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江山
因“26事件”，近期“中國芯”很受關注，社會各界對“中國自主CPU究竟發展到什麼程度”的討論相當熱烈。下面我用自己所經歷的一段真實歷程，講述自主CPU發展的故事，回答自主CPU能不能用的問題。
2016年三季度，我有幸成為龍芯胡偉武老師多年倡導的自主IT生態建設團隊的一員，隨後以廣州龍芯負責人的身份參與了廣東省雲浮市的國產通用電腦替代應用示範項目，在一年半有多的時間裡親身經歷了龍芯3A系列自主軟硬件產品從不成熟到成熟，基於龍芯3A的政務辦公系統從不好用到能用、基本好用的歷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示範項目剛開始時，自主IT生態相比於現有IT體系也就小小一點力量，但它在當今中國的環境下不但具備了發展可能性，還具備了發展的必然性。於是，星星之火已經點燃。
一、被動接受與情懷支撐
作為中國信息產業強省的廣東，多年來總有一群人在堅守國產化工作，堅持推動國產自主IT產業發展。在我加入龍芯團隊前，廣東省經信委和省信息中心早在2011年開始就參與國家核高基重大專項支持的國產化替代應用試點，由廣東省信息工程有限公司（公司）作為實施單位，在2013年開始在省經信委及直屬機構實施第一期試點，2015年開始在雲浮市實施應用規模更大的第二期試點。當年雲浮市成為應用試點地區有那麼點運氣成分，據說是因為建市晚，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落後，市裡只是覺得有國家級課題試點任務落地既是一種責任擔當也可以讓更多的市縣鄉鎮基層辦事人員用上信息終端。我是後來者，對這段細節並不完全瞭解，但親歷的兩件事印象特別深刻。
第一件事是2016年10月底，時任省經信委巡視員、黨組副書記鄒生在試用過當時的龍芯3A2000新品後跟我談，說3A2000進步很大，第一期試點採用的3A1000並不成熟（可參閱胡老師的“我們的龍芯3號”一文）。使用3A1000電腦，早上回辦公室打開電腦，衝杯水回來再檢查是否完成登錄，首次打開瀏覽器時要數“嘀嗒嘀嗒”幾下才進入頁面，雖然比較勉強，但為了國產事業他堅持用。現在3A2000就完全不同了，雖比x86仍有差距，但他覺得至少辦公是可以接受了，只要繼續優化和升級就能滿足辦公業務需要。另外他還鼓勵我們，目前使用引進x86或ARM技術的同類廠商在指標上和生態上優於龍芯，但屬原生生態優勢居多，原生生態未解決的問題到頭來還是沒解決，而龍芯的難能可貴之處就是可以在自建的生態中持續解決問題、改進性能，同代產品隨時間推移和用戶增多，也能明顯看得到進步和提升，所以龍芯要堅持。這番分析與龍芯當時判斷性能瓶頸在CPU、操作系統及其結合部是吻合的。在2017年底基本完成基礎軟硬件的系統性“補課”後，龍芯軟硬件產品的問題從發散走向收斂，穩定性、性能表現和用戶體驗明顯得到提升，已經超過引進X86或ARM技術的同類產品。
第二件事是2017年4月在雲浮市，我和龍芯中科分管研發的高翔、分管黨政業務的張戈兩位副總裁聽完用戶對小批量試用情況的反饋後，信息中心伍主任特意讓高翔試用採用引進CPU技術的另一型號“國產”電腦，說他們“很希望走自主研發路線的龍芯發展起來，所以在近三個月的批量試用過程中堅持每天使用和對比，現在龍芯有差距，什麼時候有這臺引進技術的電腦的水平，就意味著龍芯成功了”。高翔聽了很不服氣，在兩小時的回程路上我們一直在討論，都認為在目前已找準瓶頸點的情況下，經過小半年的持續改進和優化，沒有理由達不到那臺機的水平。半年後我們確實做到了，伍主任也特意回顧過，說他當時很有希望國產電腦儘快發展的情懷，也相信龍芯團隊能行，於是用了“激將法”。根據伍主任的說法，現在3A2000的用戶體驗已經基本達到當時那臺引進CPU技術的電腦水平，而3A3000就已經超越它了。
應當說在2017年上半年前，無論是廣東省經信委、省信息中心，還是雲浮市和公司，大多數人都是把在雲浮國產化應用試點當作要完成的課題試點任務來做，對試點工作做完大家沒有異議，但對能否做成做好，那段時間很多人沒底，基本看成是被動接受的任務。幸好其中一部分很有自主情懷的專家和領導，一直堅持發展自主IT產業的決心和信心，也持續不斷地給予龍芯鼓勵和試錯機會，用情懷支撐了這一事業。當然龍芯團隊和合作夥伴也不負眾望，用持續的努力和不斷的進步贏得越來越廣泛的認可和支持。
雲浮市發展水平相對落後，僅完成試點任務中的國產終端配備分發也相對容易，但在信息化建設方面，由於2009年承擔省的三網融合試點，2012年開始納入省的網上辦事試點，政府整體信息化水平並不低，在體系規劃、數據互通共享、業務流程規範和網上辦事開放等方面甚至領先，這種複雜的應用場景實際就是對試點應用提出“質”的要求，不但給龍芯和合作夥伴提高了難度、帶來了挑戰和壓力，實際也為後來取得的成效奠定了基礎。現在看來，當時選擇雲浮還算是高瞻遠矚的。
二、聯合攻關與凝心聚力
2016年底，龍芯3A2000已進入量產階段，但由於採用新架構的全新升級，與各ODM/OEM廠商、操作系統廠商、整機廠商等產業夥伴的適配工作很多。由於產業鏈較為發散，龍芯基礎軟硬件團隊力量有限，只能按項目重點來保障，當時在雲浮陸續採購部署了300臺3A2000作試驗應用，檢驗機器的成熟度和穩定性，收集應用過程的問題。這批機器當時使用情況不理想，操作系統換過組合、整機部件換過組合，收集大小問題近800個，其中較大問題173個，加上打印機、掃描儀等辦公必需外設也未能很好適配，雖龍芯團隊也陸續解決了一些，但總體上這批機器沒有用起來，用戶信心不足，廠商積極性也有所下降。胡老師找我說，看來龍芯在這時期要把技術保障主動兜起來，組織專門力量有針對性地攻關才行。在他支持下，龍芯的兩個團隊分別在3月和4月兩次進駐雲浮，為實施單位——廣信公司組織的廠商現場聯合攻關作技術保障和支撐。3月份重點解決打印機等外設適配問題，由靳國傑博士帶隊，僅用兩天時間就將省經信委和雲浮市常用近十款打印機適配完成，有效緩解了制約用戶的痛點問題，重新提振用戶信心。有用戶甚至還偷偷找到靳博士，說能不能順便把那些非龍芯的引進CPU技術國產電腦的打印機適配問題也解決一下。4月份則重點聯合實施單位、操作系統、辦公套件、應用軟件等各家廠商集中攻關，由王洪虎帶隊，在廣信公司實驗室呆了10天，將收集到較大的173個問題解決掉大部分，僅剩40多個並不太影響日常辦公的，其餘小問題也在持續的聯合攻關機制下陸續解決了一大部分，使雲浮終端穩定性、可靠性和用戶體驗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經測試在辦公內網使用是達到“基本可用”標準了。另一方面，龍芯本部團隊也持續努力在基礎軟硬件上下功夫，更新完善新一代的firefox瀏覽器及政務內、外網辦公所需關鍵插件，性能和穩定性均大幅度優化，發佈社區版64位操作系統並支持中標、普華等操作系統廠商推出64位操作系統。在雲浮辦公環境進行測試，用戶體驗得到進一步提升，可以說CPU和操作系統結合部的瓶頸已得到有效緩解。
2017年5月份，我和王洪虎幾個再次和廣信公司潘仲毅副總裁的團隊一起，組織辦公應用、數據庫、中間件等廠商，調來6臺不同型號的龍芯服務器，集中對服務器端進行適配和優化。我們當時認為服務器數量增加是可以線性帶動服務器端應用性能的增長，電子政務本身不算太龐大的應用，因而用合理的配置和足夠數量的服務器是可以支撐的。但在測試中發現用戶併發一直上不去，而數據庫服務器是老款3B1500機器負荷卻一直沒滿。田延輝等人在應用軟件商的支持下，加陣列、換硬盤、加內存等等，把這幾臺服務器全部折騰了一遍，用不同組合繼續壓力測試，最終發展瓶頸是在應用和中間件的配合上，數據庫也有擴展侷限性。我們組織應用廠商進行了優化，並搭建了一個平臺在雲浮局部系統驗證，結果證明可以支撐一定數量的日常辦公應用。
2017年上半年，經過半年時間的適配和攻關，基於龍芯的軟硬件產品在雲浮電子政務外網這一複雜辦公環境中的應用已達到“可用”標準。雲浮市、龍芯團隊、廣信公司以及長城電腦、中標軟件、航天科工706、廣州正盟等各參與方均凝心聚力行動起來。我能感受到的最大變化就是剛批量試用時那種問題在哪、找什麼人解決、難以預知補丁打上去後是否引發其他問題的忙亂局面基本打住，問題數量和出現頻率已大幅度降低，產品組合收斂了，問題也開始收斂了，穩定性和可用性均大大提高。開始確信基於龍芯3A2000的國產自主軟硬件產品初步具備規模應用的條件，其中全64位應用、政務外網環境在全國範圍有可能成為率先上規模的應用示範。雲浮用戶的信心也明顯增強，規模化應用正式啟動。
三、經受檢驗和受到關注
2017年5月，工信部與廣東省簽訂合作框架，其中內容之一就是構建基於國產CPU/OS的複雜辦公條件下的自主可控系統應用示範區。雲浮市依託國家核高基課題正在進行的國產自主電腦應用項目自然就受到了關注。省經信委、信息中心領導多次召開協調會併到雲浮現場調研，要求加快推進應用示範項目，取得預期效果。我和廣信公司的潘康麟總裁很快理解到這個應用示範已在課題試點之外增加了任務，課題是要探索應用，做到“可推廣”，而示範要做出“示範”的樣子，做到應用模式的“可複製”，要求和壓力都明顯高了。
基於前期攻關所樹立的信心，我們根據協調會的精神與雲浮市的相關部門作了充分的交流，反覆細緻地編制了詳細工作方案。雲浮市也高度重視，專門為該項工作印發了《雲浮市核高基課題示範應用大規模推廣應用工作方案》，也逐步從“做課題”轉變為“依託課題做國產化政務系統示範”。2017年春節過後，先期部署應用單位的領導班子定期專門召開會議，單位領導以身作則帶頭使用，這樣的應用場景非常難得。雲浮市還對我們提出了要根據用戶真實使用環境和實際需求來構建國產化應用示範，說可以在不影響辦公辦事為前提並制訂保障辦公預案的前提下，他們可採取措施“強制用”的措施。在我看來這個應用示範簡直就是獨木橋，過得了考驗就是機會，要是過不了用戶就喪失信心了。在隨後的半年多時間裡，我和廣信公司、產業合作伙伴的神經一直是緊繃的，不敢有任何鬆懈。在第一批2000臺規模化終端的部署和應用節奏上採取了相對穩妥的節奏，機器是一個單位一個單位地分批下發，集中力量做好一個單位的應用，總結一下，再推到下一個單位，還定期彙總和解決存在問題，發佈升級補丁，期間遇到的檢驗和挑戰還真不少。
2017年7月下旬，我接到通知說科技部重大專項專家組在8月初要到雲浮現場瞭解考察課題應用試點的實施進展，檢查應用推廣成效。我知道這是一次重要的檢驗和沒有時間準備的考試，定型生產的整機產品在7月5日才陸續從廠家發出，7月8日開始進入部署、調試和培訓階段，應用成效怎麼樣，全靠上半年的工作成果了。為確保取得更優的成效，我和廣信公司一起，組織長城、中標、正盟等企業動員起來，在雲浮信息中心的支持下，重點圍繞市經信局、政務服務中心開展部署工作，邊部署邊培訓，還組織專門團隊跟著信息中心工作人員盯緊使用過程中的用戶反饋和細節問題，如辦公頁面字體不同步、日曆中沒有顯示農曆等、輸入法界面不友好等，做到幾天集中解決更新一次。同時搭建了集中分發的網絡自動更新平臺，提高維護更新效率，10多天時間我們部署完成了200多臺終端，也能比較好地用起來，做好接受檢驗的準備了。
進入2018年，這批2000臺終端的部署進入尾聲，廠商協作升級的部分3A3000已部署在業務量大、使用頻率高的工作崗位和業務窗口。雲浮市政府為了加強對國產化政務應用成效的檢驗，準備繼續提升保障措施，擬在重點單位實施僅允許國產電腦單機使用辦公系統的措施。我和廣信公司潘總等幾個負責人都很緊張，除全力擬訂保障措施、增加服務人手外，還直接到擬實施單位收集用戶意見。當時我用很誠懇的態度說：“我是龍芯中科的，市裡擬出臺措施只允許在國產電腦上辦公，現專程來了解會不會對你們辦公產生重大影響，若比較影響工作，我們除全力解決問題外，還會向市裡建議暫緩出臺有關措施”。我在市府辦等幾個部門走訪了近20位用戶，他們的答案多少令我有點意外。除因一臺很少見的京瓷打印掃描一體機不能在國產終端上正常掃描錄入，電子印章的key沒有適配會帶來實質性影響外，其他工作人員均表示僅使用國產終端日常辦公不會有問題，只是需要在操作習慣上適應一下。這次走訪有幾個印象深刻且很有意思的反饋：有位使用3A3000的中年女士說用龍芯電腦辦公很流暢，感覺很好，開機啟動速度還比她原來的x86快，不會像windows那樣越用越慢；還有就是管公章和電子印章的科長，說用國產終端辦公沒問題，只是電子印章的Key只能在x86下用，國產化是國家戰略方向，他寧可麻煩點在蓋章時用x86，也要用國產終端。也有反饋說龍芯電腦沒有“與時俱進”，機關辦公用肯定沒有問題，但由於不能提供QQ軟件、炒股軟件等常用工具，面向公眾還需要繼續努力多裝軟件。最有意思的是在市府辦出現的“不同聲音”，市府辦公文處理量大，終端為3A3000，旁邊單位的一位女士恰好路過，應該跟市府辦工作人員相熟，見我在收集意見就說：“你們這批龍芯電腦不好用，比較慢”市府辦的用戶說：“不會啊，我們這用得可以啊”，那位女士說：“你們用3A3000當然好啦，什麼時候能給我換嘛，早該一步到位嘛”。
這批2000臺龍芯終端為了確保使用效果，去年7月初開始部署時節奏慢，大家沒感覺。陸續多起來後，單位間就傳開了，大家都知道來了一批國產電腦，也逐步打聽到使用情況還蠻好，於是開始有不少單位主動找雲浮信息中心要求配備。去年5月發生那場大面積的勒索病毒事件也普遍引起大家對信息安全的重視，一定程度提高了使用國產終端的意識。今年4月，雲浮市的12345市民熱線服務平臺就經歷了一次考驗，這個平臺需要7x24小時不間斷運作，遷移到國產化平臺本來就很謹慎，做了大量適配與測試，加上雲浮一直想調集為數不多的3A3000給這個平臺，遷移時間一推再推，好不容易才抽調了5臺機器，其中3臺於4月10日正式投入使用。11日，該平臺所有X86機器感染勒索病毒不能工作，所幸是3臺龍芯終端未受影響而使該平臺順利渡過難關，保障了12345的不間斷運作。此事令大家對國產終端的需求就更高了。我是看著這半年雲浮市用戶這半年是從“要我用”逐步動真格變成“我要用”的，確實有種不做好這個國產替代應用示範無臉見用戶的壓力。
2018年1月10日，由廣東省電子政務協會主辦的“廣東省自主可控“數字政務”高峰論壇在雲浮舉辦，這是一次高規格的論壇+現場展示活動。中國工程院院士倪光南、國家信息化專家委員會委員鄒生等專家學者，工信部信軟司、省經信委、雲浮市的領導，龍芯中科、廣信公司、航天科工二院706所、中國長城、中標、金山軟件等企業負責人，以及廣東省直屬廳局、各地市信息化部門代表300多人出席了活動。這次活動也是雲浮自主可控應用示範項目首次以國產化“數字政務”的成果在現場接受專家、學者和同行的檢閱，使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國產信息產業，關注雲浮正在做的事。活動期間，倪光南院士到市府辦、統計局現場考察了龍芯終端和應用系統的實際使用和運行情況後給予了高度評價，說國產自主產品就是應該這樣，就是要做成精品來搞替代。
從17年7月開始部署到18年4月，大半年時間完成了2000臺國產終端的部署和實際上線應用，我們的軟硬件產品和整個工作團隊經受檢驗步入成熟穩定，也積累了不少經驗，再有大規模部署將是駕輕就熟；雲浮市也從“做好國家課題”轉變為“依託課題做國產化數字政務的應用示範和產業”，成為領先的國產應用典範值得期待。
四、精品工程和發展產業
2017年上半年，我們開始根據試用的情況制訂規模化採購產品選型與配置標準，期間雲浮用戶一直很“挑剔”，除常規性能和配置指標外，他們提出很高的外觀、顯示效果、操作便利性“感觀”類要求。當時的國產化替代項目少有這麼做的，加上費用預算也很有限，大家開始並不理解，認為在有限的經費下應該首先確保“能用”。而云浮市對國產替代的認識是滿足基本使用指標只是基礎和前提，成為示範還要做到：一是堅持按精品路線來要求，在設備外觀和直觀感受方面上水平；二是要求成體系地替換，即終端與配套應用軟件一起換；三是要按“可推廣可複製”的要求提升用戶體驗，才能真正做示範和推廣。經過多輪研討，參與各方逐步理解並開始著眼於項目的示範意義，力量開始聚集起來：長城電腦本來在整機領域就實力不俗，這次為雲浮用戶用心反覆提供了多個產品配件組合供用戶選定，雲浮對他們評價很高；龍芯和廣信公司在軟件適配上也非常細緻認真，也取得了雲浮用戶的信任。堅持貫徹“精品工程”的理念，在部署和應用過程中也確實體現了價值。國產終端是精品，自主系統可滿足辦公需求，自然就帶動起黨政機關用戶自覺使用國產終端和系統的觀念和氛圍，應用示範作用也就出來了。相信有了半年多的規模化應用基礎，我們再進一步集中力量針對用戶反饋的需求和問題進行優化和完善，基本做到在黨政機關類似應用場景的“開箱即用”，繼而對產品定型，那麼國產自主軟硬件產品走向開放市場就指日可待了。
以我一年多來的體會，雲浮市在國產自主可控這個問題上是具有戰略眼光和佈局的。剛開始是抓住承接核高基課題應用試點的契機，將國產自主可控軟硬件設施融入該市的“互聯網+政務服務”整體架構，實現了網上辦事和政府OA系統的國產化遷移，加快推進“互聯網+政務服務”戰略部署。工信部、廣東省簽訂合作框架後，雲浮市又圍繞“創建自主可控系統應用示範區”這項任務，提出要從單純的國產信息化“應用示範”建設轉變為“應用+研發+產業”建設。2018年初，雲浮市與龍芯中科和廣信公司簽訂框架協議，合作共建國產自主可控信息系統應用示範區和產業基地，把國產自主可控信息產業作為“十三五”至2023年期間的新興戰略產業來發展。此舉措是以當前已成規模的應用為基礎上，聯合並聚集龍芯中科、廣信公司以及一系列國產信息產業鏈的廠商投入這一典型和有代表性應用場景進行深入研發開拓，產業培育和發展是完全有可能的。
五、在路上和再出發
從第一顆龍芯CPU開始運行到現在已經歷了17個年頭，胡偉武老師帶領的龍芯團隊一直在堅守在自主CPU研製和自主IT生態構建的長征路上。我加入龍芯開始參與黨政機關各類國產化項目的時間點，正是龍芯CPU產品開始走出科研產品化、邁向市場需求定義產品新階段的時候。3A2000是新階段第一款產品，我負責的廣東雲浮應用示範項目（項目95%芯片是3A2000）也是龍芯在這個階段代表性項目之一。回顧這一年半歷程，我認為龍芯近年努力倡導的自主可控IT生態建設已經在路上，生態建設成效初步顯現並在近一年多出現加速成熟的趨勢，基於龍芯3號CPU的黨政辦公系統已從“基本可用”階段邁向“可用”階段，並且正逐步從“可用”邁向“好用”階段。
雲浮市的應用示範項目歷程中值得回顧的變化有：基於龍芯CPU的自主軟硬件在應用中的存在問題開始逐步減少，對外圍設備等應用環境的適應性逐步增強，標誌著自主軟硬件走向成熟；用戶對國產終端設備的接受程度逐步增強，使用自覺性和積極性也逐步增加，使用習慣也不斷適應，標誌著國產終端已從“要我用”走向“我要用”；基於龍芯CPU和雲浮應用場景的自主軟硬件廠商做精品意識明顯增強，投入研發和資源的力度也明顯增大，願意參與的廠商也明顯增多，標誌著自主可控IT生態正在形成；雲浮市大部分黨政機關能用3A2000基本滿足日常辦公需求，3A3000能勝任大業務量工作崗位，證明CPU和操作系統已基本成熟，主要制約點已逐步上移到操作系統和應用軟件的結合部。這些變化，也預示著國產信息化的替代應用和自主可控IT生態的建設正在邁向成功。
“26事件”之後，很多人預計國家會鼓勵自力更生、自主創新並加大對自主軟硬件的投入，應如何做？其實自力更生、自主創新本來就是實現大國夢想必備的條件，有責任感的團隊自然會堅守。基於項目親身體會，我並不希望國家“加大投入”是砸錢對自主軟硬件從研發到應用的一手包辦，而是應該鼓勵使用和製造、引導需求，比如說讓雲浮應用規模更大和讓這樣的城市更多，或者說把並不充裕的資金投入到對自主軟硬件的優先政府採購上，能促使產業團隊獲得任務並按照真正的用戶需求開發和完善產品。當前社會熱度和各級政府重視程度均很高，冷靜觀察，我們會發現最有可能帶動自主軟硬件需求的政府採購，現各級政府採購目錄和操作方案中均沒有充分考慮國產自主軟硬件的發展現狀而給予足夠的通道。即使是政府部門想購置少數幾臺國產終端進行體驗試用也有操作侷限，導致政府用戶仍比較多集中在試點項目和試點領域，用戶量和覆蓋面均非常有限。相信在不久的將來，這個問題會有很好的解決方案。
基於在雲浮已取得的應用成效，我們已準備好繼續把雲浮打造成全國領先的自主可控系統應用示範。未來幾年，龍芯仍將不斷完善產品體系，陸續推出性能再次升級的新一代CPU產品，不斷完善配套芯片、基礎軟件和開發工具鏈，提升自主可控IT生態水平。我們也仍將和廣信公司等合作伙伴一道，在雲浮市的大力支持下，繼續以“精品工程”的要求做好應用系統的全面移植、全面應用，使雲浮的國產化數字政務系統涵蓋終端、服務器；以用戶需求、真實使用場景為導向優化完善細節，特別是在圖形、用戶界面和操作便利性方面；系統地組織好IT生態的標準建設，逐步把產品定義標準化，努力朝著“開箱即用”和“可複製”的目標，實現自主軟硬件產品的市場化。整裝再出發，我們準備好了，相信幾年後的自主IT生態是不會令大家失望的。
2018年5月3日傍晚，雲浮迎賓館開始熱鬧起來，各路從事安全可靠業務的廠商陸續抵達。明天就要召開會議在雲浮組成安全可靠團隊，全面開展新一輪系統和解決方案的產品化工作了。迎賓館外，雲浮的夜晚比較安靜，沒有北上廣深的燈火璀璨，也不象一線城市的繁華喧鬧，我獨自從迎賓館登上南山，看著不那麼明亮的城市夜景，回顧起一年半來在這個地區開展國產化替代工作，豁然發現這裡已不再是我一個團隊在努力，這個城市的用戶和各級政府，來自不同地區的上下游合作伙伴，各路有志於國產信息化事業的團隊已聚集在此，意氣風發、摩拳擦掌，準備開演一場質量更高、範圍更廣、影響更深的自主可控IT生態建設大戲。曾經的星星之火已點燃，正在以燎原之勢迅速擴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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