景並緩解梯形強力水平運動的垂直線間隔著,週期性出現,幾乎出現在同一位置,並大小相同。與《夜遊者》引向餐館內部的探視不同,這幅畫的視線是從隱藏的站臺上向著兩棟工業建築外望。他不是走向某處,而是等待著前往。感覺還要有很久的等待。

灰白色近方形的巨大柱子阻斷了梯形向前的推進,且軌道上的火車尾部表明站臺上並沒有什麼在移動。不像《夜遊者》那樣複雜,這幅畫呈現的只是一個簡單的悖論:我們在一個本是為了旅行的地方困住了。那個由軌道和火車形成的梯形,可能暗示了運動,但它完全被圍起來的中央區域所壓倒。也就是說,我們在《賓夕法尼亞黎明》裡要比在《夜遊者》裡看得更為深遠,在這裡,我們的目光穿過梯形,而不是被它引導。在最深處,我們遭遇到新的一天那清冷熹微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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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德角清晨》 Cape Cod Morning ,1950

《科德角清晨》中的女人著一身粉紅,期盼似地前傾著身子,透過一扇栗色窗子望著光的方向。但我們根本不知道她在看什麼,或者她是不是在看。她注意的對象,比如像光源,並不在畫面內。我們能看到的只是它的效果,女人的姿勢說明了被光吸引的事實。霍珀畫中,似乎總是“畫外”物影響著畫內物。這甚至可以說是一種侷限,就像旅行者所體驗的那種侷限。事物只能大約是身在局外的我們所能看到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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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陽光》 Morning Sun ,1952

《清晨陽光》裡的女人看上去和《科德角清晨》裡的幾乎完全一樣。她穿著同樣顏色的衣服,同樣地把金色的頭髮緊緊地梳在腦後。她坐在床上,從一扇大窗戶裡向外凝望著城市。她也沐浴在暖陽裡,也同樣被畫外的某樣東西所魔怔了。然而和其他女人,或者可能說霍珀畫作中的所有人不同的是,她似乎是由光雕刻出來的。可能是因為光照的效果,或者繪畫的處理手法,霍珀筆下的女人總是有些粗糙,總是有種種些微的缺陷,但這個女人卻沒有。

12 : 00

我走進人群,卻感到更加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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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 Chair Car ,1965

在《車廂》裡,火車地板上的黃色光塊,以及兩邊的窗戶和椅子都一級一級地次第導向車廂尾部。與車廂有明顯關係的一些元素,比如顧客頭上的貨架、門上的把手及窗孔都被去除了,因此車廂顯得敞闊。高高的頂篷不是在正常透視下逐漸變窄而是奇怪的方形。它和緊閉的門對我們的前進運動構造了一個障礙,並營造一種強烈印象:即便這些人是在旅行,也是短途,不會走太遠。

窗外也沒什麼東西暗示車子在走,除了這光,儘管它引導觀者向門的方向行進,卻像定格了整個畫面,冰封它於一種絕對的存在中。這是封閉式消失點的另外一個例子。我們被引導著沿過道而下,但進一步的前進卻被拒絕了,或者說我們被引導著產生期待,實現期待的滿足感落空了。這幅畫裡對車門上把手的缺失處理與《樓梯間》對樹林的處理是一個方式。

《車廂》這幅畫一個迷人之處,在於四個乘客關注點的設置呈現出隨意性。一個人在閱讀,另一個人則盯著閱讀的這個;另外兩個人,一個人頭側向右,一個人側向左。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每個人都摻和進畫面的主要交鋒裡,從而將自己從車廂的囚禁感中解放出來。被關在其中而同時又出於其外的這種感覺極相近於我們在《夜遊者》中所體驗的,在那裡我們被逼著決定去留,矛盾的兩不定。這是霍珀繪畫中一個一貫的圖式:圖像幾何學命令了一個與敘述意願所相反的行動。

18 : 00

傍晚的寂寞,不只是時間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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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房間》Room in the New York ,1932

《紐約房間》,這是你在城中的某次散步或從公寓樓裡閒望出去所能看到的那種場景。一對夫婦坐在自家的客廳裡,男人微微前傾著身子讀報,女人坐在小間的另一邊,目光垂視,一個指頭輕觸著琴鍵。這是一幕平和的家庭場景:男人和女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緒裡,看上去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很悠然。但他們真的悠然麼?男人是在專心閱讀,女人卻沒有在專心彈琴。她只是在虛晃時間,可能要直到男人讀完報為止的吧。這就是我們生命中某些極常見、極典型卻又不曾得到留意的某些間隙。

《紐約房間》裡的男人和女人,既和合而又生分。但這裡隱隱還有一種疏遠的氣息,這疏遠並不僅只存在於男人與女人二者之間。它靜靜的,甚至是華麗的暗湧著,在他們四周。這男人與這女人被捕獲了,定在憂傷的平衡中。我們的目光沒有落在他們中任何一人的身上,而是向上,就在二者之間正中,就在那扇門上——門關著,但不是對他或她而關,是對她和他而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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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德角的傍晚》Gape Cod Evening ,1939

《科德角的傍晚》的三角形在敘述暗示上運用得更為微妙。並非保守孤立地通過幾何學來對抗深層空間的內在空洞,而是隨意偶發地用三個形象來平衡常見梯形的強勢地位。一個女人在凝視,她的丈夫試圖喚起狗的注意,而狗的目光則投向畫面之外的左下方。事實上這個男人的引逗並沒有得到回應,它暗示了這個聊藉集中精神而勉強支撐的家庭,它的最終瓦解,不過是個時間問題。

噴塗的牆根和門楣以及栗色窗子所組成的梯形從右邊切入,然後在房屋的邊緣處,畫面一半的地方,遽然中斷。不過它所引發的運動依然在繼續,由樹林參差完成,最後消融於讖言般的黑暗中。“傍晚”,這個溫和地點明事實的描述性詞語,產生一種擾人而強力的迴響。乍看是多麼尋常安寧的一幅畫——一對夫妻在與他們的寵物嬉戲。但這種感覺消融在他們所居住建築的行將瓦解中。房屋讓位於樹林,家庭的和諧被寄望於一只狗遊移不定的注意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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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選自《寂靜的深度|霍珀畫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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