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故事:舔糖紙的女孩兒

真實故事:舔糖紙的女孩兒

虹虹是我表妹,是我三姨家的女兒,只比我小三個月依然得管我叫哥。

那時候老家的計劃生育非常緊張,但是老家的人對於生兒子有著謎一樣的執著,認為沒有兒子就斷了香火,沒有兒子就對不起老祖宗,沒有兒子就在別人面前抬不起頭。

我三姨生了兩個孩子,都是女孩兒,虹虹是老二。三姨懷著虹虹的時候就一直在躲著計劃生育的人,所以生的時候也是找了個接生婆偷偷在家裡生的,當虹虹的爺爺奶奶知道虹虹是女孩兒的時候,直接甩門就走了。當時三姨夫在外面打工又不在家,我三姨在月子裡都沒人照顧,還是我媽去照顧了兩個月。

最後還是被計劃生育的人知道了,要罰錢,三姨家也沒錢。當時三姨還在坐月子,計劃生育的人只給家裡留了一張床一床被子一個尿罐子,剩下的全搬走了。我還記得當時去三姨家的時候牆上寫著一條標語:該扎不扎,牆倒屋塌。當時我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現在想起來卻是後背發涼。

因為我三姨一連生了兩個女孩兒所以在家裡就很不受待見,沒辦法,我三姨一咬牙,接著生生不出來兒子就把自己生死。

這個想法堅定了以後我三姨就想把虹虹送人養,但是送了半天都沒有送出去,有的時候甚至是這個親戚家住上一個學期,在那個親戚家住上一年。為了躲計劃生育,為了生兒子,也只能這樣。那時候村子裡的學校去上學沒有現在這麼麻煩,只要大人跟老師說一聲小孩兒抱著凳子就去上學了。

那年暑假虹虹在我家過,家裡只有我和爺爺還有弟弟。虹虹很懂事兒,但是她很不喜歡回家。剛開始她每次都自己去村子東邊的河邊玩兒,只有吃飯和睡覺的時候才會回來,回來吃完飯就主動洗碗,跟我搶著幹活兒,但是每次都搶不過我。

每次她要洗碗的時候我就搶過來洗,因為我一直想要一個妹妹,正好虹虹來了。但是虹虹每次洗碗搶不過我的時候就會默默流眼淚,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那時候村子裡不像現在鄰居之間老死不相往來,那時誰家來了親戚幾乎全村人都認識。但是虹虹很怕和村子裡其他人說話,甚至跟我說的話也不多。

那天我去河邊找她回家吃飯的時候,發現她在哭。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問她:“虹虹你咋啦?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虹虹見我過去,迅速擦乾了眼淚,原本淚流滿面的小臉擠出了尷尬的笑,對我說:“沒事兒啊,哥,我很好。”

我不信,誰誰好好的會流眼淚啊,接著問:“到底是誰欺負你了,你別害怕,告訴我我給你出氣。”這一點我還是很有底氣的,因為當時村子裡的同齡孩子都打不過我。

虹虹還是尷尬的笑著搖頭說沒人欺負她,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就陪她坐在河邊一句話也不說。

過了一會兒虹虹哭了,哭聲越來越大,她問我:“哥,你每次都不讓我洗碗不讓我掃地,是不是不想讓我住你家?”

我一下子就急了,說:“我不讓你幹活是因為我心疼你啊,我從小就想要個妹妹。”

我說完以後虹虹沒有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在哭。

我不知道她到底怎麼了,就說:“你要是不信的話,我給你賭咒,如果我要是不想讓你住我家的話,天打五雷轟。”我沒想到賭咒居然這麼管用。

虹虹跟我說,她不喜歡回家是因為,那不是自己的家,就算她看著家裡的一切都很順眼但是家裡的一切都會看她不順眼,所以她只在吃飯睡覺的時候回家。

她還說,她每次跟我搶著幹活就是要好好表現,我和爺爺還有弟弟才不會趕她走。因為她在她姑家住的時候,會因為不洗碗會被姑姑的婆婆罵。而且姑姑家裡人不開心的時候總是亂髮脾氣,讓虹虹覺得都是針對她。她們開心的時候虹虹就裝著很開心,她們生氣的時候虹虹就緊皺著眉頭,都不敢大聲出氣。

那天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一個小孩兒可以想這麼多。我告訴虹虹,以後就踏踏實實住我家,我們是不會趕她走的,更不會欺負她,要是有人欺負她我就幫她出氣。

從那以後虹虹就不愛獨自出去了,整天粘著我一起玩。我要做彈弓子彈的時候她就恨我一起和泥,我去河裡摸魚她就在岸上給我看著衣服,我去偷瓜她就給我看著人。

等到要開學的時候三姨來接虹虹,說是要把她送到她姑家上學。那天中午虹虹連午飯都不肯吃,一直哭,一直哭,就不肯走。等到該走的時候虹虹就是不願意上三姨的自行車後座,而且看她哭的那麼傷心我都想哭了。

三姨說:“現在回家,收拾一下你的書包,明天我就把你送過來,讓你在這上學。”

虹虹大聲哭喊:“騙人,我就不上去,你是騙我的。”

最後實在沒辦法了,爺爺跟三姨說:“虹虹不想走就別讓她走了,明天我去學校跟先生說說,就讓她在這上學吧。”爺爺小時候私塾上習慣了,總是稱呼老師為先生。

在門口送三姨的時候虹虹一直瞪著三姨大聲的哭,現在想起來那個場面,虹虹當時真的是在表達憤怒。

三姨騎著自行車剛剛轉過,虹虹臉上還掛著眼淚就笑了。

開學以後虹虹就天天跟著我一起上學,有一天下課我上完廁所回來很多人圍著虹虹和曾強,虹虹紅著臉低著頭。曾強對著旁邊的人嘲笑虹虹,說:“袁虹虹不要臉,把我吃過的糖紙撿起來舔。舔糖紙,真是不害羞。”

我聽完曾強的話,滿腔怒火,擠過人群一把推倒曾強坐他身上就打。

後來在老師辦公室裡,曾強一邊擦鼻血一邊指著我對黃老師說:“他妹舔我吃過的糖紙,他還把我打成這樣。”我還以為黃老師會打我一頓,因為當時村子裡學校老師打學生天經地義,家長每次見了老師就會說孩子要不聽話該打就打該罵就罵。沒想到黃老師聽曾強說完居然笑了,說:“你以後別再班裡吃糖了,好了,你們回去吧!”

我當時真的好奇怪,黃老師笑是因為虹虹舔糖紙還是因為曾強被我打出了鼻血,我想問他,但是不敢。

我從辦公室出來虹虹在門口,等我,我們倆一起回家,路上誰都沒有先說話。

快到家的時候,虹虹對我說:“哥,對不起!”

我說:“沒事兒,以後誰要是再敢欺負你,我照樣打。”

虹虹說:“哥,這次是咱沒理。我確實把曾強扔在地上的糖紙撿起來舔了舔,我就是想嚐嚐糖是啥味兒。”

虹虹說完以後,我回到家把我過年時候藏的兩毛錢找了出來。過年的時候有壓歲錢,為了避免全部被我媽搜走我就會藏起來一點。那時候糖是五分錢一個,我抹黑拿著兩毛錢去買了四個糖,回家以後全部偷偷的塞給了虹虹。虹虹拿出來給我們四個一人一個,那天晚上我們坐在躺屋裡,把糖放在嘴裡,感覺全身都甜的要化了,後來我吃過各種價格各種樣式的糖,只是再也沒有吃過那麼甜的糖。當時爺爺還不願意吃,想就給我們,但是虹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糖剝開塞到了爺爺嘴裡。爺爺一邊吃一邊點頭,說:“甜,這糖真甜。”

有一次爺爺帶著弟弟去趕集了,讓我和虹虹去玉米地裡薅草,鑽進玉米地很熱。我看到虹虹熱的滿頭大汗,頭髮都貼在臉上。想讓她休息一會兒她又不肯,我就跟她說我渴了,讓她回家打點兒水來。

虹虹再次來到玉米地的時候,手裡拿著一瓶水,還有一個已經化了的冰糕。她說,她叔叔騎著車買冰糕碰見她了給了她一個。那時,有人騎著自行車帶著箱子到處騎著賣冰糕。

我一看冰糕都化了,就說:“虹虹你咋這麼笨,你不會先把冰糕吃了嗎?你看這都化了還咋吃。”

虹虹用淚光閃閃的大眼睛看著我說:“哥,你才傻。我還不是為了咱倆一起吃嗎?”虹虹這句話,當時還沒覺得啥,後來回想起來真的很感動。那根化了的冰糕我們想打開一人喝一半,結果手滑口子撕大了全都流到了地上。

後來三姨如願生了兒子,計劃生育也沒有那麼緊張了,就把虹虹接回了家。

再後來青春期的我,血氣方剛志在四方,受了表哥的影響想當保安,當時村子裡好多孩子都是初中沒上完就出去打工了。當時大概十一歲,我跟我爺說我不想上學了,想去當保安。我爸爸打電話回來說我要是敢不上學就把腿給我打斷,我爺爺說我太小了,當保安也沒人要。

我說我就是要像表哥一樣去廣州當保安,我就是不上學,打死我我也要去當保安。爸爸和爺爺沒有辦法,就跟我說當保安得有功夫才行,就託人讓我去武校待了兩年。

兩年之後我覺得我行了,就要去當保安。爸爸說要當保安不一定要去廣州,在新疆也可以,當時我爸媽已經在新疆打工六年了,然後就把我接了過去。去了之後,發現保安真不好乾,就在耽誤了兩年之後繼續上學。

中間接到了一次虹虹的電話,她說她也不想上學了,想出去打工。當時我已經有些覺醒了,也不知道哪來的詞兒。就在電話裡跟虹虹說:“你一個女孩兒不上學能幹啥?你想現在出去打兩年工然後就回來嫁人嗎?你想結婚生了孩子以後還出去打工讓你的孩子也像我們一樣當留守兒童嗎?

“我們小時候受過什麼苦你不知道嗎?”虹虹被我一連串的問題問蒙了,回到學校接著上學,因為我耽誤了兩年,當時她已經比我高兩個年級了。

後來,虹虹大學畢業以後回縣城高中當了英語老師。她拿了工資以後,跟我說的最多的就是問我最近缺錢嗎,沒錢的話她可以給我寄。我感覺很溫暖,但每次都告訴他我不缺錢。

過年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從小時候的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身材修長,臉蛋不是很漂亮但是很白淨,耐看。穿著比村子裡的姑娘奢華比城裡的姑娘樸素,有一種不一樣的只屬於她的氣質。

今年五一,她已經當了兩年老師,搞了個對象和她是同事正準備定親。而我當時在寫畢業論文寫得快瘋了,五一放假我就回了老家。

我去她家那天三姨跟我說:“今天虹虹的男朋友要來,你給幫忙看看他人咋樣。”

我說:“我哪知道啊。”

虹虹遞給我一個蘋果,說:“哈哈,你還沒對象吧,單身狗!”

我三姨不知道單身狗是啥意思,還以為虹虹在罵我,就說:“虹虹,你這個丫頭,你怎麼能罵你哥呢,你哥小時候對你多好……”三姨對虹虹一陣痛罵,批評,責備。

等三姨罵完了,我才咬了一口蘋果,說:“三姨,單身狗不是罵人的。就是光棍兒的意思。”

三姨聽了愣了一下說:“哦,不是罵人的呀。”又對虹虹說:“不是罵人的也不行,你怎麼能說你哥是光棍兒呢!”

虹虹說:“不是光棍兒是啥!”

我說:“是孤寡。”

三姨走了出去,喊到:“虹虹,你男朋友來了,快帶你哥出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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