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傾心一見,有人獨自思念

[1]我在七月的沙灘,穿起白色的貝殼項鍊

曹芳說,就在這個城市裡,每天都過的太快。從寧靜的清晨,到日落的黃昏,彷彿只是眨眼之間。多希望快樂的時光,能夠維持的久一點。

我對夏伯軒複述這段話時,正是在七月的沙灘上。

你見過沒有太陽的沙灘、或著日光滿滿的沙灘,但是你不一定見下著雨的沙灘。那時我想學曹芳的樣子在上面穿起白色的貝殼項鍊,然後因為尋找不到一片白色貝殼而嚎啕起來。夏伯軒就哄我說,小妹妹,海公公不要超齡的童女,我也不會把你丟到海里去。你哭什麼呀?

夏伯軒是第一個叫我小妹妹的人,然後我就春花燦爛的自認為很嫩了。我哭著指向漸漸漲朝的海面奶聲奶氣的嚷嚷,我要白色貝殼,那些刮在網上的貝殼。

那是一個奢望。在我心中,得不到的最後都被定義成了奢望。夏伯軒就是看見我露出兩顆紅色的渴望之眼,所以才打算幫我的吧。他利索的把上衣脫掉,露出黝黑的小身板,在我以為他會像大力水手一樣展露肌肉時,突然縮了身子。

冷。下雨天冷,下雨天的海邊更冷。我趕緊把他脫掉的衣服圍自己的身上,繼續用乞求的眼神看著他,甚至不惜編了假話。我說我男朋友說了,要是今天不送給他一條貝殼項鍊,他就甩掉我……

一切都很順利,比如走進海水中,在漁民伯伯的網上摘取貝殼,可最後夏伯軒的腿抽筋了。

是海邊的救援員把他拽回到岸上的。大廣播喊:夏伯軒先生,你的同學在海防辦公室等您,請馬上趕到這裡……因為夏伯軒始終沒有出現,才有救援人員趕到了這裡。

夏伯軒凍得嘴角發青面無血色,把手攤向我。而我連他一眼都不敢看,接過那把貝殼,扭身就跑。那時我才沒有想夏伯軒會怎麼樣,我只是確定,我有和曹芳一樣的貝殼項鍊了。

[2]你是怎麼樣的人,我正在慢慢了解

夏伯軒患上了重感冒時,我站在他床前時很像那把事似的戴了只超誇張的18層口罩。

我說感謝你的大恩大德。你是見義勇為的英雄,你是人民的楷模,你永遠活在我們心中……夏伯軒的臉立刻就紅了,他說你不要這樣。我就納悶了,感謝詞不都這樣的嗎?

夏伯軒嚥了4只香蕉後翻著白眼轉移話題,你喜歡的人是誰呢?

我喜歡誰好呢?仰頭看著天花板脫口而出,我喜歡曹芳。

歷史上,魏明帝曹睿的兒子就名為曹芳,芳為芳香的芳。我便跟著他的話點頭,我就是喜歡曹芳。他就抑鬱了,那小子怎麼叫了個女孩的名字?

我哪知道曹芳為什麼會取這個名字。事實上,我偏重理科,對歷史考卷以外的人物所知甚少。但那段時間,夏伯軒好像跟曹芳旄上了。他說239年,曹睿病重,封曹芳為皇太子。他說254年曹芳被廢……夏伯軒說了那麼多,好像天上地下就他一個人才,我在一旁點頭,點著點著就困了。

後來我就在夏伯軒的床前睡著了。我夢見我白色的貝殼項鍊,被掛在一對白色的翅膀上飛走了。然後我就醒了,看見夏伯軒的手正放在我的頭頂上。

這個小子的手跟塊燃燒的碳似的散發著巨大的能量,笑容像被傻瓜相機定格了,嘴咧在耳邊就停了。

我說你是不是非要把感冒傳染給我呀,然後就一下子跑出去,不理夏伯軒在後面喊,你也送我一條貝殼項鍊吧,花的就行。花色貝殼,應該很多吧。

[3]愛的絢麗是張模糊的臉,想象拼湊的完美

那一年夏天,我打著一把青色的傘長時間的走在青島的海邊上,夏伯軒粘糊糊的跟在我的身邊,他異想天開的要教我游泳,結果被我否決,穿料子那麼少的衣服在這麼多眼睛 下面撲騰,我可不幹。

他只好拉來一票人跟我玩,然後向朋友們介紹說。說這是丁小桐,要是以後她不見了,大家就要幫忙去廣播室喊丁小桐女士了。

是啊,我在他的眼裡一定是個孤單人士,連落水了都不會有人發現。況且,和其他女孩相比,我的不和群顯得太奇怪了。他沒見過哪個女孩子來找過我,也沒見過會一起散步的家長。他說總是看見我光著腳走在沙灘上,就像海的女兒隨時準備回家似的。

我說從6歲以後,我就不需要別人跟我玩了。那些女孩子在一起不是吃吃零食就是七嘴八舌,我懶得浪費自己的卡路里去做沒有收穫的事。再說,就算那些女孩子是我的朋友,她們怎麼可能日復一日的跟我在沙灘上瘋跑呢?

我只要有曹芳就夠了。

曹芳是個20多歲的青年,他行事低調,為人隨和,重要的是他的靈魂空曠而遼遠……難得我會跟人家說這麼多話,可是,夏伯軒卻打斷了我的話,他喊,看,螃蟹——

那是一隻正在橫行的螃蟹,夏伯軒跟著橫行的追去。螃蟹行他行,螃蟹停,他停,跟著有他的配音:不要怕,我是你的同類。

夏伯軒的計謀最終沒有得逞,他踩到了一顆暗藏的玻璃瓶口,然後殺豬一樣的跳起來,小螃蟹趁機溜掉了。

我真不敢相信當時那爽朗的笑聲是我發出來的,就連聽著曹芳那淡淡溫暖的話語,都是小心的把笑容藏在嘴角。我知道沒有人因為故意惹我笑而怎麼做,而我的笑聲也不會去迎合每一個人。

愛的絢麗是張模糊的臉,想象拼湊的完美……我邊唱邊笑,這個夏天,似乎開始變美好。

[4]風吹著我的心事,深深淺淺

曾經的我就是那麼的天真,以為當一個人喜歡一個人時,愛情就定格了。可是我忘記了,一個人還可以喜歡另一個人。

那天是夏伯軒出院的日子,他的腳上穿了一雙防水的運動鞋,身邊上是一個美麗的女孩。

沙灘上會穿裙子的女孩並不多。我就是其中的一個人。然後我看到了另一個,就會有深深的惱怒。我記得自己在前一天晚上對曹芳這樣說: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了。他彷彿要向我的內心裡闖。你會讓他住進來嗎?

可是在這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還未被欣賞,就已經被拋棄了。

夏伯軒不知道我心裡所想的一切,他蹦跳而來,向我炫耀他的腳是多麼的健康,然後說要去買幾瓶冷飲來喝,讓我先帶小鏡在沙灘上轉轉。他說小鏡是我的病友,她聽我說了這片沙灘後很感興趣,所以帶她一起來玩的。

我是不懷好意的,就像專心致志的帶著她行走在沙灘上,其實是尋找能扎傷腳的玻璃。我想如果小鏡能被玻璃紮上,她一定不會再對我的淨土感興趣了。

果然,小鏡的尖叫聲在夏伯軒還沒跑到冷飲店就響徹在沙灘上。綠色的玻璃茬上劃上一些血紅,變成了紫色。我看著夏伯軒攙扶起小鏡,汗珠輕易的就流過了太陽穴。

那時候的我,一點都不瞭解友情,因為我從來未有過朋友。如果我知道小鏡只是夏伯軒的朋友,或者說夏伯軒是想請小鏡做我朋友的。我一定不會這麼做。

夏伯軒沒想到我有這樣的心機,他揹著小鏡頭也不回的離去。七月的沙灘,被太陽曬出羞赧之色,就如同我的臉,糊焦焦的感覺。

我覺得我應該開心,可是我卻號啕大哭起來。

[5]有人在談傾心一見,還在滔滔不絕

不知道夏伯軒是怎麼找到我家的,那是我幾天沒有去海邊後。開始我並不想理他,可我害怕自己家的門鈴被按壞了。或許我已經知道了,他是來要回小鏡落在沙灘上的人字拖。

夏伯軒說,丁小桐,你請我進去坐吧。 小區裡還有很多人進進出出呢,我怕一會兒居委會大媽盯上我,說我是探路的竊賊……

我的心是排斥的,可我的手卻止不住的按下了開關。

夏伯軒穿著我爸爸的老式拖鞋坐在沙發上,不自然的在臉上堆起三道褶。他說,小鏡認為你不是故意的,是出於女生一種正常的心理。然後他使勁向口袋裡掏,指縫間的白色貝殼一片又一片。

喏,他說,這是我撿來送你的,不知道你的男朋友看到了會不會對你好一點。

原來,他一直認為我男朋友對我不好……我抽了一口冷氣,說夏伯軒,你不能這樣。然後把書桌上的貝殼項鍊取來,鄭重的說,我把它送給你。這是我花了很多心思才穿好的,每一顆都是預示幸福,純白無暇。

可是夏伯軒卻不合適宜的說了句話,十塊錢一條是不是呀……別想這麼就打發我,咱是個爺們,要跟那個曹芳公平競爭!

我心裡便立刻變得美滋滋的了,我想其實你根本不用競爭,已經贏了。曹芳只是陪我走了一段很長的路,而路的終點是你在守侯。

如果曹芳真的知道我這樣想,我想他也會替我高興的。你沒聽他在我心裡唱嗎:有人在談傾心一見,還在滔滔不絕……

[6]這終究是情節,解不開,任其糾結

如果後來夏伯軒再偷偷來我家,沒被我媽媽堵到;如果我媽媽沒有因為之前的事精神異常;我想我跟他會成一對很恩愛的沙灘情侶,在某些天氣湛藍,海水溫暖的日子裡,一起攜手投入到海的懷抱中。

而事實上,這些如果跟烏托邦一樣,一下子就空無了,讓我覺得我自始自終就不該有這個想法,我做了一個好大的白日夢。

那天,當夏伯軒幫我拎著碩大的塑料水桶回到家時,正好我的媽媽買菜回來。她一看到夏伯軒,就直接從菜筐裡取出一根黃瓜來打我。黃瓜一下子折了,我的心也是。

她一手揪著我的耳朵,一手指著夏伯軒說滾。可是,那耳朵並不是租來的,我覺出既火辣又鑽心的疼痛後,耳根流血了。

夏伯軒求我媽,阿姨,你別這樣,丁小桐是您的親生女兒呀。而且,她並沒有做錯什麼。您不需要這樣懲罰她呀……

沒用的。夏伯軒根本不知道我家的事。我的父親在我6歲那年就學人家養小老婆,從此他每月送來一份安家費,人卻離開了這個家。我媽媽的憤怒一天天的膨脹,最後只能發洩在我的身上。

她叫我拖油瓶,也叫過我賤種,她覺得自己已經遭受到了丈夫的背叛,絕對不能再遭受女兒的背叛。所以,她見不得我跟別人在一起。

當然,我也曾是有朋友的。那是一個男孩,在小學時來過我家,然後被下班的媽媽看見。把小男孩趕走,把我的書包丟到了樓下,她說你不用再去上學了。

也許你沒有猜錯,那個小男孩就是現在的夏伯軒。所以,我對於他的幫助,沒有拒絕。他怎麼會知道,當我從他手裡接過那把貝殼時,一顆心裡有多少隻小鹿在跳躍。可他一定是忘記了……誰會記得一個小學就輟學在家的小女孩呢?

所以在那個雨天,當夏伯軒站在我的面前,很嚴肅的問我,如果必須要在你媽媽和我之間選一個呢?

我衝他揮揮手,再見。

[7]我在七月的沙灘,想念你

2008年,風吹過了我的心事上千件。我在七月的沙灘上,再也找不到一片白色的貝殼。只有天色依舊,一轉眼,烏雲就爬滿了天,然後是瓢潑大雨。

我知道夏伯軒不一定會再來找我了。就算找我,我也不會再讓他找到。我換了髮型,換了裙子,換了身高換了體重,也換掉了傻傻的糾結……

曹芳唱,他走過的下雨天,也是輕盈的舞旋,別提思念,有 人快瘋癲……

——我一直都沒有告訴夏伯軒,曹芳是個大女孩,是個我喜歡的歌手,是個引導我生活不能自由,但是精神可以自由的人。而我只是在聽到身後的他說,曹芳會照顧你的吧。然後腳步堅定,縱然淚流花了臉,也不會回頭看。

現在我把曹芳所有的話讀一遍,我把曹芳所有的歌聽一遍,我說,我們都會很好很好的。然後彷彿真的有一個聲音,從怒波洶湧的海平面上襲來,它說,一切都會好好的……

曹芳歌曲:

他走過的下雨天

也是輕盈的舞旋

別提思念

有人快瘋顛

多想再見你一面

用心去懷念

是怎樣的人我都不瞭解

愛的絢麗是張模糊的臉

想象拼湊的完美

也許這終將會是個情節

解不開任其糾結

風吹過下雨天

風吹著我的心深深淺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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