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小念
01
吳強去找袁慧談復婚的時候，撞上了譚陽。
當時，譚陽坐在店門口，將胳膊肘撐在膝蓋上，仰著腦袋，嘴裡噼裡啪啦也不知說了什麼，把站在櫃檯後面算賬的袁慧逗得哈哈大笑。
盛夏的傍晚，小巷裡的煙火氣格外濃，吳強的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人還沒進店，一大片陰影率先覆住了譚陽。
譚陽轉過身時，還沒從剛才的氣氛中抽離，咧著嘴，笑出一口好看的牙齒。
吳強莫名的感到事情有點不對勁。
譚陽看著二十六七歲，長得好看，又會穿搭，在自己前妻面前滔滔不絕的樣子，讓他怎麼看怎麼不爽。
再看袁慧，就像變了一個人。
怎麼才幾個月不見，她就變好看了那麼多？皮膚更白，腰條更細，笑容更甜，過去，天天在後腦勺那裡挽個揪兒，被他取笑像個大嬸，現在竟燙了發、焗了顏色，一下子年輕四五歲。
這一年輕四五歲，就和蹲在門口的那個帥哥郎才女貌了。
02
看來事情真的有點不妙。
離婚的時候，袁慧說的是“兩個人要冷靜一下”，現在，有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小白臉”陪在身側，她還能保持冷靜嗎？
當初提離婚，吳強根本沒當回事兒，只當袁慧在耍小脾氣。
他覺得，袁慧一個外地姑娘，能嫁給他這個家境優越的本地人，沒理由離婚。
直到兩人真的站到民政局門口，吳強才醒悟，話趕話兒地說到了“離就離”，等於斷了自己的後路。
他骨子裡不想離婚，雖然平時動輒用袁慧的小地方出身貶損她沒見過世面，但他只是想要秀點優越感，心裡是認可袁慧的：她一個小鎮姑娘，在教育資源那麼差的情況下，考上了一流大學，畢業後考入很好的單位，幾年後又非常有魄力地辭掉工作開餐廳，幹得有聲有色。
一般的本地姑娘，做不到這個程度，連他也不行。
但他不想在袁慧面前露怯，也不願承認其實自己處處不如袁慧，雖然在人前，他也沒少拿袁慧來撐面子。
03
一見吳強，袁慧臉上的笑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本來，吳強還“屈尊”準備了一肚子軟話，結果發現自己如此不受待見，非常不爽。
於是，所有的籌謀都被甩到一邊，他平復了很久，問出口的竟是：“他誰啊？你們啥關係？你笑的花枝亂顫，合適嗎？”
坐在門口的譚陽感覺來者不善，慢慢站了起來。
好高，感覺有一米九，那大長腿，嘖嘖，越發襯得吳強一身挫相。
袁慧看了眼譚陽，以示安撫，揚起一側嘴角，低頭繼續整理收銀箱。
她覺得吳強很好笑，明明已經離婚了，他竟然還用這種佔有慾極強的態度與她講話，真是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但她懶得懟他，冷冷地回了句：“我朋友。”
吳強感覺拳頭打到了棉花上，亂了方寸，又回頭瞅了眼譚陽，硬邦邦地說：“你冷靜好了沒？我們什麼時候去復婚？”
04
袁慧停下手裡的動作，戲謔地歪著頭看吳強，誰規定離婚就必須復婚？就算要復婚，你就這態度？
袁慧不想跟他糾纏，直接說：“復婚就算了，咱倆性格不合。”
吳強的臉慢慢漲紅，隔著櫃檯，袁慧都聽得到他越來越粗重的呼吸。
“什麼叫性格不合？我看你是早有外心了！袁慧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還要臉不？”
袁慧沒吭聲，她對混蛋邏輯懶得理會。
“不想復婚就代表有外心了？離婚了還不能再找了？大哥，你也有點太霸道了吧！另外，我覺得袁慧很年輕！”觀戰的譚陽冷不丁地崩出這句話為袁慧出頭。
吳強一扭頭，見譚陽一臉壞笑，簡直要氣炸。
他向來窩裡橫，因為袁慧過去從不反駁他，導致他氣勢很盛但戰鬥力極弱，一旦被人回擊只會吃憋。
這下，勁敵在前，他更找不到萬全之策，氣哼哼地摔門而出。
05
吳強還不知道自己在無意中扮演了神助攻的角色。
在此之前，譚陽只是天天午休時來店裡吃煲仔飯，吃完賴到上班時間才走。
兩人之間的小曖昧正缺有人點破，前夫哥猶如神兵天降。
吳強這一走，店裡的氛圍有點尷尬。
袁慧再次打開收銀箱數錢，掩飾內心的慌亂。
這時，譚陽忽然把身體靠在櫃檯上，兩眼灼灼地盯著袁慧，直接表白：“做我女朋友吧，你知道我的心思！”
袁慧愣了下，說：“咱倆也不合適！”
譚陽有點急，說：“不就離過婚、比我大嗎？我不在乎，我父母也開明，我的條件不算好，又背了一身的房貸，可我很努力，現在年薪也有15萬，你是不是覺得我的條件配不上你？”
現在的小男生啊，剛表白就抖底，果真沒有套路才是最深的套路！
袁慧無言以對，想了半天，沒理由拒絕，便回了句：“那我考慮下，行嗎？”
譚陽雙手插兜，漲紅了臉，有點侷促，說：“那當然行，我會一直等你回覆的！”
06
袁慧終於體會到，“第二春”這三個字雖說有點俗，但真的切題達義。
現在，她如沐春風，嗓子眼甜得發齁。
之前，她只談過吳強這一個男朋友，還是大學導師介紹認識的。
結婚時也沒考慮得那麼清楚，更多是因為眾人的撮合，每個人都說吳強好，大家都說好的男人，想必不會差，於是，就嫁了。
誰能想到，結婚這幾年，吳強天天拿“你小地方來的知道啥”這種話戳她。
袁慧從不掩飾自己的小鎮出身，也沒因此覺得低人一等，但吳強總是要營造一種不對等的氛圍，連對她的父母和親戚，都沒那麼尊重。
儘管，家人和親戚從不打擾他們。
07
沉浸在甜蜜情緒中的袁慧，很快被一個電話拉回現實，是她的媽媽。
媽媽才知道她離婚的事，講話時營造出一種天崩地裂的末日氛圍。
“婚姻是兒戲嗎？說離就離！你以後上哪去找吳強這種條件的？我跟你說閨女，女人一旦離了婚，這輩子就算完了！那些小屁孩，就是覺得你新鮮，你別不識好歹！”
媽媽的分貝很高，震得袁慧耳朵疼，爸爸搶不到電話，也在旁邊跟著吵吵：“你別犯渾，嫁到吳強家，那是你有福氣……”
袁慧最受不了親生爸媽高抬吳強的心理，他們根本不明白，在吳強這種人面前，越是自輕自賤，越是換不來半點尊重。
剛放下電話，前婆婆也打來電話：“小慧啊，平心而論，這些年我對你怎麼樣？吳強是我兒子，我瞭解他，他就是嘴巴不饒人，但他心不壞，你怎麼能說離就離呢？聽媽的話，趕緊復婚吧，小兩口好好過日子!”
緊接著，朋友、同學甚至前同事都知道袁慧離婚、不肯復婚、目前正被一個小男生追求的事，每個人好像都是過來人，“劇情”剛進行到一半，就開始搶著劇透。
“說話不好聽又不能掉塊肉，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很多離婚的女人再婚了，過得還不如從前呢。”
“說句不好聽的，你離過婚，又比他大，他憑啥看上你？”
袁慧早就料到，吳強會動用輿論造勢這一招，她甚至能想象到，吳強此時正歪在家裡的沙發上，一邊想象著袁慧被大家攻擊和道德綁架，一邊洋洋自得地想：“我就是要看這婚，你到底復不復？”
他也就那點出息了。
08
譚陽從第二天開始正式追求袁慧。
好像他早已預料到袁慧當下遭遇的一切，形式感特別強。
他天天趁著店裡客流量最大的時候捧著巨大的花束進來，非要在人群中引起轟動才罷休；他經常把自己的同事、朋友、親戚拉來吃飯，像個男主人一樣跑堂幹活；他甚至還聯合一眾哥們，在店門前的兩棵樹之間拉橫幅，上書“袁慧我愛你”，極盡所能轟轟烈烈，非要搞出很大的聲響。
幾次三番，袁慧就成了小巷紅人，很多人來吃飯，是抱著“看看被小鮮肉苦追的離異女老闆長什麼樣”的心態。
驚喜歸驚喜，困擾還是有的，袁慧不是那種張揚的人，她本打算不聲不響地告別過去，安安靜靜地奔向未來。
結果呢，這一邊，吳強到處煽風點火、添油加醋，恨不得向全世界痛陳妻子如何意亂情迷、拋棄自己，而他胸襟博大，苦等她回心轉意；另一邊，譚陽天天變著花樣、費盡心思，恨不得向全世界昭告他愛這個女人，無論如何，他都要和她在一起。
閨蜜說，這是你人生的兩道劫，不幸湊一塊兒去了。
難道這世上，男人都幼稚？
09
半月後，吳強又來找袁慧，工作時間，譚陽不在。
這些日子，他上跳下竄，賣深情人設，置袁慧於不仁不義的境地，此刻再見面，竟一點都不覺尷尬，還能笑嘻嘻地問出：“你考慮好了嗎？”
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袁慧不想跟他多費口舌，於是停下手裡的活計，特別認真地說：“我早就跟你說明白了，我們性格不合，我不會復婚，和別人無關，你能聽懂嗎？”
吳強強撐著，但掩不住滿臉頹態：“你別鬧了！我跟你道歉還不行嗎？我以後再也不揭你的短，咱好好過日子不行嗎？”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吳強還沒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兒。
袁慧嘆了一口氣，說：“你從前總說我沒見識，現在我們離婚了，你可以去找配得上你的人，不必再委屈自己，不正遂了你的願？”
吳強語塞，眨了眨眼睛，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說：“你怎麼一點玩笑開不起，我那就是說著玩的，我心裡是有你的。”
袁慧想笑，“我心裡有你”是最廉價的“有”，就像“我一定會對你好”一樣，都是落不到實處的畫大餅，夫妻之間，連表面的尊重都做不到，心裡會尊重嗎？呵呵，傻子才信。
她忽然想起譚陽表白時說過的那些話，句句切到實處，字字事關柴米油鹽，儘管後來大張旗鼓地示愛，幹了那麼多幼稚的事，給袁慧造成了困擾，但他確實比吳強更坦蕩、更真誠，更讓她感到放鬆和快樂。
呵呵，話又說回來，哪個男的不幼稚？但他更實在，更好看、更年輕。
10
吳強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氣急敗壞，導致袁慧又遭遇了一番輿論攻擊。
但袁慧似乎已經鐵了心。
人生苦短，她憑什麼要去忍受天天被人奚落的生活？
出身是她改變不了的，她一直積極向上，全憑自己努力得來如今的生活，沒沾吳強一點光，他有什麼資格高高在上地對她指手畫腳，語言打擊？
至於以後過得好不好，總要試過才知道，她不畏懼，也輸得起，她從來沒打算附屬於婚姻，旁人不懂她的格局。
幾天後，袁慧正式成為譚陽的女朋友。
袁慧在朋友圈公開這個消息後，有人祝福，有人唏噓，更多的人則流露出“難怪一定要和吳強離婚”的只可意會。
袁慧不在乎，也不打算辯駁，專注去做戀愛中的寶貝。
命運從來只掌握在自己手中，她才不會因為幾句誅心言論而屈服，她要的是平等的、自如的幸福，因而不怕打破一切桎梏。
從始至終，她聽從內心，從前問心無愧，以後問心無悔。
閱讀更多 得芬 的文章
