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時時刻刻》裡的三個女人

奧斯卡經典電影《時時刻刻》。

電影《時時刻刻》裡的三個女人

三個不同時代的女人,這天早晨,都由鮮花拉開序幕。

她綰好髮髻,下樓,遇見丈夫審視的目光。當一個人吃飯、正常作息與否,都要向他人報告時,生活彷彿已成為一種責任,冰冷無奈又沉重。

她的手顫抖著,眉頭緊皺,無數個或長或短的句子在腦中輾轉。女傭上樓來請示細節,奇怪的眼神中蘊含著幾絲鄙夷。她開始慌亂起來,放下筆,靈感溜走了,她不安地四處踱步。

作為一個流芳百世的女作家,弗吉尼亞·伍爾夫一直被精神疾病所困擾。少年時即被視為天才,伴隨著敏銳的表達能力的,是無窮無盡的瘋狂與孤獨。

在女僕們的眼中,這個天才不過是個神經質的女病人。

郊區,寧靜的房子,周圍河流淌過,應該是個靜心養性的好地方。可她只覺得自己要瘋掉,她不敢面對女僕輕慢的目光,顫抖的手握不住筆,在自己的家裡,她時刻像驚弓之鳥。

電影《時時刻刻》裡的三個女人

車站,她鬱郁地蜷縮在長椅上,丈夫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質問她為何四處亂跑,還說:“女僕做好了飯,她一天到晚忙碌很辛苦,我們有義務吃她的飯。”

她由憤怒變得歇斯底里,“沒有這種義務!” 可丈夫的頭亂蓬蓬的,眼神裡充滿疲憊和無可奈何的哀傷。為了照顧她,他放棄了倫敦的大好前程,陪她在鄉下度日,還把自己的出版事業搬到了鄉下。

一個精神病人給他人帶來的是無窮無盡的麻煩和責任,她要聽醫生的話,聽丈夫的話,因為所有人都是“為了你好”。

從倫敦搬到鄉下,再從鄉下絕望地返回倫敦,在哪裡她都無所適從。她說:“待在這裡,或者死,我選擇死。”丈夫只得垂下頭,答應了她的要求。

電影《時時刻刻》裡的三個女人

她哭訴,“我每天都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掙扎,耳鳴,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在承受著這些。”

死在花園裡的鳥兒,象徵著她日漸微弱的生命力。當日常生活變成一種無可奈何的折磨,折磨自己,折磨他人,她只想要死,但對別人的責任又讓她卻步。

最終,她寫好了遺書,走到小河邊,在口袋裡裝滿石頭沉了下去。


早晨,懷孕的家庭主婦羅拉醒來,床邊桌上丈夫已經買好了花朵,可她並未為此高興。這天是丈夫的生日。

她本來想親自買一束花,可丈夫還是代勞了。在洗漱間的鏡子裡,她的面容盛著一股悲愁,那是在日常生活中強顏歡笑又無法改變的無奈。大眼睛的兒子目光敏感,一路捕捉著母親的微妙情緒。

丈夫出門,她溫和地對兒子說要做一個蛋糕,兒子雀躍。工具材料齊全,可她做得磕磕巴巴,女鄰居來訪,對此詫異不已:“人人都能做蛋糕啊,這是多簡單的事!”她像觸電般苦笑了一下。

電影《時時刻刻》裡的三個女人

關在籠裡的金絲雀,不需要獨自做任何決定,不需要出門。母親和妻子,不是她自己的本質,是她必須扮演的角色。

女鄰居對她表示豔羨的幸福婚姻抿嘴微笑,但說起自己的癌症和不育,潸然淚下。她抱著安慰對方,親吻著臉,然後湊上了自己的嘴唇。錯誤的信息讓對方尷尬了,匆匆告別,她發現自己在對方眼中像個變態。

關上門,兒子猶疑的目光襲來,她一陣刺痛,大吼一聲把兒子嚇走。

晚餐,一家人在一起其樂融融地吃蛋糕,丈夫滿足地講述著自己如何愛上這個女孩,如何對現在的生活滿意,一切都像是命中註定一般。在桌子的另一邊,她的笑容勉強而苦澀。

羅拉的部分相當壓抑。那是一個普通女人無法選擇自己命運,在日常的瑣碎中感到的無力,也許生活沒有什麼不適,丈夫體貼,兒子乖巧,生活富足,可她就是無法得到真正的平靜。

日常生活像一張巨大的網,把她箍得死死的,她想一走了之,掄起鐵錘一般砸碎這種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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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包袱,哄騙兒子,然後駕著車揚長而去,到賓館的時候手裡還捧著那本《戴羅薇夫人》。結婚,生子,生二胎,照顧家庭,聽從丈夫……潮水漂浮過來洶湧地裹挾了她。這一刻,她想死。

於是,她選擇徹底的離開,逃離那隻舒適華麗的籠子,哪怕敏感的兒子在背後聲聲悽哀的呼喊,那一別就是一生。

為了不在籠中懨懨死去,她只能狠心一別,把家庭和過往都拋在身後。


梅麗爾·斯特里普扮演的女人,總有一種明快爽朗的風情,哪怕克拉麗莎是片中最迷惘的角色。

她興致勃勃地出門買花,向花店老闆傾訴著自己的喜悅,前男友兼好友得了文學大獎。可對方反應淡漠,說不懂那部作品,這讓她掃興。

患了艾滋的男人形銷骨立,滿身瘡痍,住在一個陰暗的閣樓上,猶如山洞裡受傷的禿鷲。她搭乘簡陋的電梯上去,噓寒問暖,像母親一樣關心著他吃藥沒有吃飯沒有。

電影《時時刻刻》裡的三個女人

男人回憶起他們的初遇,她眼睛眯起,沉浸在愉悅的回憶裡。她一整天忙前忙後,只是想給這個男人辦一個盛大的party,可對方興致寡淡,再三推辭。

她不明白男人的心態。男人的生命走到末路,活著已是苟延殘喘,文學圈裡突然頒給他大獎,可並沒有人真正喜歡閱讀他的作品,慶祝,聚會,都像凌厲的諷刺。

就連活著,也是為了迎合克拉麗莎的需要。她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精神上依賴著他。可他已經厭倦了這樣的生命。

男人的前男友來拜訪,在廚房裡,他們聊著天,對方對男人的作品不屑一顧,她突然就崩潰地大哭了。她一直依賴著的榮耀感和意義,別人竟毫不在意。

男人終究是厭倦了,從窗口倒下,讓她從此直面自己平庸又瑣碎的生活。電梯裡,她蒼白的臉上寫滿驚疑與失神,家裡,為派對準備好的豐盛食物只得一一倒掉。

電影《時時刻刻》裡的三個女人

躺在床上她對女兒說,很多年前的一個早晨,她醒過來,感到人生充滿了無限的可能,以後會越來越幸福,殊不知,那正是真正的幸福。女兒感慨地看著她,以為她只是恐懼衰老。

從他人的生命上找尋存在感和意義的日子,一去不返了,從此她必須面對真實的自己。自己平庸的生活,相愛多年的同性戀人,已經開始衰老的容顏。

男人的母親來拜訪,眼神堅定地說出藏在歲月裡多年的話,她開始感到釋然了。對往後的人生,她不再害怕。


片子看完,有幾點印象深刻。

首先是急促不安的配樂,時時刻刻滴答作響的鐘表,前者表達了女性角色們忐忑敏感的內心活動,後者象徵了永不停止的時間,現實的每一秒,每一分,那正是“生活”。

其次,主要角色幾次對別人說出,“你是一個幸運的女人”。

伍爾夫的姐姐對子女們說,你們的阿姨是個幸運的女人,她有兩種生活:現實的和腦中虛構的;羅拉患癌的鄰居對她說,你是一個幸運的女人;羅拉對克拉麗莎說,你是一個幸運的女人。

大概,女人總是比較容易發現旁人是幸福的,因為每個人缺失的部分不一樣,而自己缺失的部分,總可以從旁人那裡看到。

伍爾夫的天才,是她的姐姐所匱乏的;羅拉的子女雙全,是鄰居得不到的;克拉麗莎的自由和獨立,不必付出拋棄家庭的代價,是羅拉所羨慕的。

女人們,什麼時候能不羨慕他人,專心地過好自己的每時每刻呢?日常生活的無意義感,家庭的瑣碎重負,精神上的匱乏感……不管你是誰,它們總會像你的人生張牙舞爪地撲來。

什麼時候能得到幸福呢。或者幸福,只是一個空虛的符號,需要每個人注入自己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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