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是君,醬是臣,一碗炸醬麵竟這麼有文化?

去過北京的朋友對如此情景大概不會陌生:在狹長僻靜的衚衕裡,常能看見幾個當地人沿街而立,手持一雙筷子,捧著一隻碗,夾著碗中的麵條,一邊呼嚕呼嚕地吃,一邊東拉西扯著家常。

這場景配上嘴巴里發出的聲音,常讓路過的人羨慕吃麵人的福氣。行人們匆匆走著,內心保不齊生出這樣的獨白:今晚回家我也要一捧白花花的麵條,配些肉末、滷肉就吃,是放湯還是幹撈呢?放湯不夠爽氣,嗯,還是幹撈好。再加點黃瓜,對,一定要加點黃瓜。

這就是北京人最愛吃的炸醬麵。

北京人吃炸醬麵的不少,能吃到炸醬麵的館子也很多。不過認真追究起來,這吃麵的和做面的,到底有幾個知曉其中的門道呢?且看店內就坐的不少客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所有調料都倒在碗裡,一通亂攪,那份亂,也著實不是北京人的範兒。


面,君也

曾經有大美食家這樣說到:“《素問.至真要大論》裡說:‘主藥之謂君,佐君之謂臣,應臣之謂使。’這書裡雖然說的是藥,但作為老北京人一年四季的看家飯,一碗炸醬麵裡就能很清晰地找到這‘君、臣、佐、使’的道理。”我覺得這種說法著實貼切。

沒有了面,炸醬麵就失去了意義。因此,麵條自然為君。北京炸醬麵的麵條必須是手擀麵,講究的是抻面,揉麵的時候撒在上面的最好是細澱粉,那樣抻出來的面才夠筋道,煮出來也顯得透亮、實誠。

是不是手擀麵,在麵條入鍋的一剎那就見分曉。機器出的麵條入鍋後立刻變軟,而純手工的麵條入鍋後是先變硬,這樣的面才有嚼勁。無論現在的機器多麼先進,無論你翻來覆去地軋過多少次面,北方人覺著就是不如靈巧的雙手揉搓抻擀做出來的麵條,恰到好處的手擀麵不粘糊,筋道爽滑。


醬,臣也

大豆醬出現於漢代,而炸醬麵用的細面則出現在晉代,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它們似乎一直都沒有機會邂逅。終於在清末,面和醬在八旗子弟的幫助下第一次相遇了,並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晚清時,很多八旗子弟因為家道中落,沒錢在飲食上講究,但又為了擺排場、充面子,所以在吃麵的時候,要放上醬,醬還要用油炸一下,這樣才好看。再加上很多時令菜,也就是麵碼兒,什麼熟豆角絲啦,香椿芽、嫩豆芽啦,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黃瓜絲,就這樣炸醬麵出現了。

傳說光緒年間,八國聯軍入侵中華,打到北京後,慈禧太后、光緒皇帝及隨從,從北京逃到西安城內南大街。一行人舟車勞頓,突然聞到一股清香味,總管李蓮英抬頭一看,是家炸醬麵館,及時稟報了太后、皇帝。由於長途跋涉,皇帝和太后也正飢渴交加,說那就吃吧。進入店內,李蓮英向老闆要了專營的素醬面,所有人吃了一碗後說:“味道真好,再來一碗!”離開前,太后吩咐李蓮英把做炸醬麵的人帶到北京,帶回宮裡做炸醬麵。能讓老佛爺讚不絕口,這陝西炸醬也不簡單。

炸醬的味道,是一碗炸醬麵好吃與否的關鍵。做炸醬十分講究,最常見的是豬肉丁炸醬,“醬一定要用幹黃醬和甜麵醬,豬肉則是精肉和肥肉三七比例,分切成小丁。以半肥瘦豬肉丁加蔥、姜、蒜等在油鍋炸炒,加上醬,蓋上鍋蓋小火咕嘟10分鐘。”開鍋後,肉丁被黃醬咕嘟透了,肉皮紅亮,香味四溢。

更講究的則是裡脊丁炸醬、三鮮(蝦仁、裡脊、玉蘭片)炸醬等,還有木樨(雞蛋)炸醬、炸豆腐丁醬、燒茄子丁醬等素品,油而不膩。這樣的醬,內容豐富,甘旨肥濃。

過去北京的窮苦人吃不起炸醬,怎麼辦呢?就拿個小碗去小店買上點醬油、醋、香油,和在一起拌麵將就著吃,美其名曰“三合油”,也算是炸醬的替代品。素面也得有味道,窮日子也不能太將就。這窮有窮的志氣,窮有窮的樂趣。炸醬二兩,也能襯出不一樣的煙火人間。


配面的譜兒

素面加醬就開吃,好像也看過有這麼個吃法。只不過寡淡的光屁股面,一般人可不愛吃。要想讓這吃食有生機、有層次,就必須和一個叫“窮講究”(意為“擺譜兒”)的詞兒發生點關係。

家道中落的八旗紈絝子弟們為了擺譜兒,“發明”了炸醬麵。接著,又因為“窮講究”加入了配菜。那時不像現在,現在大冬天也能有黃瓜吃,那個年代什麼季節就是什麼菜,而“窮講究”出來的那些配菜也不是一般老百姓能吃上的。

窮人自有窮人的活法。於是麵碼兒換成應季時蔬,夏天的黃瓜,冬天的白菜,春天再來點嫩香椿芽,而青豆、青蒜、芹菜末……更是隨季變換,不可或缺。這“譜兒”也算是終於擺出來了。

現如今再吃這炸醬麵,當然不算是什麼擺譜兒的事,這“譜兒”已經成為京味飲食文化的一部分。

一碗麵裡乾坤無限,哧溜哧溜下肚,酣暢淋漓,滋味無窮。

“青豆嘴兒、香椿芽兒,焯韭菜切成段兒;

芹菜末兒、萵筍片兒,狗牙蒜要掰兩瓣兒;

豆芽菜,去掉根兒,頂花帶刺兒的黃瓜要切細絲兒;

心裡美,切幾批兒,焯豇豆剁碎丁兒,小水蘿蔔帶綠纓兒;

辣椒麻油淋一點兒,芥末潑到辣鼻眼兒。

炸醬麵雖只一小碗,七碟八碗是麵碼兒。”

一首膾炙人口的老北京童謠,算是道盡了北京人吃炸醬麵的情調。

炸醬麵,要的就是簡單的做法,實在的煙火味道,以及豐富的搭配。就像人生,從一碗素面開始,然後我們加進去各種不同的配料,讓生命變得豐富而精彩。

說了那麼多,一碗炸醬麵擱院裡,手裡拿根黃瓜,邊攪拌邊喊家裡人給剝兩瓣大蒜,再斟上一杯二鍋頭。嘿!只能嘆一聲:這叫一地道!

面是君,醬是臣,一碗炸醬麵竟這麼有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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