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這些夢想不見得都是偉大事業的起點。——王小波
01
朋友在深圳，最近來京時聊起了一個他親身經歷的段子。
夜裡他滴滴打車去一個地方，司機按著導航走，結果導航偏出一大截，司機在好不容易繞回原路後，非常憤懣地說了一句話：
狗X的騰訊，做遊戲騙小孩子，做導航騙大人……
司機理由是，騰訊做的遊戲讓他讀小學的兒子沉迷其中，做的地圖又讓他繞路，太不厚道了。
我想起來，上一次聽到“狗X的騰訊”還是在8年前。
《計算機世界》刊登了一篇爆粗口的封面頭條文章，箭頭直指騰訊。
在這篇曾掀起滔天駭浪的文章裡，列舉了那些因為被騰訊“抄襲”而對騰訊恨之入骨的互聯網公司。
聯眾、4399、暴風、開心網……
這個清單很長，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還在不斷加長。
那段時間，大概是騰訊和馬化騰最難熬的日子。
《狗X的騰訊》一文，導致眾多互聯網公司和網友對騰訊群起而攻之。
緊接著和360的“3Q”大戰，更是讓騰訊的口碑幾乎掉到了地上。
逼迫網民在“QQ”和“360”中任選其一的做法，不像是一個成熟企業的做法，倒像是一個熊孩子的撒潑打鬧。
這以後的騰訊變得謹慎低調，更多的採取資本手段去攻城略地。
一直到最近，一篇《沒有夢想的騰訊》，才再次將騰訊推向風口浪尖。
這篇文章批評騰訊，“正在喪失產品能力和創業精神，變成一家投資公司”“是一家沒有信念，不能明確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東西的公司”。
文章很長，要表達的意思，大概就是星爺的一句話：
如果一家公司沒有夢想，和一條鹹魚有什麼區別？
02
區別當然有，鹹魚很難有翻身之日；而騰訊，卻一直活得如魚得水。
那篇文章似乎沒有提到一個現實。
騰訊2010年被罵得最狠的時候，市值400多億美元。
8年過去了，騰訊的市值翻了10倍，達到4000多億美元，並一度突破5000億美元，其市值增長率超過了蘋果公司。
這樣一個沒有夢想的公司，為什麼能夠在商業上如此成功？
與之相反的是，為什麼許多擁有夢想的小公司都已經徹底“涼涼”了？
創立聯眾的鮑嶽橋是懷揣著夢想到北京的，最火的時候聯眾同時在線幾十萬人，一度佔有在線棋牌遊戲市場85%以上的市場份額。
鮑嶽橋原來的夢想是“做全世界最大的華人在線遊戲站點”，在2002年前後變成了“要做全世界最大的在線遊戲站點”。
夢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
因為，騰訊來了。
2003年8月，騰訊發佈了QQ遊戲平臺。從平臺到遊戲設計都是聯眾遊戲的翻版，甚至連遊戲圖標都沒有改。
當時，鮑嶽橋還派人上QQ遊戲玩了一下，做了一個評估，他得到的彙報是:只有軍棋、升級、象棋、鬥地主和梭哈5個遊戲，與聯眾相比，幾乎沒有任何改進和新意，“都是我們的仿製品，不用怕”。
結果一年後，騰訊便依靠QQ的龐大人氣超越了聯眾，坐上了中國第一休閒遊戲門戶的寶座。
聯眾自此一蹶不振，後來被賣給了一家韓國公司。
比較諷刺的是，今年的1月18日，由騰訊遊戲頻道主辦的“2017中國遊戲風雲榜”頒獎盛典上，聯眾遊戲還獲得了五大棋牌遊戲平臺的稱號。
03
許多年以後，當鮑嶽橋再回顧那段被騰訊逼上絕路的經歷，心態已經變得很平和。
在一次專訪裡說，其實他對騰訊並沒有網上謠傳的那麼多怨念，“當初騰訊決定做遊戲的時候，我們就在內部預計他們必然會在哪一天超過我們。”
他當時唯一沒有預料到的是，騰訊超過他們居然只用了一年。
其背後最根本的因素還是在於，騰訊巨大的用戶數。
2003年的時候，騰訊QQ用戶註冊數已經升到了2億，和這個數字相比，當時聯眾幾十萬的在線玩家就是一個零頭。
當年為了引導用戶玩QQ遊戲，騰訊QQ會不時彈出窗口提示“XX好友正在玩XX遊戲”，一旦點擊就會自動鏈接到QQ遊戲上去。
光是這種非定向推廣，就不知道從海量的QQ用戶裡導了多少新用戶去玩QQ遊戲。
鮑嶽橋自己也說：“騰訊的用戶都是新用戶，而不是從我們這挖走的用戶。一個更大的平臺幹掉一個遊戲平臺，這是無法阻擋的結果。”
從這以後，騰訊進一步固化了這種戰術，並最終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生存策略：
緊盯市場新熱點，快速跟進優化，利用自己的流量優勢實現整體替代。
被這個策略逼到走投無路的公司，聯眾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後一家。
後來的QQ旋風、QQ堂、QQ飛車等等全都是這個套路。
《三體》流行以後，很多人發現這其實就是小說中的“維度打擊”。
你創意很好，想法很新，遊戲很NICE……都不重要，這些維度我只要模仿得差不多就好。
只要你的產品最終是面向用戶的，我就能把你拉入我的“優勢維度”裡，然後用海量的用戶數進行碾壓。
這幾年，當騰訊發現“用戶維度”對一些公司並不能形成降維打擊後，又使出了另一招“升維打擊”，用資本手段入股、收購或者合作。
常看武俠小說的應該知道，這是大部分武俠小說裡的“武林盟主”們，對付江湖後起之秀的手法：
趁你弱小的時候憑武力收拾你，或者在你強大的時候用金錢收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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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俠的世界裡，善惡有道，報應不爽。
作為反面的“武林盟主”們大多數都會落得個牆倒眾人推、身敗名裂的下場。
但在互聯網的江湖裡，只要不直接違法，你很難區分善惡好壞。
至於那些動輒唱衰騰訊、爆粗騰訊的公司或者網文，每每只讓我想起《三國演義》裡曹操說過的一句經典的話：“滿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還能哭死董卓否？”
倘若騰訊會因為一句“狗X的騰訊”就垮了，估計早就垮了；如果騰訊會因為一句“沒有夢想”就衰落，那也早就衰落了。
就在《沒有夢想的騰訊》刷爆朋友圈的時候，朋友圈裡一個騰訊的內部人士做出過這樣的評價：騰訊是一個很大的組織和生態，把騰訊簡化成一個產品的得失，一個人的意志或夢想，都太狹隘了。
換句話說，對像騰訊這樣的互聯網巨頭而言，決定其生死存亡、發展壯大的東西，已經不是單單一個虛無縹緲的“夢想”那麼簡單了。
05
看完《沒有夢想的騰訊》一文以及相關的一堆文章後，我最大的感受是：我們有時候就是太高估“夢想”了。
不管是對一個人，還是一家公司，夢想都只是一種驅動力。
除了夢想，還有太多的驅動力了，慾望、野心、責任、壓力，甚至就是赤裸裸的金錢激勵。
所有的這些，都可以是一個人或者一家公司不斷前進的動力。
夢想反而是一種極不可靠的驅動力。不需要的時候，可能雄心萬丈；等到需要的時候，卻發現因為太過遙遠而變得消沉。
在驅動力之外，決定一個人或者一家公司能否不斷強大的東西還有很多。
技術革新、組織架構、績效考核、企業文化、股權關係、領導能力……
這些腳踏實地的東西里，才真正藏著能夠讓騰訊發動維度打擊的秘密，而我們偏偏去盯著“夢想”兩個字。
這感覺就跟早年的選秀節目一定會問：來到這裡，夢想是什麼？
廢話，當然是拿冠軍或者出名啊。
可是，參加選秀的人那麼多，但真正能實現的人，絕不是隻靠那一句夢想。
所有的成功都不是僥倖，所有的失敗更不是偶然。
相對於夢想，騰訊不斷強大和聯眾慘敗背後的東西才更值得我們去深思。
我們要做的，是對所有的成功或失敗保持敬畏，就像也曾遭遇騰訊降維打擊的開心網創始人程炳皓那樣。
他在出走開心網後，曾寫下了6000字親筆信反思，總結了“兩大敗因，三大錯誤，八大機會沒抓住”。
在這些反思面前，當年QQ農場抄襲開心農場所造成的影響不過只是導火索而已，倘若他們早一點思考這方面的問題並及時應對的話，騰訊並不足為懼。
只要你的“護城河”夠深，騰訊並非無所不能。就像折騰了這麼多年，騰訊也沒有搞定搜索、電商、微博以及豆瓣一樣。
騰訊巨大的體量以及可怕的商業複製能力，更像是《三體》裡那無處不在的黑暗打擊。
你不知道打擊什麼時候到來，你不知道打擊後會是什麼後果。
你只有在打擊到來之前，就主動去思考、去對照、去研究，並從中找到自己需要改進什麼，堅持什麼，捨棄什麼，才能真正修築好“護城河”，打造自己的核心競爭力。
人生同樣如此。畢竟，弱小和無知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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